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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棋子,弃子 ...

  •   水容万物,为万物所形,为万物所色。
      暗光藏身其中。
      叮咚,水滴坠下,乱了一池静默。黑色的影子模糊了边界。
      “李枯”,扰了他的思绪,“是你的本名么?”
      水蓝烁着他的眼睛,朔月下的清湖,“你在这里,似乎过得不错”。
      “拜你所赐”,水纹自齐也身周荡了一圈。
      李枯像是观赏一副风景画,仰着头笑了一笑,“不客气”。
      齐也瞧着他,“你倒是承认得痛快”。
      “来找我兴师问罪?”,李枯认真地问,“已经被关了五年,突然心血来潮么?”
      “你是褚萧艾的棋子”,齐也省去了多余的话。
      李枯似是愣了一愣,旋即失笑,“我想你说的,应该是她,褚南柯”。
      讶异。愤怒。南柯咬了咬唇,“是他告诉你的?”
      “他?”,李枯不解,“没有人告诉过我”。
      “那你怎会”,南柯用力捺下自己的情绪上涌,“怎会知道?”
      “凌衍知道,我便知道”,李枯一语双关。
      南柯冷笑,“可他并不知我的立场”。
      李枯的唇张开一线,“是么”。
      “以你所说,他岂非同样知道你的底细?”,南柯嗤之以鼻。
      “你以为他不知道?”,李枯以问答问。
      “知与不知,无关紧要”,齐也断了二人争论,“重要的是,如何选择”。
      李枯不以为意,“我的选择并不重要”。
      “但是凌衍在意你的选择”,齐也道。
      李枯来了兴趣,“你在意他的选择?”
      “可以这么理解”,齐也说了一半。
      于是李枯问他,“为什么?”
      齐也并未戳破他的明知故问,耐心地答道,“因为他是重点清除目标,之一”。
      “哦”,李枯反应不大,“还有非重点清除目标?”
      “除了复合型试验体与禁忌之子,都是非重点清除目标”,齐也道。
      “那就是一个不留斩草除根的意思了?”,李枯撇撇嘴,“这么直白的告诉我好么?求我做事还要杀我,简直没道理”。
      “你肯答应么?”,齐也并不说明。
      而李枯却似知其所意,“让我考虑考虑”。
      南柯忍不住了,“你知道他要你做……”
      “考虑好了”,几乎是与南柯同时开口。
      齐也笑,“什么条件?”
      “只有一个条件,不为难你”,李枯也笑,“把他留给我”。
      “成交”
      李枯。
      重置后醒来的第一天,他对我说,“我们是朋友”。
      我是他的记录员,他的部分基因,造就了我的生命。
      他站在几步之外,我看不清他。
      “你同他们……是一路人?”
      “你指谁?碎玉?西楼?”,李枯的目光落下,殷红在庄霁身下凝固为一片暗红的琥珀。
      “你属于修正派?……”
      “要过去承担未来的罪孽”,李枯淡淡地,瞧过齐不明,又瞧过骆遥,“你们觉着,公平么?”
      骆遥一时无法辨别他的意味,只道,“这是争斗,只有输赢,不论公平。谁更强,谁便是胜者”。
      齐不明瞧着他,“李枯,从你出卖十七开始,你便已经选了立场,回不了头了。如今再说这些,自欺欺人么?”
      当猜疑成为了事实,我以为我会失望,会觉得悲哀,会愤怒,会无法理解。
      可连我自己也未想到,我会是这般的平静。
      我好像并不意外他的选择。甚至隐隐地,我似乎能够理解他的所为。
      只是理解二字,从来不等同于接受。
      我瞧着凌衍,他也在瞧着我。他并非不知情。又或许,他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从未好好面对过。
      李枯的左手轻轻搭在凌衍的肩头,右手的匕首,抵住了他的后心。
      凌衍笑了。
      “我很好笑?”,李枯扣紧了手指。
      “你都记得”,凌衍静静站着,没有什么动作,“你一直都记得”。
      “你能记得”,李枯缓缓道,“如何我便不会记得?每一代的记忆,每一日,每一年,我从未忘记过”。
      骆遥怔道,“你是转生者?转生者怎会有从前的记忆?”
