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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都喝醉了 ...

  •   “酒谱果真在你那?”婶婶停住身子,伸直了后背。

      淮沽昂头,死死盯着黑暗中疑惑的双眼,手捂在被打的左脸上。

      她站起身,单手轻轻扫掉身上的土,向后院走去,路过婶婶时,用肩膀顶了一下对方,她知道,人死了就死了,只是酒谱永远找不见,事情就严重很多。

      婶婶他们一家养自己,也不过是为了这个。

      你越看不惯,我越喜欢炫耀!

      我爹死了,可我爹的遗愿还在!

      若是叔叔夫妻俩敢欺负自己,那便带着酒谱消失!

      你打我一次,我就让你愧疚一生!

      此刻,她什么都不用说,只要躺上一晚,明日婶婶肯定是喜笑颜开地伺候。

      但天还没亮,叔叔赶着马车,撞开了家门。

      他拉着婶婶悄悄说了好多话,淮沽就听见前院叮叮当当作响。

      不一会,叔叔借着蒙蒙亮的天光,来到坊子里。

      他没等淮沽起身,急着说道:“沽子,出了大事!冒信他们在天都,说是要杀虞王!我们现在就要离开!”

      “叔叔,那冒信呢?”

      “哪里还管他们!但,我是想安排你留下。咱家的祖业,留给你,若是有官兵来,你就说是帮工,总不能都死在一起呀!”

      淮沽撑起身体,知道叔叔从不是开玩笑的人。

      “叔叔是不再管我了吗?”

      “沽子,叔叔不是丢下你。叔叔没你爹的能耐,继承不了酒谱,你婶婶霸道,我也心知肚明。但淮氏的酒不能断,我们此去,也不知要到哪,这点产业你得守好。”

      说罢他看到淮沽脸上的红印,伸手摸过去,淮沽嘶地一声向后躲,那高粱杆的抽痕还很是疼痛。

      叔叔一拍大腿,叹着气道:“你别怪她,是我没弄好酒坊,她才脾气变差的。”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房契,我们得走了,千万要说,谁都不认得!”

      淮沽跟着跑出来,六岁的弟弟在一旁嚎啕大哭,婶婶和叔叔忙着在装东西。

      她抱起弟弟,这个孩子还什么都不懂,甚至自己也什么都不懂。

      冒信是刺客?要杀虞王?为什么还要为自己家做杂役?

      她看忙碌的两人,说道:“冒信他们杀虞王,跟咱家有什么关系?”

      叔叔回道:“官爷要是说有关系,那就没得跑了!”

      这时婶婶才注意到淮沽,拉着叔叔的袖子小声问:“酒谱拿了?”

      叔叔也不看人,自顾地搬东西点头。

      淮沽很茫然,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就像她没有太多印象的那次逃荒。

      轰隆隆地耳鸣声里,留下的只有走了好远好远的回忆,一切想起来,都像在旋转。

      现在叔叔一家,忙活着离开,那轰隆隆的耳鸣声再起,眼前的一切又旋转起来,让人无法反应。

      装好车,叔叔接过弟弟,匆匆别了,留下站在门口的淮沽,头晕目眩。

      她跟着跑到城门边,跑到大水车下,直到晨光的雾气中,马车不见踪影。她寻不到乞丐,木讷地掏出土里埋的酒坛,大半坛的酒一口喝光了。

      -

      “沽子,军爷问你话。”

      守城的官兵推了下身前的姑娘。

      他身后,是沿着水车排开的上千骑兵。

      “你是酒坊的人?”那军官问道。

      淮沽耳鸣声不断,晕眩地靠在水车旁,恍惚看向众人。

      “军爷,沽子负责酿酒。淮清浊带着家眷向南跑了。”士兵每日在城门边站岗,对她家酒坊再熟悉不过。

      军官见她酒醉的脸,一时也问不出什么,扬鞭赶马向南追去。

      守城的官兵,扶着她回到酒坊外铺的摊上,她看着熟悉的一切,晃了晃头,胳膊挣了一下,挣脱扶着自己的官兵,晕晕乎乎迈出步子。

      她没醉,她怎么可能醉,她只是觉得恍惚,只是觉得好多事来得不真切,也没人从头到尾给她解释清楚。

      醉意阑珊地脑海里想起,怀中的房契是真的,叔叔跑了是真的,官兵追去也是真的。

      她就坐在小凳上,看着人来人往,太阳过了房顶,又落到西边。

      有人打酒,她也不言声。

      官兵换岗,来问她如何,她也不作答。

      邻里送来几碟吃食,她也无动于衷。

      昨天的夕阳时分,一切还没有变啊!

