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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为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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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霜愣了一下,拼命点头。
“现在你身在宫外,必须得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个解释我替你想好了,你回宫后,照我说的回禀皇上和太后便可。”
他忽然俯身,薄唇靠近她耳边说悄悄话,呵气如兰。黛霜被他口中湿热的气息喷得耳朵微痒,却一动也不敢动,仔细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
半晌,他的脸慢慢移开了一寸,依然离她很近。“可明白了?”
被窝里的小姑娘连连点头。
落星打热水进来了,在地上把金盆放下,里边还有条干净毛巾。玉知微俯身将毛巾拧干了,热腾腾地递给她,有意道:“是自己擦,还是我帮你?”
黛霜连忙抢过毛巾,往嫩滑的小脸上一通乱擦。玉知微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憋笑。
等缓过气来了,她慢慢从榻上坐起来,与面前的男人四目相对,心中机警起来。
莫如渊带她离开,怎么刚好就碰上他的人?这么巧?
“尹姑娘是信不过顾某啊。”他眼中温柔的光忽然散去,一瞬间露出犀利来,竟轻松地就将她内心的想法看穿。
“你觉得,自己现在为何不是在皇宫,而是在我的私宅?”
黛霜瞅着他。这话问的,也对。他若真想害自己,早就把她和莫如渊一起送到皇上太后面前去了。
她瘪了瘪嘴,心想自己莫名又多欠了他一个人情。“多谢。”
“加上这一个,你又多欠了我一个代价。”他靠近她,低低道:“我这人喜怒无常。你运气好,几次遇见我时我都心情不错。你的代价么,我慢慢找你要。”
等她欠他的代价越来越多,到了再也还不了的时候,她就只能把自己还给他。
黛霜对上他的目光,不知自己正在步入眼前这男人专为她所设的无底深坑,像温水煮青蛙似的浑然不觉。
这人今天的穿着装束和前两次不同,少了些潇洒淡然的江湖气,多了些雍容高贵的气派。
“那我现在就回宫吧。”一双透亮的眼睛瞅得玉知微心痒难耐,她却忽然撂下一句告辞的话,绕开他下了榻。那动作有些急,却恰显娇憨。
玉知微也不恼,悠闲地看着她。
黛霜平日里都是丫鬟侍候的,现在一个人,心里又乱,愣是折腾半天才把鞋子外衣都穿好,准备离开这房间,忽才回过头来看着这男人。
他看上去真的很闲,手里把玩着一把白玉骨扇,“收拾好了?准备一个人走回去了?”
等等,他不是说要让人送她回宫的吗?他忘了?
不,不是忘了,他就是故意坐在那儿等她开一遍口。
黛霜认怂,朝他挪了几步,咬了咬贝齿道:“还请顾公子帮忙,送我回去。”
*
林江渺原打算听从黛霜的话,远着她些,可一听到她被宫内贼人掳劫,登时又坐不住了,又急又怒,一面派人出宫寻找她,一面阖宫上下大肆搜查掳走贵妃的贼人。
事情闹到了慈宁宫。很快就有证据表明,掳走黛霜的人乃是太后的外甥司马贤。他便也不管太后的脸色,下令只要找到司马贤就关押起来审问,然后恨不得亲自出宫去找黛霜。
就在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时,有人来报,说五威将军楼藏月把贵妃找回来了,同时逮回了司马贤。
他这里一急起来不管不顾的,三宫六院里的女子又喋喋不休起来。
“这个霜贵妃,之前为那莫如渊求情,明摆着触霉头的事,竟没把自己搭进去。”
“听说她最近老出宫,也不知道是去干什么,原以为陛下知道了会龙颜震怒,谁知道现在一知道她不见了,还是这般担心她,连太后的面子都不给,也不知她又使了什么狐媚术。”
“喂,你说句话!”回宫的路上,司马贤一脸生气地朝黛霜叫,“我承认,我以前是轻薄过你,但这次的事儿是我干的吗?!我今天是要出去喝花酒的!”
黛霜听着不说话,楼藏月忽地一下长枪直指他胸前,“再多嘴,仔细你的皮。”
一路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想起顾子独这个人……他为什么这么帮着自己呢?他说代价都以后慢慢找她要,可她现在这个情况,除了自己这条命,还有什么能给他的吗?
