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父子对酌 ...
-
月明星稀,难得的一个好夜,就像靖威的心情很难得好了一回。
方雅在陆家的酒窖里偷了一坛子酒,是酿了十九年的女儿红,酒香扑鼻。两个人到酒窖的时候,靖威手忙脚乱被方雅好好嘲笑了一番。从来没进过酒窖,更没做过贼,极其普通的事情到方雅眼里竟然也成了一种滑稽笑话。
靖威看着方雅笑得忘乎所以,心里只是觉得开心,完全不会计较方雅是为什么笑。方雅要他陪着喝酒,他还是毫不犹豫答应,也不管“不准饮酒”的禁令。
陆赞回到悟园的时候,靖威和方雅喝酒喝得欢快,连身边站了人都不知道。陆赞脸色铁青,眼神如箭似是要将酒坛酒碗射穿弄碎,好让他们不能喝酒。
方雅浅笑盈盈,起身施礼娇媚多姿。陆赞忽然意识到还有外人在场,于是手里拳头捏了捏,将一腔的怒气暂时忍下。靖威惊得清醒了许多,站起身来只能强作镇定。
方苑左右一看,到了靖威身边,附耳低语几句,两人齐齐走开。靖威不住回头,心里也不知在担心哪一个。方苑在院门口站定,低声提醒:“别瞧了,想知道什么你问我。”
靖威还是不舍,院中爹和方雅相对而立,怎么看都是针锋相对。方苑硬是挡住了靖威视线,皱眉道:“雅儿是我侄女,她和你爹之间不会起冲突。”
方苑心里其实也没底,但她还是要安慰靖威。靖威看着陆赞和方雅进了书房,虽然陆赞脸色不好,却没有对方雅发泄的意思。靖威终是略微放心,随着方苑一起守着,思忖之下怯声问:“她找爹是为了何事,要我们在这儿守卫?”
悟园不会有人来,这是十多年的经验。需要人守卫,这与其说是欲盖弥彰,还不如认为需要万无一失。方雅托付军塞图,现在她又找上了陆赞,靖威已是隐约觉察到一些不寻常。
方苑笑而不答,靖威既然问便说明他已知道事情要紧。既然是不能让外人偷听,他们在外守卫又如何能谈起?方苑故意岔开话题,玩笑似笑道:“你是不是对雅儿动心了?她倒是和你同岁。”
靖威红了脸,支吾着说不出话。方苑轻笑摇头,回头往院中一指道:“我和你开玩笑的,你瞧他们不是好好出来了嘛,你瞎紧张什么。”
方雅进过靖威身边,挤着眼睛笑了笑,迈着轻巧的步子走了。陆赞在方苑身边站定,望着靖威叹了口气。他不是不准靖威沾一滴酒,只是想要给他戒了酗酒的习惯。
陆赞拧眉不语,夜显得静悄悄有些吓人。靖威坦然,撩衣跪下。爹生气他知道,他不会再辩解,也不会再给自己找借口,他没有资格。
“起来吧,今天不怪你。”陆赞又是轻叹,扶起靖威眼里都是愧疚。本该是一家团聚的日子,靖威只能一个人呆着,那是他的错,无论靖威做什么都不能怪他。
靖威瞠目结舌,他不敢相信这样的结果。为什么突然这么好?在知道他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之后,反而对他好得不可理喻。陆赞舒缓脸色,拍了拍靖威的肩,拉着他到了树下石桌边,“这坛子酒开封了放着浪费,不如你陪我喝了它。”
方苑欣慰地转身离去,方雅临走的时候在她手心里塞了她随身的发簪。靖威混沌地被按着坐在石凳上,捧着递过来的酒碗久久不能回神。陆赞好笑地按住他的肩,笑道:“想哪个姑娘想入神了?”
靖威悠悠抬起眼,眼前遮了一层水雾。望着那一碗酒,嘴唇颤抖,“您……不是不许我喝酒的吗?”,还有,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好到让我无法承受,无以为报。
“我不许你喝酒是因为怕你喝酒伤身。”陆赞摇头,一碗酒一口而干,洁白如玉的瓷碗置在面前,映着月光发亮。看来以前真的是亏待了靖威,不过是一句温和的话都能让他感动莫名。
心心念念的为了穷苦百姓,跟着严胜武拼命,忙到顾不得家。难得回家了仅有一点心力也只能留给靖远,这十年来他到底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严胜武刚愎自用,目中无人,跟着他已经没有出路,而他也对自己心生嫌隙。而对靖威,不知不觉中却早就父子疏远,其中的空缺要如何才能弥补。
累,真的很累。今天严胜武一番胡闹,也就更加不想再回义军中去了。如果就此解脱,那便少了许多烦恼,只是一腔壮志,十年努力就付诸东流。
“这些年,爹都顾不得你,你生爹的气吗?”又倒上一碗酒,浓烈的酒香迷人,却无法让他真正醉了。他也怕十年疏忽会让唯一的儿子恨他,血浓于水的感情是无法替代的。
靖威捧着酒碗浅浅喝了一口,却呛得直咳。这是他第一次觉得,酒其实也不是很好喝。靖威摇头,认真道:“威儿怎会生爹的气?爹待威儿恩重如山。”
陆赞松口气笑了,还好是心无芥蒂,否则他将后悔一辈子。陆赞接过靖威手中酒碗,将剩余的酒倒进自己碗里,温和地笑道:“借酒浇愁的时候,烈酒也会没有味道,所以有心事的时候喝酒容易伤身。”
靖威看着陆赞一碗酒下肚,心里终有几分苦涩。虽是关心他,但却还是不认同他,即使喝他碗中的酒也要倒进另外的碗,不与他共用一只。靖威再一次告诉自己,他本来就不该有认同,有了关心就该万分知足,在他心里只能有感恩,不能有抱怨。
天上云雾飘动,渐渐遮掩了玉盘似的圆月。靖威一直看着陆赞,一碗一碗慢慢喝酒。陆赞一直笑着,但靖威却能感觉到,他心里有苦,有闷。
“爹,少喝些吧,这酒是烈酒。”终于还是出声相劝,他也担心爹,不愿意看他伤了身子。陆赞抬眼,微微的已经有了醉意,听了靖威的话手中酒碗放了下来,淡淡笑道:“是吗?我都没觉得。”
靖威扶起陆赞,慢慢往屋里去,一边轻声劝解:“您说借酒浇愁的时候不会觉得酒烈,您是不是心里有愁?”
陆赞停住脚步,借着靖威的扶持感受被人支撑的感觉。多少年了,自己心里的愁都无处去说。陆赞望着靖威,眼里透出慈爱,“你还小,有些事情还不懂。”
“即使不懂,您也可以对我说说,也许说出来您心里就会好过些。”靖威只想着能够分担一些,无论多少都好。他真的想做些事报答,但怎么都找不到能做的。真的太没用了,这么一点点小事都做不到。
陆赞欣慰地摇头,笑道:“你有这份心就好了,其他的不必多管。”推开靖威的扶持,摇摇晃晃进了屋子。靖威楞在了门口,他真的是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