      冒信跑了吗?冒信死了吗?她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这个自己看不透的人,他和自己什么都没说过,是个过客而已吧?

      -

      天要黑了,淮沽有些冷,推门回到院子。

      满地的狼藉,凡是能藏人的酒缸,全都被打碎了。

      地窖中,两个酒窖全是酒气。

      存大缸的酒窖,酒水没过脚踝,混着黄土,成了浑汤,百坛大缸精酿化为泥水!

      存小缸的酒窖里,上千坛上乘头酒,完好无损。

      她勉强自嘲地笑了笑,这兵士,倒也似通情达理。

      没有人说话,她就跑到大水车下找乞丐。

      傍晚,我没饭吃,他该在的!

      “乞丐!小乞丐!”

      她拎着一坛五斤最烈的头酒,气喘吁吁地坐下,挥手划在空中,她要找人说话。

      乞丐一瘸一拐地探出来。

      “你好狼狈啊!”她醉醺醺地支撑着身体,像是调侃乞丐,也是像调侃自己。

      “淮沽,还能见到你!”乞丐挨着坐下,很吃力,淮沽从影子的缓慢看,乞丐应该是挨打了。

      她心里又自嘲:我也险些就不能见到你啊!

      “乞丐,还能见到你!”她口随心意,学着他的语气。

      说罢,用力拉开酒坛,抱起就挨着坛沿大喝好几大口。

      “你已经喝了三斤二两。”

      乞丐拉她的酒坛,酒水从嘴边簌簌滑落,顺嘴角淌到耳垂,洒在粗布衣服上,她晃头抖落脸上的酒,也不擦。

      “我,再喝百斤!也不是问题。”她伸出一根指头,先指着天,然后指着自己,继续说道,“从现在开始...我...做什么...都自己说了算!”

      乞丐接过酒坛,也学着她大口喝酒,喝得时间更久。

      淮沽侧脸看他,他的脸上竟然没有土灰,是干净的侧脸,棱角分明的轮廓,是个人见人爱的模样。

      但是逆光看过去,显得有些不真实。

      像是被光滤过吧?他怎么可能好看?

      她起来一些,手指戳向坛底,突然用力。

      “噗!”酒坛里的酒涌到乞丐脸上,剧烈地咳嗽声起。这一下,应该是鼻子和气管里灌了好多酒。

      她兴奋地笑起来,乞丐的狼狈样,让她格外开心,但眼神却不曾在他脸上移开。

      真是张好看的脸,比冒信好看!

      锋利的眉毛像是被描过,扫向双鬓。映有天边太阳的眼睛闪闪亮亮,眼里不知是呛出的泪还是残留的酒,竟然还有挑起的睫毛!就是沾了好多水痕。

      细细端详下,这哪是乞丐?这是哪家的公子吧?

      她伸手扇在那张脸上,她想,看看是你隐藏了这张好看的脸,还是我喝糊涂了!

      乞丐愣愣看着她,被打得一蒙,她自己也是失神一下,清醒了一些。

      在淮沽眼中,脸上表情变化如此丰富,还能不显得丑!

      衣服没错,头发没错,看看抓着酒坛的手也没错,这就是乞丐,一个帅到不行的乞丐!

      他们俩对视着,一个茫然不知所措,一个咬牙吞下苦果。

      这张脸淮沽看了许久,直到自己觉得脸上比喝了许多酒还热。

      她一手扶着着脸,躲开了追着自己脑门的眼神,像要吃了她。

      看看看!我看你,你还好意思看我?我脑门儿好看?

