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荧》苏九没有酒

71、婚礼（2）

　　赵曦言在合影区迎宾拍照，因为来的多半是赵曦言的同事，三个伴娘就站在一旁闲聊。

　　“诶，方辞，那天送你过来的那个人，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是谁呢。”陶昕回想了一下那天的惊鸿一瞥。

　　“高彦承你还记得么？”

　　“高彦承……？”

　　方辞点点头，“就是咱们隔壁学校岭南的那个。”

　　“哦！！！”一说岭南陶昕猛的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岭南的校草！我的天呐，方辞你不简单啊！”

　　“他不是我男朋友，你别瞎想。”方辞无奈的说。

　　“不是你男朋友？他看你那眼神恨不得眼里装的全是你。”

　　方辞推了她一把，“哪有那么夸张！”

　　宋遇在旁边笑了笑，“难道是相亲？”

　　“宋遇简直神了！”方辞朝宋遇竖起了大拇指。

　　虽然和宋遇不熟，但是她身上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要和她亲近。

　　“不会吧！怎么你相个亲就能遇见男神，我怎么相亲相得都是妖魔鬼怪。”陶昕无语的撇撇嘴。

　　“也不能算是相亲，说起来也是巧了，他和我姐夫是同系的，考研的时候又考到同一个导师，后来我姐夫和人合伙开律师事务所，他就被挖过去了，也就是我姐瞎操心，非得安排那么一场饭局，结果就这么又遇见了。”

　　陶昕挽着宋遇八卦的说：“宋遇我给你说，她姐夫也超帅的。”

　　“怎么我姐不美么？”

　　“哪敢呐，你姐和你姐夫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宋遇忍不住笑了笑，“我以为我只会交到赵曦言这么一个热热闹闹的朋友，没想到她又为我带来了你们，真好。”

　　“这周末约饭呐，我知道有一家超棒的烤肉店，到时候咱们可得好好喝一杯！”

　　“好~”

　　方辞看着带着笑容对宾客迎来送往的赵曦言，她穿婚纱的样子真好看，褪去了少女时的天真青涩，多了一份成熟妩媚。

　　“我们那个时候，总是觉得说许下以后结婚了要当彼此伴娘这个愿望，就好像是对姐妹最大的承诺，虽然后来我们上大学不在一个地方，分开了那么久，直到现在大家都有了新的生活圈子和新的朋友，可是那个承诺却可以守着。”方辞抱住自己的双臂摩搓了一下胳膊上的皮肤，“可是当年发誓会喜欢一辈子的人，却不见了，这个承诺现在想起来就好像是一时冲动随口说说一样。”

　　陶昕叹了口气，“承诺这种东西，都是一是冲动才说的，深思熟虑之后才说的那不叫承诺，叫责任。”

　　宋遇偏了偏头，想了一会才说：“可能说出承诺容易，守住责任难。但是也正因为这样，这世界上才有了这么多的悲欢离合，痴男怨女。”

　　“你说陆嘉行还记得赵曦言么？他知道赵曦言和吴旭结婚会是什么反应？”方辞问陶昕。

　　“可能也就是手里的杯子抖了一下的程度，然后再重新端起来喝了一口水，继续看今天的新闻吧。”

　　“也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也是最残忍的毒药。它会在不知不觉中消磨掉你曾经的热情与痛苦，往事的帧格只留在脑海中变成了一段段的动态录像，在你遇到熟悉的物件或者熟悉的人的时候，拿出来回放一下，感概一句，一切都变了。

　　它会让你慢慢明白一个道理，岁月不可回首。

　　婚礼进行曲响起，方辞走在前面，舞台炽白的光打在她白皙精致的肩膀上，为她裹上了一层光晕，看着整个人特美好。贺骁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那个背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明明那人就在眼前，可是却又好像隔着许多的山海。

　　在婚礼开始前他接到了陆嘉行的电话，他说：“贺骁，我错过了，但是你还有机会，如果你不想像我一样看着她穿着婚纱挽着别人，就别再错过了。”

　　方辞上台去送对戒的时候，陶昕趁机凑到贺骁的耳边说：“都给你打听好了，不是男朋友，怎么表现就看你的了。”

　　“真的？”

　　陶昕翻了个白眼，“我至于骗你么？”

　　“感谢。”

　　“就这？”

　　“给你介绍男朋友，带编制的那种。”

　　“靠谱！”

　　方辞浑然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情，还是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做一位称职的伴娘。她提着裙摆下楼梯的时候，脚腕处一阵刺痛，她脚下差点踩空，却扑倒在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落进贺骁怀抱的那一瞬间，熟悉的气息穿越了时间变得逐渐清晰起来，回忆一股脑的全都涌了上来，刺得她鼻头一酸。

　　方辞勉强控制着自己僵硬的四肢，立马推开了对方，“谢谢……”

　　贺骁的手还停在原地，可怀里的人早就消失了，他动了动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温度。
　　“过去我一度认为，我早就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可是长大了才发现，曾经以为的轰轰烈烈的爱情只是一场狼狈不堪的孤勇奔赴，我很幸运，在满身伤痕的时候有人愿意不计代价的陪在我的身边，有人问过我是因为感激才爱的么？我知道你也想知道这个答案，今天我要告诉你，我是因为爱才感激。”

　　赵曦言曾经说过，她婚礼的时候，一定不会哭，她说婚礼就该喜气洋洋的，干嘛弄得跟号丧一样。
　　可是方辞看着台上那个泪流满面的女孩，她想，大概在这个时候，谁都酷不起来吧。

