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云笔录》笔墨画温良

47、【王权篇】碳火夜聊

　　月亮挂在树梢上，一道清冷的光越过房门的空隙，窜了进来，刚好触到赵真的脚踝。赵真经冷风一吹，脸色也恢复如常。

　　马昊倒了一杯茶，递给赵真道：“来说说烟云城这几日的战况吧。”

　　赵真原本盯着地上月光，他闻声便抬眼看向马昊，他顿了顿说道：“这几日，烟云城战况惨烈，大人到的时候应该已经见过一些了，街上活着的也就那么多，大部分都是老弱残兵。目前守军加上城内的百姓剩下的大概不到5000人。”

　　赵真见马昊不语，继续道：“我们与曾史敌军近几日有大小对战约摸有5次，平均下来1天就有一场对战。借着当金山和黑山的天险，以及烟云城的地理优势，一直苦苦支撑到现在。”

　　马昊：“那就是原先5万人，现在打的只剩下5000人了？”

　　赵真：“是的，若是大人迟点，想必破城也早就发生了。”

　　马昊不语，簇起了眉头，在烛光的映照下，那几道额纹如同刀锋镌刻，难以消弭。

　　赵真：“大人，明日对战，你看，可有胜算？”

　　马昊若有所思的迟凝片刻，他端起陶杯，喝了一口茶，这才慢慢的说道：“放心吧。”

　　赵真隐约能从“放心吧”这三个字中听出来一些无奈与没底气。他沉默的看了眼皎洁的月光，心中倒也平和。战场上的死亡见多了，倒真是不怕，何况年幼时在斗兽场求过生的人。

　　2万人加上残兵5000人，对战十几万精锐雄狮，无异于以卵击石。不过多少能拖一些时间，待其余8万大军到来，或许战事可以得到一些扭转。

　　马昊看了眼赵真，想到此行的目的。从赵真的眉眼和神态都与故人极为相似，又见他对生死之事毫无惧色，马昊不禁感叹这个人是天生的将领。

　　马昊故意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你可知道以前烟云城的守将－－赵廉。”

　　赵真神色微漾，他手指关节不自觉的捏紧了些，他避过马昊的眼神道：“到是以前在烟云城听过一些，只是不太清楚他是怎样一个人？”

　　赵真以设问的形势回答，一则是因为不知眼前的人与父亲到底是什么关系。二则是他到烟云城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听父亲赵廉生平之事。此间回答避重就轻，似带着些探寻揣摩的意味，又不是很明显。

　　马昊微笑道：“赵廉他是一个英雄。”

　　赵真面不改色：“哦？英雄？”

　　马昊继续道：“5年前赵廉被抄家，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他身负反贼的名头，只是受人所害。如今害他的萧允已经伏法，这是萧允罪有应得，真是大快人心！”

　　马昊喝了口茶水，继续道来：“我曾是赵廉部下小将，那一年他还不是名震天下的兵马大元帅，我时常伴随其左右。他是烟云城的守将，曾史一族那会儿还不敢如此放肆。他们见赵廉如同见夺命罗刹，要多远滚多远。在烟云城的那些年，山间地头里，时常能见赵廉的身影，他在边陲不毛之地请人传授耕作，和平年代时这些兵就变成了农人，战争来时这些兵就变成了战士。总之，他是一个极具有政治抱负和远见的人，也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厉害的人物。”

　　赵真追问道：“那后来呢？”

　　马昊道：“后来啊，朝野政变，李氏夺权称帝。李氏先皇凌帝同赵廉是相交的好友，赵廉先后被派往湘水一带处理反叛者，再处理完反叛者后又被派往滇南处理边患问题。可以说李氏能坐稳江山，赵廉功不可没。自赵廉从滇南班师回朝后，就被册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一时间风头无两。”

　　赵真叹口气道：“风光无限，也不过是南柯一梦。”

　　马昊看了眼赵真道：“确实如此，树大招风。若不是因为萧允这等阴险小人的妒恨，从而从中作梗，想来赵廉这会还活着，如今烟云城也不会落得如此境遇。”

　　赵真沉默不语，他不知如何消化这些他听过和经历过的事情。只是，这世间还有人愿意称他的父亲赵廉是英雄，赵真心中激荡震动，却只能装作面无表情来掩盖一切。

　　冷风吹如房中，碳火被吹的起了斑驳的火星，马昊拨弄了一下碳火，又站起来，将房门关成虚掩着的，留个通风的缝隙。

　　马昊用余光扫了眼赵真，见他眼神发愣，便更加确信眼前的人定于赵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赵真不承认其中关系必然与当年抄家之事有关，也与他还未曾得到赵真的信任有关。

