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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人面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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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风抬起头,面前是栩栩如生的上古四大凶煞——饕餮、穷奇、梼杌和混沌浮雕。
视线往高处掠去,稀薄云雾之上,巍峨伫立的巨门望不到顶端。
虚掩的地狱之门打开一条缝,走到近前,才发现这条缝足足有百丈宽。
门后是白茫茫的雾气,空旷而死寂。
奚风伸出一只手,拉链滑锲头拉到顶,掩住象牙白的脖子,不慌不忙地朝门内走进去。
越往里走,雾气越浓郁,空气里弥漫着硫化氢的味道,火烧头发的焦臭混合着类似腐烂蛇皮的气息。
黑暗中传来细细索索的摩擦声,轮廓模糊的庞然大物在缓慢移动。
奚风拽住领口往上提了提,掩住口鼻充当防毒面罩,打开手机照明。
白色的光线照亮脚下一小块地面,奚风举着手机,继续往前走。
咯、咯——
诡异的声音贴着后脑响起,像喉咙里发出来的短促气音,冷气丝丝缕缕钻入领口。
奚风回头,声音戛然而止。
身后空空如也,阴森巨门无声敞开,仿佛死气缭绕的深渊巨口,昭示着未知的凶险。
唰——!
冷风掠过,极快的红影闪到奚风身后,九十度晃到他跟前,一只惨白的手死死抓住他肩膀,斑驳脱落的指甲伸向他的脸。
那一瞬奚风上半身后仰,躲过横扫来的利爪,柔韧腰身下弯,又猛然弹起,以不符合他气质的敏捷抓住煞灵的手腕,啪一声,用力一拧!
煞灵在空中旋三百六十度旋转,脚尖落地,片刻不停扑过来,喉咙里发出恼羞成怒的厉叫。
奚风漆黑的眼睛闪过寒光,一记扫堂腿将对方撂趴下,单膝下压脊背,手臂从后锁住它的喉咙!
“咯嘣!”令人骨颤的声音回荡在雾气中,凄厉的尖叫声乍起,哀怨不绝,经久不散。
奚风慢悠悠站起身,捻了捻指腹上沾到的粘液,眉心皱起一道不明显的细痕。
不到三十秒,煞灵屁滚尿流手脚并用往雾气里逃。
“站住。”冰凌凌的声音撞击在巨大的空腔之内,泛起不真实的回音。
煞灵立时顿住脚步,抖如糠筛。
奚风抽了张纸巾,极其讲究地把每根手指都擦干净:“去给我拿一套内部人员的制服,我在这里等你。”
煞灵怨恨地瞪他,没见过把偷东西说得这么坦然的人。
想必生前也是位金贵的少爷,惯会使唤人。
三秒后,奚风抬起眼皮,朝它看过去。
煞灵:“……”
两根烟的功夫,煞灵抱着衣服去而复返。
刚交给这位不好惹的大佬,立刻火速逃窜,跟后面有鬼见愁似的。
奚风抖开全新的外套和衬衣,拿纸巾蹭了蹭煞灵触碰过的位置,一层层穿在身上,纽扣系到领口最上面一颗。
这套制服和警安局统一的黑色不同,裁剪合身的橄榄绿让他看起来像一位秀气年轻的军官。
磨砂金的徽章别在胸口,白衬衫的滚边露出领口,修长的脖颈禁欲又色气。
十九区的均码制服仿佛为他量身定做,奚风歪了歪头,抚平袖子的褶皱。
一阵嘈杂的谈话声由远及近,奚风收好换下来的衣服,四下一顾。
九点方向耸立着一棵粗壮的歪脖子树,遮天蔽日,枝叶潇潇,鬼气森森。
更远处,有几块人工堆砌的天然巨石,奚风迅速走过去,躲在掩体后。
八.九个身穿橄榄绿色制服的男女边谈公务边往门外走,为首的中年男人身躯略发福,光头在黑暗中尤为亮眼。
经过奚风藏身的巨石面前,女人的声音响起:“听说审判长去荆州出差,受了重伤。”
光头尾音上扬,“哦”了一声,听起来快意又兴奋:“真的?”
“我也是听荆州王副局说的。何肆不知怎么想的,去招惹荆州地盘的猫将军,谁不知道那家伙凶残,据说,何肆脸都被抓破了。”女人娇媚一笑,“可惜啊,他还是我男神呢。”
光头仰头笑起来,身后跟随着一众下属,畅快的笑声顺着脚步飘远。
“何肆是在找他死了二十年的秀秀,这么多年了,他还不死心啊!”
“秀秀?那只噬魂兽?”
……
听到“秀秀”这个名字,巨石缝隙之后,奚风目光微微凝固。
十九区的高层结伴走出巨门,世界再度恢复了死寂。
奚风想着心事,转身就走,冷不丁对上一张陌生的脸。
两人挨得极尽,鼻尖几乎要撞到一起。
面前站着一个气息强悍的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撑在嶙峋不平的墙面上,借着一米九的身高优势,正低头盯着他。
奚风慢慢后退一步,拉开了过于暧昧的距离,目光警惕,如同一只浑身绷紧蓄势待发的猎豹。
这是一方巨石搭建的狭窄空间,三面都是红褐色的岩壁。
奚风脚跟踢到了碎石块,咕噜噜滚动的声音在死寂氛围中分外清晰,连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都听得到。
少顷何肆打破了沉默,染笑的嗓音听起来不太正经:“都说十九区全是一群烧炉子的糙汉,看来传言不可信。”
奚风看向别处,神色淡漠。
他一声不吭放冷气,对方也不在意,目光扫过他胸前的徽章:“今天七月十五,没去过节?”
