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寻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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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颖敛了敛喜悦之色，不敢直视曲承遥的眼睛。
她心中有股子对娘娘的歉疚。
兴许娘娘是真的为陪她出来见识山河风光，可她心里惦记的，却只有那静春山旁的……松化县。
自己的生父谢衡之最后战死的地方。
松化县依傍静春山而建，隶属于成州。因成州交通便利，连结数个重要城镇，民众富庶，便于迅速调集兵马，易于死守，又有静春山这一天山屏障，鄢朝选择它作为驻军点是十分合理的。
而松化县就是成州的羽翼。若是大楚不打下松化，而试图直接南下，大楚的陆上补给线会被切断，继续行军也会受到干扰，因此，他们硬是花了一整年，啃下了成州这块骨头。
谢衡之也因此战死在松化县。
听闻父亲在松化县似乎有些隐情，谢颖一定要去探查个究竟。
她满腹心事地收拾行装，往包里放了水、干粮、以防山势高险而寒冷的御寒衣物、粗绳，正要把磁针也塞进去，曲承遥却悠然道：
“那个可以不必带。”
谢颖有些讶异，“磁针乃是辨认方向之物，静春地势奇诡，若没有磁针，在山中迷路，怎么办？”
“既如此，你便带着吧。”
谢颖心中既有对曲承遥惯常的信任，又有种不安定感，她百思不得其解，迟疑着把磁针放进了行囊。
二人坐着谢家提供的驴车出城，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到了静春山脚。
初春，进山春猎的猎户寥寥无几，因为动物冬眠后，肉质瘦而干，打来也挣不着几个钱。
谢颖和曲承遥沿着猎户踩出的小径进了山。
静春山十分陡峭难行，偶尔有险峻的路段，有山民搭出的简易的石梯。
可是行至半山，气温骤然降低，没有了阶梯，还有薄雪覆盖，一时间山路难以辨认。
“娘娘，您如何辨认那海棠花的方位？”
谢颖环顾着树木阴翳、密林丛生的四周，心中有些困惑。
“我当初从南方急于进京，因此没有经过当时战乱的松化县，直接穿梭了静春山。沿着猎户踩出的路，又误打误撞辨认了方位，攀爬到了半山腰，这才见到了那奇特的海棠。”
误打误撞……娘娘您真的记得路吗？
谢颖心里直打鼓。她想到了包里的磁针，不禁感慨自己真是英明。
突然，她的耳朵隐隐捕捉到轻微的树枝被踩踏声。
她担心是猛兽，拔出腰间的刀，迅速护卫住曲承遥。
不远处的丛林里，竟然显出几个略微狼狈的人形。
“谢颖，你看。”
曲承遥指向不远处的一棵松树。谢颖看到，一条五彩斑斓的蛇，正盘在上面，几乎和树叶颜色融为一体，颈部正对着那几人，作攻击态。
谢颖收回刀，取下背后的弓，迅速搭箭，“嗖”一声细微破空之声，一支羽箭钉在了松树干上，将那条蛇也被死死钉在上面，痛苦蜷曲抽搐几下，不动了。
那几人反应倒也不慢，愣怔了一瞬间，外围几人迅速作出防御姿态，应当是练家子。
一个倒鹅蛋脸、浓眉的男子，发现了谢颖，迅速将剑对准二人，“尔等何人？”
谢颖并不怕他，走到那松树前，拔出箭，取下那被钉死的毒蛇，摔到那群人面前，淡淡道：
“诸位进深山里，警惕性太低可不是件好事。”
那倒鹅蛋脸望了望地上的毒蛇，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终于放下剑，勉强道：“多谢二位相救。”
他旁边一身材伟岸、面白清秀的青年男子却缓缓道：“静春山已禁猎，一般人士禁止入内，二位何故入山？”
谢颖打量了一下这群人，发现外围的多着捕快制服，内圈的衣着则似普通人，好奇道，“那你们又是何故进山来？”
倒鹅蛋脸傲然道：“我们是松化县捕快，以及县内三仙亭三老选出的代表，负责来静春山寻……”
他话未说完，旁边那白面青年却似警惕性很强，淡淡插嘴，打断了他，询问谢颖和曲承遥：“二位又是何故进山？这深山可不安全。”
谢颖听了“松化县”这三字，心里已然有些想法。
可不等她编造理由搭上这群人，曲承遥就哑着嗓子发话了。
“我们是由南边成州入山中的，想着积雪初消，来山里游览，并未看到松化县的告示。谁知走到半路，山道没了，道路被白雪覆盖，若不是遇到诸位，今日就要迷失在山间了。”
曲承遥说话的口音，和往日不一样，竟有些成州味。谢颖微微讶异。
松化虽属成州，却在静春山西南麓，接壤中原，而成州接壤静春山南麓，因此入山口不一样也是情理之中。
娘娘这话，既解释了她们出现在此地的合理性，又直接把她们二人放置于迷路的弱势地位。
对面有捕快，是官府中人，自然不可能把她们丢下不管。
被捕快们保护在中间的几个中年男子面面相觑，似乎有些迟疑，那面白捕快更是直接皱眉，张口似要盘问几句。谁知看似最不好说话的倒鹅蛋脸，却是不假思索，点头道：
“可以，你们就跟着我们吧。人多也安全些。”
谢颖收起弓，和曲承遥走向那群人，互相通了姓名。
倒鹅蛋脸唤作“黄捕快”，名黄全，字德齐；面白清秀男子唤作“董捕快”，名董嘉，字如许。至于那被围在中间的三仙亭代表，为首的唤作“孙兄”，名孙少兴。
谢颖装作没注意到他们的神色，假装客气，笑道：“不知各位进山可是有什么任务？若是有要务在身，替谢某和友人指一指路，我们自己下山也是可以的。”