　　陆嘉行对赵曦言来说，是横跨了整个青春的伤痛。高中毕业之后，她和家里几乎闹翻了，才换来出国留学的机会，陌生的国度，陌生的朋友，陌生的语言，一切好像都要从头开始。

　　可是赵曦言一点都不怕，因为在这个城市的另一头，有她心里的牵挂。她每周都要开很久的车才能到陆嘉行的学校，常常就是为了和他吃一顿饭。

　　两人在国外的那段岁月里，虽然没有明说，但也算是在一起了，他们都默契的没有提姜夏和那个夏天的夜晚。可是本身就存在的裂痕，不会因为你没看见就消失不见的，姜夏始终是横亘在他们中间的一根刺，它扎在骨血里，拔不出也消不掉。

　　之后的故事或许开始变得俗套，褪去了爱情的障眼法之后，生活开始变得琐碎，本就不那么坚固的关系开始渐渐变得支离破碎，没多久之后俩人便都消耗尽了彼此的能量。

　　不是所有的故事都会是happy ending，人这一生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遗憾。

　　永远都弥补不了的遗憾。

　　方辞坐在桌子的角落里，看着不远处配合吴旭挨桌敬酒的贺骁，眼眶渐渐湿润了。

　　婚礼散场的时候，方辞换好衣服走回酒店大堂的时候，看见贺骁站在铺了满地的麦穗道具里正指挥着工作人员搬东西。时间磨平了他身上的轻狂，多了几分稳重。

　　方辞看了一会便强迫自己转过头离开，可还没走两步便被人叫住了。

　　“方辞！”

　　有多久没听见这个声音叫自己的名字了呢？然而无论过了多久，再听到还是会让人心尖发颤。

　　“怎么了？”

　　“陶昕说让你等她一会，她还要和几个朋友说会话。”

　　“哦，好的。”

　　“你要是没事的话，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方辞跟着他去酒店外面的草坪上，今天的阳光很好，空气里弥漫着青草的香气，方辞曾经想过，自己如果结婚的话，要选在6月，不冷不热的天气，亲朋好友相聚在室外的草坪上，她穿着简单的婚纱，挽着自己爱的人，在阳光与祝福声中为对方带上戒指。

　　“这次回来只是参加婚礼还是长待？”

　　贺骁的问话打断了方辞的思绪，她缓缓吸了一口气，想来总是要和贺骁有这么一回对话的，他是个执拗的人，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

　　方辞将脸侧的头发拢到耳后，“应该不会走了，爸妈年纪也大了，想着多陪陪他们吧，工作么，在哪里都一样。”

　　“其实这儿也挺好的，赵曦言他们也都在。”他其实想说我也在，可想想还是觉得有些肉麻，他也只能摸了摸鼻子来掩盖自己没能说出口的话。

　　“嗯。”

　　两人之间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所以气氛也就尴尬下来，在来回走了几个步子之后，贺骁才终于鼓起勇气想要开口。

　　“你……”

　　“贺骁。”方辞停住了脚步，站在阳光下平静地打断了对面的男人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话。

　　“怎、怎么了？”

　　方辞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觉得我变了么？”

　　贺骁眨了眨眼，点头，“是有些变化的。”

　　如果说少年时的方辞像一朵清清白白的梨花，那么现在的方辞更像是开得热烈又内敛的山茶，岁月镌刻在她的眼眸里，让她看起来更加的自信和独立。

　　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需要他保护了。

　　“你也是。”方辞笑了笑，风吹起了她额前的碎发，带着些令人心动的余韵，“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也让我们成长，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总归是会变成回忆的，现在我们都有了新的生活，会遇到更好的人，那更应该朝前看的，不是么？”

　　遇见新的人，开始新的生活……吗？

　　他知道方辞是什么意思，可是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18岁以前的贺骁踏出的每一步都是沾满泥水和恶臭的，走在一条看不见尽头也没有光亮的路上，越来越窄的道路让他时不时的会喘不过气来，可是有一天在这条路上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不介意和他一起走在这条毫无观赏风景可言的路上，即便是泥水溅在了她的身上也没有放开牵着他的手。
　　渐渐地，路开始变得宽阔，也有了亮光，她会指着前面对他说：“你看啊，前面一定有好风景，我们去看看。”

　　即使后来两人走散了，他也相信，一定会再见到她的。

　　如果没有她，那些关于未来的畅想，便从未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周围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只剩下脑袋在嗡嗡作响，贺骁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很难发出什么完整的声音来，憋了半天，只漏了半个音节的“嗯”。

　　不知怎么就想起曾经陆嘉行在教室里对他说的话——“要我说啊，你伤了那么多女孩的心，早晚会有人和你讨债的，你就等着吧。”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哦，他好像是说看她能从自己这里讨到多少债。

　　是讨了不少呢。

　　有一种好像溺水的窒息感在夺取贺骁周围所剩无几的空气，他的心好像在抽搐，一下一下的，也不是特别疼，就是持续不断细细绵绵的那种疼，仿佛要钻进他的每一寸骨髓里。

　　“啊，我有个朋友来找我，我先过去了。”

　　贺骁顺着方辞的目光看去，在路的尽头却是站着一个男人，他知道那是谁，视线回落在女孩的脸上，她笑的毫无负担，朝自己挥了挥手便朝那人跑去。

　　贺骁不禁在想，是不是只有他还留在原地。就算是陆嘉行，都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可是那个跑向别的男人的女孩能不能教教他，要怎么才可以开始重新生活。

　　时隔多年，旧事重演，就算季节不同，贺骁还是能感受到当年站在礼堂外的时候，吹在他脸上的寒风是怎样的飒冷。

　　又一次，看着她和别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