林江渺一秒钟回了原型,之前打算要远着她一些的计划完全泡汤。黛霜回宫以后,他陪着她在太后面前说了没几分钟的话,就带她回了凝霜殿,而后守在她身边三天三夜,生怕她再被人掳走了似的,宫人们劝也劝不走。
第四天他才似乎清醒了一点儿,下令嘉奖五威将军,然后杀了被关在狱中的司马贤。
太后为此十分不高兴。皇帝竟连审问都不审问一下,直接下令将人斩首。焉知那些人证物证是不是有心人捏造的?就算他之前觊觎过尹黛霜的美色,也没亲口承认今儿这事就是他做的呀。
好,就算是他做的,怎么说司马贤也是自己的外甥,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皇帝此举,是完全没把自己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这口气,说什么她也要挣回来。
尹黛霜是你的命根子是吧?但你可知她现在已经是哀家的人了,哀家让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哀家就是让她杀了你,她也拒绝不得。
隔日就把黛霜叫到了慈宁宫。
“你现在已经是哀家的人了。”李元清开门见山,拿出一瓶药来,“把这个放在皇上的食物里,今晚。”
黛霜一惊。“太后娘娘,”
“你放心,不过就是泻药罢了。你被掳走一事,他问都不问就直接将人杀了,处理得十分不妥,有失为君者的风范,哀家不过想小小地惩罚他一下。”
黛霜沉默。
他有失为君者风范,您要以母后的身份惩罚他,办法就是让我去给他下药?
不过这显然不是你的目的吧。
我这么做很容易被发现。最心爱的女人要害自己,被击垮心理防线,才是你真正想要的。
“你想什么?”李元清看着她,“放心,你不会有危险。别说是一瓶泻药了,就算是毒-药,皇上那么宠爱你,吃下了也不会怪你的。更何况还有哀家保着你不是吗?”
说罢,似是给她考虑的时间,李元清扯起另一话题道:“对了,那个莫如渊怎么样了?回莫府了?
哀家听说他服用了可以使人短期内精神大振的药,身上就像好透了一般。不然他挨了那么多板子,是没法下地走路的。”说着瞟她一眼,“你不知道?”
竟是用了药,怪不得挨打完不到三天就出现在我宫里要带我走。黛霜心里忖道,一面说:“回母后,儿臣被贼人掳走回来后一直在凝霜殿修养,不知道莫公子那边的情况。”
李元清不置可否,忽又问道:“你下次打算何时出宫呢?”
黛霜心知她晓得自己出宫过,也不装糊涂,说道:“儿臣近段时间不打算出宫了。被人掳走了一次,儿臣现在想来还是觉得后怕。”
“掳走你的人,当真是哀家的外甥吗?”
李元清句句紧逼,看似闲谈,却无一不直刺在要害处。
“看着哀家的眼睛。”
黛霜不慌不忙道:“无论怎样,儿臣对您绝无冒犯之心。”
“他之前曾觊觎你的美色,这不是正好报仇么?”顿了顿,靠在金椅上,慢慢道:“其实真相已经无所谓了,毕竟哀家的外甥已经死了。不过活下来的人总得发挥她应有的价值吧。你说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黛霜只得伸手,硬着头皮接过她那瓶药。
“这就对了,哀家喜欢听话的孩子。去吧,皇上这会儿估计在凝霜殿等着你用晚膳呢,别耽搁了。”
她这样慈眉善目地说着话,就好像真的只是在和自己儿媳嗑唠家常,叮咛嘱咐一般。
林江渺在凝霜殿里东摸摸西看看,这边发现一只黛霜编的竹蜻蜓,那边又看到一只编的小兔子灯笼。
窗台上放着黛霜自己种的兰草,厅内墙角的架子上还摆着一些小巧的瓶瓶罐罐,是吃菜时用的各种小料,下头是一排花花绿绿的小碟子。
“宫里的厨子不好么?用得着她自己拿这么多酱料。”
花泠出来答话,“回陛下,娘娘吃饭时喜欢自己调一些料汁。”
“哦?那一会儿她回来了,朕也要尝尝。”正说着,听到门外动静了,他一下子露出笑容,往外边奔去,“黛霜!”
却见小姑娘似乎不开心,袖子里似乎还藏了什么东西。
“你来了,怎么不高兴?”
“也没什么。”她随他在桌前坐下,想了想,终是打定了主意。“陛下,妾身能求您一件事吗?”
