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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金钱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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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过半的时候,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吵闹了半宿的鸟雀已经睡下,新一天的聒噪还未开始,也就衬得丹符部炼丹堂门前的这块空地格外窒息。
只有邬笑笑一个人感受不到这种尴尬的氛围,她看着已经停手的悬春,微微蹙眉,问道:“灵气已经清除干净了~?”
悬春仿佛忽然从幻境中被叫回神,冷不丁地原地弹了一下,恍惚地接话:“清理干净了。”
“嗯~”邬笑笑不再说话,她早就从锁灵囊里掏了些保温的毯子出来,这会儿给皮湫围好,安静地等着。
一众丹符部弟子都没有离去,看着地上被糊了一嘴泥的皮湫,哑然无语。
他们也知道非常时刻“死马当活马医”,但从没想过还可以在死马身上再插一刀。
没看他脸都快被噎在嗓子眼里的泥巴憋红了吗?!
唉?
丹符部的弟子们看着地上毫无动静的人,脸上的表情逐渐从恍惚转到迷茫,从迷茫转到震惊!
“他,他好像活过来了!”有人抖着手指着皮湫,一嗓子嚎破了寂静的夜色。
离得最近的悬春连忙给皮湫把脉,把手指放上去后,她脸色变换了几次,最后定格为淡淡的嫣红——那是兴奋的颜色。
她头也不抬地喊人:“清心丹,灵泉水,醒神花,快拿过来!”
立即有弟子冲出去取药,也没人去问温昱能不能把丹药给御兽部的人,不过片刻之后,那人便把药拿了回来。
邬笑笑双目灼灼地盯着皮湫把药吞下去,索性他没有让大家等太久,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悠悠醒转了。
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皮湫第一反应就是迷茫,看着将自己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恍惚道:“你们怎么都看着我啊?”
邬笑笑见他醒来,甚至连脸色都红润了起来,原本焦急的脸色已经变得毫无波澜:“你被什么东西伤了~不记得了么~”
“什么?我受伤了!”皮湫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腹部有点疼,腿骨也好像断了一样发出钻心的疼痛。
他把外袍一撩,低头看向自己的肚皮。
在皮湫撩衣服的第一时间,悬春就立即捂住了邬笑笑的眼睛。
这个可怜的兽族还是个孩子,不能让她看到这些!
“咦?没有伤口啊。”皮湫盯着自己古铜色的肚皮,在光溜溜的皮肤上摸了一把,“真的没有?可是我为什么有点疼,还有点痒……”
如果不是自己身上几乎被鲜血浸透的一副,以及自己浑身的血腥味的话,他几乎要以为自己不曾受伤了。
皮湫被大黄重重地砸到地上后就昏过去了,所以对自己伤成什么样并没有印象,可是一众丹符部弟子可是看到他刚来那会儿的凄惨模样的。于是,当皮湫穿好衣服抬起头时,就见一群眼睛发光的人将他围住了。
救命,他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被一群狼盯上了……
好几个丹符部弟子手上还捧着本子和炭笔,盯着他认真地问道:“皮师兄,你腹部伤口还疼吗?”
“有点疼,不过我没有伤口……”皮湫老老实实地答道。
“腿上的呢?”
皮湫卷起裤腿看了一眼,又动了动腿:“也还行,就是有点痒。”
听到他的话,这些人眼睛里的光都能照亮太阳了,有人追问:“那你现在还有什么感觉?”
皮湫愣了一下,摇摇头,道:“没有了,就是身上有点热,还有点痒,想挠。”
一个丹符部弟子出声道:“我刚才仔细观察过你腹部的伤口,伤口的肉和周围颜色不一样,应该都是新长出来的。你大伤初愈,伤口的确会痒,不要乱动,也不要挠,等它长好了再说。”
说完,这家伙苦恼地啃着炭笔头,啃了一嘴炭灰,带着深思的表情喃喃道:“怎么可能好得这么快啊……”
然后,被挤出人群的邬笑笑就看见一群如狼似虎的眼睛对准了自己。
邬笑笑:……
她已经顾不得要远离“仲鸣玉”这个渣男了,扯着君识的衣角往他身后缩了缩。
一众丹符部弟子立即涌上来,干脆将她君识一起包围在中央。
他们看不懂君识臭到极致的脸色,七嘴八舌地问:“这位师妹,你刚才喂给皮湫的泥巴是从哪里来的?丹山矿?还是九幽海泥?”