      大水车哗哗的流水声很吵,挡不住脑海胡思乱想地寂静!

      淮沽什么都没想,也不知道该想什么,她跑到水边,往脸上泼水,为什么要扇他巴掌?好失态!原本想什么来着?

      摸摸?不对!打他,看看自己是不是醉了!这个解释合理!

      她跑回乞丐身边,问了她不知道为什么问的话。

      “我缺帮手,跟我回家吧!”

      “好!”

      他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对!肯定是落魄好久!我救他于水火,他帮我酿酒生火!

      她慌张转身往城门走,又忽转回身。

      “是跟我混,但那是我家!”

      她说完,又觉得这话很硬,自己悔起来,怎么说话语无伦次的!

      看着乞丐抱起酒坛杵在那,像个晕酒的呆子,但脸上冷冷地,没什么表情。还好认识了五年,应该也做不出什么坏事。

      两个人晃晃荡荡往回走,哪知乞丐走几步,整个人软瘫下来。

      最后,一人一条胳膊,勾肩搭背晃回院子,淮沽怀抱酒坛,看他吐了满院。

      -

      淮沽托着乞丐到坊子的酒糟上。

      那衣服全是土,她找出一件叔叔酿酒穿的灰布衣服,放在一边,正要为他脱衣服。

      她一拍自己脑门,我在干嘛?

      我是找了个大爷回来吗?我凭什么伺候他?

      她晃了晃有些晕的脑子,觉得自己酒喝太多了,不禁矛盾了起来。

      想着想着,便觉得生气,自己喝大概四斤多,都还好,你一个乞丐,两口就成了一滩泥!给老娘起来!

      淮沽认为能控制自己,但好像控制不住这个世界一样天旋地转不停,让人想发泄。

      “啪”一记响亮的巴掌,她将巴掌印在了乞丐脸上。

      接着又拽住乞丐的领口,任他脑袋耷拉在肩膀上。

      “啪!”又一下。啊!开心!

      淮沽爬到外面,拖来一桶水……

      “哗”!

      倒在乞丐头上,冲得酒糟到处都是。

      她累得跪下来,脑海里浑身是力气,但就是站不起来的感觉。

      过瘾啊过瘾!

      乞丐悠悠转醒,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满地湿酒糟上,淮沽揪住乞丐的肩膀,反手刚要抽过去。

      挥到一半,被凌空抓住!

      她迷乱地翻眼睛,笑嘻嘻道:“你喝多啦?嘿嘿!”

      乞丐看着周围,突然惊醒,瞪圆双眼看着周围黑乎乎的环境。

      “你家?”乞丐警惕地问道。

      “嗯?不对,你家!”淮沽尽力稳住身形,手指外面,“前院,我家!”

      乞丐垂下眼,看这满地狼藉,也扫了一遍头上和身上的水,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我叫你起来...换衣服。”

      “你呢?”

      “我...我不好意思...扒你衣服!嘿嘿!”

      乞丐抓住她另一只胡乱挥舞地手,说道:“你喝多了!”

      “不对,你喝多了!还把咱家...吐了!”

      “走走走,我带你...看看。”

      淮沽试图抽出被抓住的双手,带他去看那一堆堆“杰作”。

      乞丐的手,又硬,力气又大,挣不开!

      “你放开我啊!那些...都是你...的...你吐的!你...得...弄干净...然后然后...给我酿酒!嘿嘿嘿!”

      她胳膊甩动,要挣脱,还是不行!

      黑暗中,她定神看向眼前的乞丐,眼睛好大啊!月亮都进去了!脸真白,白得黑天都能看清!

      后来,淮沽意识有些模糊,再不挣扎,双手变指,对着他的脸,醉醺醺地说道:“跟我一起开酒坊,卖最好的酒!你有家了!小乞丐!嘿嘿嘿!”

      那天,再后来的事情她只记得,他说了一个字:好。

      可是,她一直想不起那晚自己还说了什么。

      只是经常被他调侃,黑灯瞎火的院子里,两人折腾了整晚。

      但总归,他们时常回忆那一晚,他答应要帮她,酿出最美味的“淮沽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都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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