黛霜很少主动求他什么,林江渺这下来了兴致,“你想要什么,朕都满足你。”
黛霜低着头,花瓣似的指头不安地捏着筷子,“妾身想请陛下……装病几天。”
吃了泻药么,左不过几日就好了。让太后以为自己下过药了,皇帝装病,不就可以糊弄过去了?
黛霜好不容易向他开个口,却没想到是要他装病。林江渺不解,“装病?”
“对。”
他默了片刻。“好吧。”
黛霜抬起眼睛,“陛下不问问为什么?”
“只要是你想的,朕都满足。”他朝她看去,目光眷眷,“你如果想告诉朕原因,会自己主动说的。朕不会相问。”
好一双多情美丽的桃花眸。
如此一双多情的眼睛,这两弯修长的睫羽,属于这样一个温柔多情的傀儡皇帝。他的生存如踩在钢丝上,稍有不慎就会跌落万丈深渊。
黛霜看着他的眼睛,出神了一瞬。
也许是从未被她这样长时间看过,林江渺的心飞了起来,不觉握住她的手。
黛霜的平静日子又持续了五天。
“清露,你头发上好香啊,用的什么刨花水?”清晨,她倚在雕花窗旁摆弄着一株兰草,漫不经心地问。
叫清露的小侍女忙停下手头的活,小步过来,“回娘娘,奴婢用的是茉莉蔷薇露……娘娘要是喜欢的话,”
花泠路过,冷笑了一声道:“娘娘怎会稀罕你用的东西?”
黛霜若未闻,继续和清露说话道:“你紧张什么。我不过随口一问。”
小侍女又忙活去了。黛霜摆弄完了几盆兰草,摘了院中的一枝梅花走到偏厅里来。
桌案上有瓶岁月清供。她将里头陈年的干花拿出来,把新鲜的梅花放进去。红药机灵,拿着剪子过来了,“姑娘,这梅花可要修剪呀?”
两人站得近了,黛霜拉了拉她的袖子。
“我宫里头有个太后的眼线。”她说着,眼神示意外面。红药顺着看去,瞧到清露正在打扫庭院。
“是她?”红药气着就要出去,“那还不赶紧的,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把她打发出去!”
黛霜拉住她,“不要打草惊蛇。”
“姑娘你还心软不成?最近太后对姑娘的行踪知道那么多,原来是她捣的鬼!”
“太后不会干休的。我把这个弄出去了,她会再塞进来一个。反正现在知道是谁了,以后我想让太后知道什么事,反可以通过她传过去。”黛霜道:“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
“我从小对气味敏感。刚刚我发现她身上的香很特别,而这种味道我只在慈宁宫里闻到过。我随口扯了到发香,她说她用的是茉莉蔷薇露。你说这个季节哪有茉莉和蔷薇?就算有,她能用到吗?”
红药恍然大悟,“这个清露,枉我以为她是个老实的,以前花泠数落她偷懒,我还帮她说话,现在想来可真让人生气。”
“她也不过是听命办事罢了,都是宫里的可怜人。暂且心中有个数,以后留意着点。”
“我知道了。要告诉花泠吗?”
黛霜沉思。
“怎么了,难道她也不对劲?”
“不。我暗中查过,花泠不是太后的人。”
红药舒了口气,“那就好了。花泠是皇上给姑娘的,想来错不了什么吧。”
“红药,你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侍女。你知道我当初为何把凝霜殿尚宫的位置给了她,而不是你吗?”
“不知道,姑娘自有你的道理吧。”
“因为她能力太出众了。而且除了基本职务外,她似乎还有些功夫在身上。”
红药睁大眼睛,“花泠会功夫?”
“我虽不习武,但见得多。有功夫的人,走路、行事、说话,辨音观色的样子都与常人有所不同。她虽有意藏着,但还是被我看出些许端倪。”
“可姑娘说她不是太后的人。那她是谁的人,接近姑娘有什么目的?”
“这也正是我没想明白的地方。可我能感觉到她没有害我之心。至于她到底是什么目的,咱们慢慢瞧着。”她插完了梅花,又问道:“对了,皇上和太后那边这几天有什么动静么?”
“皇上照姑娘说的装病了,歇了两天,今天才带病上朝的。至于太后那里,不还是老样子,看不出什么。”
“娘娘,娘娘!”门外忽有喊声传来。
小丫鬟清柠急匆匆地跑进来,“娘娘,今儿早朝出大事了!不知道是谁听了些风声,竟然污蔑娘娘出宫私会玉相,要求皇上处死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