——何肆,审判司一把手,警安局上级最高指挥,因俊朗的外貌和健硕的体格深受灵界广大群众欢迎,也因土匪头子一样霸道的办事风格让下属又惧又恨,天天盼着他早点去跳转生桥。
望着这位身穿黑色制服、披着风衣外套的年轻男人,奚风皱着眉,目光从他英挺的眉骨、略微带点驼峰的高鼻梁、一路看到嘴角上扬的薄唇。
何肆脸颊和眉骨刻着两道新鲜的血痕,像是某种猫科动物抓出来的痕迹,无损他的英俊,反为他平添三分野性。
“刚死没多久,不太适应。”奚风随手扯了个借口,背在身后的衣服不动声色往石头缝里一塞,腰身一晃,挡住何肆的视线。
何肆抬手抹了抹脸颊上的血口,看一眼指腹,神情满不在乎,重新靠在平坦的红色石头上:“你叫什么名字?”
如果观察仔细,就会发现他脖子上的伤痕很难愈合,细小的火焰在创口不停燃烧,黑红色的火星消融在空气中。
奚风淡淡瞥过去一眼:“跟你很熟?”
何肆笑了一下:“还挺傲娇。”
奚风:“……”
何肆目光游移,上下扫量他:“通常来这种地方,不是偷情就是抛尸,你是哪一种?”
“……”奚风说,“我偷尸。”
面无表情说完这句话,他抬脚就走。
“这位朋友,”何肆手臂虚虚挡在他身前,鸦羽般的睫半合着,“帮我个忙再去偷尸也不迟。”
奚风:“?”
似是不太好意思,何肆停顿片刻,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脖子:“能不能帮我把伤口清理干净?”
奚风目光一垂,落在他破了创口的脖子上。
安静两秒,他抬起眼皮,凝视何肆的眼睛:“你是手断了还是没断奶的小孩?这点事都要人帮?”
果然温柔好脾气都是假象,何肆心想。
没人知道他视野里灰蒙蒙一片,视网膜上映着奚风模糊的轮廓,眼瞳在毒素的侵蚀下逐渐变成浅灰色。
何肆从风衣内口袋抽出一副墨镜戴上,遮住了那双漠然的眼睛。
“——大晚上戴墨镜……”
奚风轻声说了句什么,何肆没听清楚,猜测他应该在骂自己有病。
头顶黑黢黢一片,没有星星更看不到月亮。
奚风打开手机照明,兀自离开。
十分钟后。
何肆孤零零倚坐在石头上,听见头顶传来冷淡的声音:“怎么处理?”
闻声抬起头,看到那张美丽冻人的脸,何肆嘴角绽开顽劣的笑,忽然想逗他一下:“用嘴吸出来。”
奚风:“滚你妈的。”
红色岩石上的何肆笑了半天,肩膀胸膛轻轻颤抖。
在奚风想抽人之前,何肆的笑容才有所收敛,别开头,把脖子暴露给他:“这不是一般的毒,尽量把毒液挤出来,除了这个没别的办法。”
奚风抱着手臂看他,过了片刻,随手把手机放石头上,弯下腰,低头,手指搭在他温热的脖子上。
拇指撇开他的下巴,让他把脸偏到一边:“别看我。”
冷调的声音没有感情,却出奇的好听。
何肆顺势扭头,脸对着那棵萧瑟的歪脖子树:“谢了啊……嘶——你轻点,我以前是不是得罪过你?”
审判长的脖子很脆弱,被奚风弄出几个红色的指纹。
毒血挤压出皮肤,奚风拿纸巾擦了擦手:“伤怎么弄的?”
“你这人还挺讲究,有洁癖?”何肆收拢好衬衫衣领,又拽上黑色制服外套,掩住泛红的伤口:“被小猫挠了两爪子,没什么大事,死不了。”
奚风语气遗憾:“那挺可惜。”
何肆:“……”
有那么一刹那,奚风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察觉到对方安静的时间有点久,何肆抬头看见他表情有些怪:“你怎么了?”
奚风移开目光,否认得很快:“没什么。”
简单处理了一下伤,何肆系着扣子站了起来,走两步一个踉跄,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下,手肘一把勾住了奚风的脖子。
奚风没料到这人平地都能摔,猝不及防被他带得往前栽,头一歪,耳廓擦过何肆的下巴。
那股熟悉的气息再度漾了过来。
奚风脊背发僵,搡开他的肩,两人堪堪站稳。
“抱歉,”何肆松开他的脖子,将滑至鼻梁的墨镜扶好,语气听起来挺诚恳,“天太黑没看清路。”
奚风:“……”
所以戴墨镜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他看着盲人何肆,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懒得说什么,扭头就走。
“这位脾气不怎么样的朋友。”何肆不紧不慢跟了上来,并肩走在右侧,手臂挂着风衣外套,笑说:“要去什么地方,一起?”
奚风眼里多了一丝防备。
“别这么看我,你又不是柔弱的小姑娘。”何肆举起手,动作邪气又绅士,“我对十九区不熟悉,又中了幻毒,走不出这饿鬼地狱。”
奚风双手插兜,偏头问:“我为什么帮你?”
“不是帮,是合作。”何肆墨镜映出虚空中摇头晃脑的庞然大物,抬手指了指上方,“除非你一个人能打得过那条人面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