有人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听说昆仑虚有一片无妄海,不会是无妄海的海底泥吧?”
“不对不对,我看小师妹拿出泥巴前,在身上左掏掏,右掏掏,不会是刚从身上搓下的泥吧?”
被晾在一片的皮湫脸色煞白,忽然一种冲动涌上喉头,他扑到一边干呕起来。
趁着这个时候,君识毫不犹豫地拨开了人群,顺便把挂在他衣角上的邬笑笑带了出去。
听了半天的温昱听不下去了,隔着老远呵斥道:“不过是走运罢了,一个连聚气境都没到的兽族,能拿出什么丹药来?”
他这一张嘴,人群立马陷入了尴尬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弱弱地道:“她刚才可是拿出来三个超品丹药,其中一个还是生机丸……”
温昱的脸色忽红忽白。
最后憋出来一句:“谁知道是从哪儿偷的。”
先前为皮湫清理灵气的悬春再也看不下去了,撸起袖子就站起来,大声道:“温师兄,你不让我们卖丹药给御兽部就罢了,皮师兄刚才都快要死了,你居然见死不救!身为丹符部的大师兄,我倒要问问你好意思吗?”
温昱被气得不轻,怒斥道:“悬春,别忘了你是丹符部的人!”
悬春已经跟他撕破脸,也懒得忍他:“我就是知道自己是丹符部的人,才看不惯你这样的行为!师父只是闭关三年,将丹符部交给你暂时掌管,可你看看你这三年干了些什么?除了围着季师姐转,你还做过什么有用的事?”
温昱这种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忍得了被人这样说,更何况这人还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师妹。他怒气上涌,手中立即出现了一条散发着幽光的灵鞭。
丹符部的弟子要么擅丹术,要么会画符,很少有在打架这件事上有点成绩的。唯独温昱两年前从天水宗那边用十粒一品灵丹换来了这条探幽鞭,靠着这条鞭子几乎打遍观微境以下无敌手。
探幽鞭一掏出来,众修脸色都变了:“温师兄,你要对同门下手了吗?”
温昱以前傲气归傲气,但毕竟是丹符部的大师兄,不至于祸害自己的师弟师妹。但悬春的话着实触到了他的逆鳞,他将灵力注入探幽鞭中,冷声道:“那也得是一条心的同门。”
话落,探幽鞭通体亮起了幽光,整条鞭子绷直成了一条直线。温昱右手一抖,挥舞着探幽鞭凌空向悬春劈下!
邬笑笑和悬春他们脸色一变,就连皮湫也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半点没有身为病人的自觉,就要劈手夺过鞭子。
可有人更快一步。
一道属于灵游境修士的威压从曙色将明的天空中压了下来,一只黝黑巨大的铁杵破空而来,撞飞了快到悬春面前的探幽鞭,直直地飞向温昱,将后者砸进了一旁的花园里。
一个穿着气派、身材圆润的中年修士落在悬春等一帮丹符部弟子身前,两撇小胡子气得翘起,冷冷地瞪着花园里的大坑。
中年修士丢下两个中气十足的字:“混账!”
已经傻住的悬春他们被这两个字吓了一大跳,反应过来之后纷纷激动地弯腰见礼:“恭迎长老出关。”
面前这浑身气派的中年修士,正是丹符部的长老,铁掌老怪。
据说之所以叫铁掌老怪,是因为这人炼丹从不用工具,都是靠着一双赤手捣药炼丹,双手还能毫发无伤。
至于他的药杵……邬笑笑的目光移向他手里作用堪比锤子的巨大铁杵,破案了。
皮湫自以为隐秘地蹭到邬笑笑和君识旁边,以为他们不认识,低声介绍:“这位是丹符部的铁掌长老,快点见礼。”
邬笑笑想起这位铁掌长老以前围着自己转悠半天只为得半粒超品灵丹的殷勤劲,缓缓地……把手抄在了袖子里。
皮湫头顶冒出了一个问号。
君识更是懒得理,也没有提醒他们,这位铁掌长老已经注意到他们三个了。
果然,下一刻铁掌老怪便耸动着鼻子,朝这三个陌生弟子看了过来。
耸动着鼻子?