　　马昊决定止步于此，不再探听赵真的身份，从7分容貌的相似，加之赵真的试探性问话，他几乎可以断定这是故人之子。

　　“你早些歇着吧。”马昊起身嘱咐道。

　　“我还要去城楼那边……”赵真也跟着起身说道。

　　“放心！已经派了新的人手在那边看着。你就好好歇着，这烟云城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马昊玩笑道。

　　“可是……”

　　“没有可是！你养好精气神，战场上才能有力杀敌！”马昊不容置喙的说完，便转身离去。

　　赵真心中不解，他见过很多大人，这个叫马昊的人似乎对他这个小兵关心的有些过了。屋外寒风冷冽，屋内碳火荣荣，他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兵又怎配的上能在高义的府邸住着？

　　不过马昊与父亲相识，而他也没有什么架子，说话诚恳，待人温和，想来也是不熟悉罢了。

　　或许他就是这样一个热心的人呢。赵真思及于此，碳火映在脸上忽明忽暗，暖意让他困倦，他慢慢走到床前，平展的躺下去，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马昊站在院落中发愣，他还未从思绪中抽脱回来，便得到城楼来的战报：曾史一族夜间来袭！

　　天际处，有火光乍现，轰鸣的声音让房屋地基跟着微颤起来。马昊穿上侍从递过来的盔甲，提上钢枪，向外快步走去。

　　火油瓶通过投掷车发入烟云城内，马昊巧妙避过几个，但联排的几处房屋已经被点着了，不到一会儿，便是火光冲天。

　　“弓箭手反击了吗？还有我们的火油瓶和投掷车都准备好了吗？”马昊大声质问道。

　　“弓箭手已经反击了，只不过射程太近，夜色不明，也不知道敌方派了多少人过来。火油瓶只有500个，投掷车10个已经准备好了！”城楼上的小将战战兢兢的回道。

　　“好！先让弓箭手停止射箭，用100个火油瓶探路，将敌方阵地给我照清楚！看看这群狗娘养的究竟来了多少人！”马昊喊到。

　　烟云城如同烈焰火窟，马昊看了眼，不忍直视。有些人已经深陷火海，火焰啄食着他们的身体，他们嘶喊求救，上蹿下跳，却也无济于事，一会儿不到的功夫，便葬身火海。

　　马昊气急，他抓住一个守城老兵的手问道：“以前可有夜袭？你们如何应对的？”

　　那老兵被力大无穷的马昊抓的吃疼，他回道：“以前从未有过夜袭，也没有火攻，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状况啊。”

　　马昊松开老兵的手，借助100个火油瓶陆续发射过去的光亮，他看清了整个战场！

　　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影，成压倒之势向烟云城的方向行进。已经有一波先头部队将投掷车运抵离他们不过百米的地方。

　　看来，先前对付烟云城，曾史并未使出全部的力气。而今日的夜袭，才是真正的开始！

　　借着地势高的优势，烟云城发射的火油瓶将城楼前的几个投掷车点燃了，连同投掷车里存放的火油瓶也一起爆炸，这爆炸声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焦油味。

　　但这只是100个火油瓶才能达到的最大限度，余下的400个火油瓶还是远远不够的。那些躲在投掷车背后的敌兵正跃跃欲试，等待耗尽了他们的耐心，此间攻势让他们眼眶发红，如同嗜血恶鬼……

　　看来，曾一凡预料的是对的。若是按照大军行进的速度，怕是烟云城此刻早已覆灭，等待他们的将是屠戮中原的战火。

　　马昊不顾浓烟滚滚，立即投入指挥战斗。虽然已经有一部分百姓出来救火，但借助冷冽干燥的西北风，火势越来越大。

　　马昊此间焦头烂额，分身乏术，他实在腾不开多余的时间去处理火势蔓延的趋势，只得听天由命。

　　“大人！”一声呐喊从不远处传来。

　　马昊转身便看到已经穿戴好铠甲的赵真。他脸露愠色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让你去休息的吗！”

　　赵真不语，只是定定的看了眼马昊，便转身离开。马昊自顾不暇，只是长叹一口气，任由赵真离去。

　　城内火势燎原，城门外大军压境，再两头加急之下，马昊不敢去想任何有关于以后的事。他沉重应对一部分假设云梯的敌军，嘱咐众将士将火油泼下去点燃。

　　“你们不是喜欢玩火吗？那就让你们玩个够！”马昊吼道。那火油顺着云梯而下，将攀附的人摔死，烧死。

　　铜门一声被撞的脆响，游荡在天际。敌军已经开始用攻城柱去捣城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