她只是佯装客气，打消这群人疑虑，心里知道官府不会半路抛下人。
那孙少兴却是苦笑起来：“若有要务也不急于一时，明天再来也是可以的。谢兄却有所不知，其实我们也在寻路。替我们做向导的山民，在山顶上不慎摔下去死了，我们现在也正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找不到出路。”
谢颖取出包内的磁针，“用这个，可以吗？”
董嘉走上前，取过磁针，反复观察半天，讶异道：“这可是堪舆术的磁针？听闻造价昂贵，今日竟可一见。”
谢颖道：“在下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
曲承遥抱臂站在一边，静静看着众人，缄默不语。
磁针在董嘉手中晃荡片刻，不稳定地指向一个方向。
于是众人心中大定，随着那磁针指向的南方行进。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曲承遥凝眉，“这处地方，似乎来过。”
董嘉也是满脸凝重，蹲下身捡起了树下的死蛇。正是谢颖之前射死的那只。
“谢兄，你这磁针，说不定是西贝货。”他半无奈半调侃道。
谢颖心下立刻否认了他的话。
之前一路，她和娘娘都是靠这磁针辨认的方向。为何到这山里就失灵了？
天色已经有些暗沉。队伍里的三仙亭民众不满地抱怨：“我就说不能带他们，他们指不定是来坑我们的。什么磁针，还不如我们自己找路，说不定早就下山了。”
黄全立马呵斥：“都闭嘴，现在闹什么闹，有本事你们找条路来。”
谢颖心里不安定感愈发强烈。
这时，队伍里一个年轻人弱弱道：“我会观星，若是等到晚上，可以靠观星辨认方向。”
董嘉摇摇头，“不行。静春山昼夜温差极大，到了晚上，我们缺衣少粮，很可能冻死在深山。而且，冬眠结束，很多饥肠辘辘的动物晚上会出来狩猎，十分危险。”
这一席话，听得队伍里的人愈加慌乱。这下，不仅指责谢颖二人，连那捕快也因为领路不力，被骂了进去。
骂归骂，他们却是片刻不敢离开黄、董二人。谢颖对他们有些不屑。
她突然想到出发前，娘娘说“磁针不必带”，难道，娘娘早就知道，在这山中，磁针会失灵吗？
可是磁针又是为何失灵呢？
她看见曲承遥开始在四周逡巡。
娘娘俯下身，边寻找什么东西，边泰然自若地询问众人：
“你们也算是本地人，平日里是怎么上下山的？”
那孙少兴尴尬道：“这静春山向来奇诡，昼夜温差极大，往日里我们县里的人要进来，都会请老猎户引路。这山每年都会有几十人死于鬼打墙，就连本地猎户，也不会在春冬两季进山冒险。”
他说着，视线却不由地被曲承遥吸引。
只见她寻了一根长而直的树枝，两块小石子，将那树枝直直插在地上，又将其中一块石子放在地上投影的顶端，随即蹲在一边静静等了起来。
董嘉露出好奇的神色，走到她身旁，静静研究起来。黄全直接问道，“姓姚的破锣嗓子，你在捣鼓什么？天色要暗了，不再摸索摸索就来不及了。”
曲承遥没有解释，只是随意道：“不急于这一时。”
过了一会儿，影子移动。曲承遥将另一颗小石子摆在移动后的影子顶端，拔下树枝，连结两块小石子划出一条直线，又垂直于这条线画了一道。
她抬头看了看日色，指了一个方向。
“那是南方。”
董嘉陷入思忖，黄全提步就要顺着那方向走。一个三仙亭人却嚷嚷着质疑道：“凭什么信他呀？这人不知根不知底，谁知道是不是来坑害我们的？之前若不是他们那劳什子磁针，我们指不定早下山了。”
黄全不满道：“你质疑，那你好歹找个方向出来。这姓姚的破锣嗓子有模有样的，好歹看上去叫人信服，你除了一张嘴什么也不是。”
那人仍不满意，就要冲上来打他，董嘉却发话了：“那磁针误导之事，我也有责任，不必归咎于姚兄谢兄。至于姚兄所找出的方向，我认为可信。石子连线方向乃是东西方向，也即太阳移动的方向，其垂直方向则必然是南北方向，再寻出有日光的方位，则必然是南方。这么精巧简便的方法，难为姚兄能想出。”
他这么一解释，那三仙亭人才讪讪停住脚步，不敢继续闹了，却仍抱怨，“既然早知道此方法，为何早不用？可见还是有祸心。”
曲承遥神色淡淡，恍若根本没把那人的话放在心里。
董嘉解释道：“此方法测量方位，到底不完全准确，比不上磁针。毕竟谁也不知道，磁针竟然会在静春失灵。”
谢颖却想到一茬。娘娘其实是早知道在静春山，磁针会失灵的。她早在出发前就提醒了自己，可在山上，却仍没有阻拦自己拿出磁针，是为何呢？
似乎是听到了谢颖的心声，曲承遥偏头瞥了她一眼，“此事是让你明白，不要因循守旧，用惯了的老方法，一样可能欺骗你。人也是一样。不要全身心信任任何东西。”
谢颖郑重地点点头，心下却有几分哭笑不得。
娘娘大费周折，陪自己在山里绕路，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么一个道理。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了。
可没等她说话，却看见曲承遥做口型，无声地冲她说了一句话。
“而且，我还有别的打算。”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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