      “齐玉是你杀的?”,凌衍轻轻地问。
      李枯没有半分拖泥带水,承认得干干脆脆,“她发现了我的秘密,只好让她闭嘴。她已经活了九十九岁,够久了”。
      “活得够久。这话自一个已经转生过四代的试验体嘴里说出来,还真是……”,齐不明的话没有说完,未尽之语,往往意味更深。
      “齐也于林中小屋的行踪暴露,也是你?”,凌衍又问。
      “褚萧艾也好,齐也也罢,他们的叛逃,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李枯字字重音,“他们的目的,就是碎玉,彻彻底底地,粉碎花玉。而你,不过是他们的一颗棋子”。
      骆遥已听得呆了,“你在说什么?……”
      李枯抬眼,将褚萧艾与齐也拢入目内,忽然一笑,“说来,有一事我至今未想明白”。
      不需旁人问下去,他已接道,“在我动手前,齐玉同我说了很多。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告诉我那些,或许,在身为掌玉人一生的孤独岁月里,她只是想在生命结束前好好说一说话。又或许,她也是个赌徒,就像她将试验体的名单交给凌衍一样,她将真相告诉我,不过是想再赌一把,在未来的科技压制之下,过去的我们,究竟会有几分胜算。反正,过去与未来,她都不在乎”。
      “真相?”,诧异的先是齐不明,“在那时,你便已知道?……”
      “那是我的第三次转生,对于凌衍,应是他成为复合型试验体后的第一次”,匕首锋利的刀尖划过凌衍颈后的皮肤,洇出一线凝红,“你特地来看我,但你的脸色真的很差。那时你便已经被下了毒对么?其实我应该谢谢你发觉我的异常,若非你提醒了齐玉,她不会看破我的秘密,我也始终只能是个局外人,一颗任其随手摆布、注定被消耗的弃子”。
      “下毒?……”,未知层层剥离,信息以高密度高强度覆压过来,我只能先捉住一线,更为在意的一线。
      “他的那些药”,李枯对齐也道,“你很清楚是什么”。
      齐也开口,“解药”。
      “凌衍的复合型试验体项目,齐玉是参与人之一”,本以为最为干净之人,却陷入最深,“十七盗取机密的背叛行为本会导致他与试验体一同被清除,但偏偏凌衍是褚萧艾选定的复合型试验体人选之一。于是花玉提前开启了项目,若凌衍没有撑过试验,便直接废弃清除。结果,他居然成为了第一个完全成功的复合型试验体,完美至极”。
      “那为何会有毒药?……”,我想我是明知故问。
      于是意料之中的,李枯没有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只道,“那是慢性毒药,用量经过精心配比,虽然不会一下子要了他的命,却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发作。他左耳下面那枚耳钉,会检测他的心率,一旦发作,便会示警。而那些白色的药片,就是解毒药,药量自然很少,药效也很低,只能是治标不治本,长期积聚下去,毒性愈来愈强,直到他无法再承受”。
      “那他岂非会……”
      “我说过,死亡对于他而言,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不知是否是我恍惚,那一刻,我在李枯的眼中,似乎看到了疼痛与奈何,“到那时,他便会被带回花玉,进行转生。他与我们普通转生者不同,他的转生是非必要的,而即便转生,也不会重新经历由新生婴儿到成年人的成长过程。他的长生基因,完美的消化了所有转生的弊端”。
      我看见骆遥的目光,是惊诧,又是嫉妒。
      “在他转生之后,便是新一轮的下毒与解毒,直到他承受不住再次转生。这是,只要他活着”,李枯又说出了那般字眼,而这一次,我认同了它,“就摆脱不了的诅咒”。
      “为什么”,心口滞涩着,几乎连不成语句,“还要活着……”
      始终沉默的秀宝突然开口,“因为他是最合适的棋子”。
      我们是万物生灵,我们是棋子。
      骆遥将秀宝打量了个仔仔细细,那眼神,恨不能将它剖开一般,“他们没有骗我,原来第三方文明,真的存在”。
      李枯的话语浸透了天寒地冻,“人的欲望刺激着科技的极速发展与突破,“自由时代”的来临,人不再依附于他人,不再受制于外部条件。人人都拥有了自己的小宇宙,每个小宇宙都是一个自己理想中的可定制化世界。可这般的自由,却是以自然资源为代价,我们的星球,在以一种极其可怕的速度衰亡,曾经的大洲大洋全部萎缩枯竭,国家分裂,世界大战,都在争夺着为数不多的资源。最后,一个又一个的国家消失,文化被合并融合,人口急剧减少,在这个时代,整个地球的人类甚至不超过一亿。人类,已不再希冀着繁衍生息与延续文明,他们只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享尽自由与生命。反正这颗星球,已是行将就木,奄奄一息。
      可第三方文明的出现,给了人类一个曾经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却可大胆肖想的选择:重置时间”。
      重置。让一切重新来过。
      我被重置了,可我的一切,重新来过了么?
      李枯经历了转生,亦是重生的一个人,他的一切,重新来过了么?
      李枯解了它最终的谜,“若要重置回过去的时间,便要以未来所有的能量作等价交换。反之,要重置未来,便是以过去的所有能量为代价。而所谓的所有能量,便是这颗星球上所有的资源,包括我们,人类”。
      “你是说,重置时间,是以整个地球为代价?……”
      “不错”,发自真心的口吻。
      “重置后的地球,还是原本的……它么?……”
      李枯问出了我自己亦未能想明白的问题,“那重置后的你,还是从前的你么?”
      我,还是我么?
      他们说,我同从前不一样了。可我的重置,不过是被抹去了曾经的记忆。没有了记忆本身所意味的经历与认知,或许我应对世界的方式会发生改变。可我本身,构成我本质的一些内在人格,它们如何一瞬颠覆?
      “不一样”,我不知如何去表达,但这是我最本源的感受。并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李枯要我表达,却不在意我的答案,“我们的变化微不足道,而时间的折叠足以颠覆一个文明”。
      个体的改变,并无决定性的力量去改变其文明。而文明的重洗,却如浩瀚天灾,谁也无法独善其身。
      过去与现在,都是我们的文明。如今,我们却不得不取一弃一。
      可究其源头,终究还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们是群体,于是始作俑者、无知者,皆是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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