说来,这算是铁掌的一个绝技。很少有人知道,铁掌有一只敏锐堪比兽类的鼻子。他的炼丹技术之所以闻名整个星海大陆,这只可以轻易辨别灵草作用的鼻子就是一大功臣。
而此刻,这只鼻子,闻到了一股令它的主人熟悉的气息。
像是海边清凉的风,又像是青草淡淡的香味……这是一个铁掌老怪闻过便不会忘记的气息,也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
铁掌老怪看向这股气息的来源,身形瞬间欺近,几乎把鼻子凑到了邬笑笑的脸上。
皮湫立即伸手拦住铁掌老怪面前。就连旁边的悬春他们也紧张了起来。
长老这是要干什么?
铁掌“啧”了一声,嫌弃地把一脸防备的皮湫掀开,低头问邬笑笑:“小家伙,你是哪个族的?”
邬笑笑并没有被灵游境修士的威压吓趴下,甚至还能坦然地回视铁掌老怪,但她并没有说话。
手却已经悄咪咪地摸向锁灵囊,打算在铁掌认出自己揭穿身份的第一时间掏出一粒超品灵丹贿赂这个臭老头。
可邬笑笑无动于衷的神色却被铁掌老怪理解成了“高深莫测”,他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态度也愈发小心翼翼了起来,压低声音道:“小友可是那位的远亲?”
气味这么像,肯定是近亲族类了!
邬笑笑的手僵在了锁灵囊里,困惑又迟疑地问:“哪位~”
连说话时慢吞吞的习惯都一模一样,准没跑了!
铁掌老怪一激动声音就大了起来:“就是乌衣族的那位邬……”
差点被暴露身份的邬笑笑瞪大了眼睛,赶紧低声截住了他的话头:“正是~”
铁掌老怪虽然因为痴迷丹药,有时有些跳脱,但在许多事情上还是很敏锐的。他瞬间理解了邬笑笑想要隐瞒身份的意图,用一种“你知我知不会有第三个人知”的眼神眨了眨眼,小声道:“那您是哪个族的?海龟?陆龟?淡水龟?”
邬笑笑面无表情:“金钱龟~”
没错,就算要选马甲,她也是那个最有钱、最金光闪闪的龟!
铁掌老怪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随后,他又板起脸来对两边的弟子道:“龟……”
邬笑笑及时提醒:“乌圆~”
铁掌点点头:“乌小友贵客远来,你们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还不请她上座?”
悬春和一帮丹符部弟子们瞠目结舌地看着长老说变就变的脸色,犹豫了再犹豫,还是把实话说出来了:“师父,他们是来看病的。”
“看病?”铁掌老怪大惊失色,打量着邬笑笑,“什么病?”
到底是什么怪病,他刚刚怎么没看出来?要是被邬笑笑知道自己怠慢了她的近亲,会不会再也不给自己超品丹药了?
悬春赶紧摆摆手,道:“不是乌师妹,是这位皮师兄。不过,乌师妹刚刚已经把他治好了。”
铁掌老怪点点头,但很快就发现了话里的不对劲:“乌小友治好的?那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顶着铁掌老怪的怒火,悬春犹豫地看向了花园里的那个大坑。
此刻温昱正狼狈地从坑里爬出来,一身衣服脏兮兮的看不出颜色,头上还顶着几根草叶:“师父……”
铁掌老怪冷冷地瞥了一眼温昱,玲珑心窍的他立即明白了大半。自己这个大弟子是个什么德性他最明白不过了,天资是过人了点,但一双眼睛眼高于顶,蠢得他都懒得搭理他。
他眯了眯眼,沉声质问道:“是你为难了乌小友和她的朋友?”
温昱刚爬出来,整个人还晕晕乎乎的,没听懂乌小友是哪位,凭着本能道:“师父,有个低等兽族侮辱我丹符部,弟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巨大的铁杵再次击中,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再次砸进那个坑里。
坑边的泥土簌簌落下,彻底埋了这个啰唆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