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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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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部队大院,袁祝停好车之后第一时间检查了后备箱里她偷偷摸摸从实验室带回来的白天那三只孕期母鼠的“残骸”。清洗过的小鼠装在两层自封袋里,然后自封袋套在黑色塑料袋里。为了不让车里留下任何痕迹和小鼠带着的实验动物房的气味,袁祝还在后备箱里垫了几层报纸,放了一兜橙子皮。
上楼回家之后,袁祝完全没有心思做饭吃饭,她打开客厅的窗户,站在风口处抽烟,静静注视着对面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的住宅楼。
万家灯火时,她站在灯火阑珊处。如果说实话,袁祝还是很迷恋这种反差感的,仿佛冷清的气氛是头脑发热时候的一阵清凉,为心里的一时冲动降降温。
电视里在播放时政新闻。她爸爸作为军人,还在世的时候最喜欢看央视国际频道、新闻频道和凤凰卫视等等电视台的时政新闻,潜移默化中,袁祝也有了同样的习惯。
如果不是因为袁祝知道她看得是中国电视台的节目,她会认为电视里的频道是美国哪个广播公司的中文频道。不过这似乎很正常,国内的时政节目主要就是讨论美国的节目。袁祝热切期盼太阳能早一些从东方升起,等到那时,黑夜结束,世界再也不需要依靠灯塔的微弱光芒来指示方向。
袁祝又点了一颗烟——她其实抽烟不过肺,吸一口烟,在嘴里涮一圈之后就从鼻子和嘴里滤出来了。转头看了眼表,距离院里熄灯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正当袁祝叹气时间过得慢而她已经摩拳擦掌迫不期待的时候,电视里突然播了一段英语,是美国众议院长佩洛西在发言。
袁祝注意力不集中,所以没听出来佩洛西一大段叽里呱啦在说什么,但发言的最后一句话她听清楚了,也听懂了:No one is above the law。
袁祝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狠狠摁灭了烟,关上窗户,按掉电视,下楼去超市买了瓶白牛二,然后回来热了些剩饭剩菜,一边吃饭一边喝着小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
虽然袁祝是从北京长大得,但她在大连出生,父母都是内蒙人,她是上了小学之后随军从大连来到的北京。江湖传说内蒙人能喝酒,并且内蒙女性的酒量比男性更甚,虽说这句话真真假假,但放在袁祝身上是适用的。显然,袁祝的遗传背景上似乎就带着能喝趴下一桌子大男人的基因,何况她的父亲年轻时候在北海舰队潜艇基地服役,据说“深水炸弹”这种喝酒方式正是从海军传出来的,海军官兵们的深不可测的酒量和源远流长的酒文化由此可见一斑,所以说袁祝小时候从她父亲那儿也多多少少耳濡目染。
不过袁祝成年之后很少在外面和人拼酒,想喝酒的时候,她一个人躲着,就着酱牛肉海带丝花生米之类的小菜,掫一瓶牛栏山二锅头,便宜还够劲儿。喝得晕晕乎乎的,往床上一躺,对着天花板骂街,骂累了自然就睡过去了。等睡醒之后,她又是一个1米6、90斤,看起来弱不禁风但自信满满的小女子。
袁祝喝了几口酒就停了,她今天喝酒不是为了要骂街,而是为了要壮胆。
快到半夜十二点,万籁俱静,袁祝换上深色的轻便运动服,梳起头发,戴好毛线帽子,拎着三只小鼠的残骸悄悄出门。她有如在暗夜中执行侦察任务的两厂侍卫,悄无声息地来到来到院里南区的家属区。一栋土黄色外墙的四层家属楼下,袁祝环顾四周,“Clear.”她心里暗暗发声。
戴上实验手套,袁祝轻车熟路地按密码打开了单元锁——这种设置只有够级别的新建家属楼才有,为了拿到密码组合,袁祝在楼下蹲过点儿,还用过一些小技巧研究密码盘。
一只残骸放在二楼上三楼的楼梯拐角,一只放在单元门一进门的报箱下面,第三只袁祝摸黑找到了一辆红色5系宝马,然后把残骸放在后轮前面,确保车一开就会碾过残骸。最后袁祝废了些工夫,确定四下无人,住户家里都黑着灯,她爬上家属楼前的核桃树,然后使劲把手套沾上的血甩到二楼人家阳台的玻璃上,留下几个红点子。
恶狠狠地盯着黑黢黢的屋里看了很久,袁祝才从树上下来。
大功告成,袁祝笑了,真是老天助她。部队院里十分安全,所以家属区根本没有多少监控录像,袁祝稍微注意了一下就避开了潜在的监控区域。而这个部队大院依山傍水自然环境很好,她在路上见过被车压死的耗子,所以应该不会有人对出现在单元楼里的老鼠残骸太过疑神疑鬼。最巧的是,老苏的实验室里有好几个品系的小鼠,袁祝今天处理得小鼠不是普通人比较熟悉的实验小白鼠,而是灰黑色皮毛的c57bl/6品系实验小鼠,乍一看它们的残骸,和惨死的野耗子毫无区别。
钻进夜色,她的脑子里全是想象出来的二楼住户那对夫妻明天早上出门看到耗子残骸的场景,她衷心希望二人中的丈夫尤其能够喜欢她精心准备得这个“问候”。
走着走着,袁祝遇见了两个大半夜还在巡逻的纠察,他们大概率是要检查晚归的车队车辆和可疑的醉酒人员。
这个院里曾经出现过的三起严重的事故,一起是车队晚归得车辆,在超速驾驶,撞伤了下班回家的军人家属,一起是女军官的男家属酒后驾车,进院之后撞死了晚上遛狗的退休干部,还有一起是一位醉酒的干部从院里的内部饭店走回家的路上,心梗发作倒在了路边绿化草地里。
袁祝永远记得那个晚上,她正在熬夜准备一模考试,她妈妈已经睡下了,所以家里电话响了之后,是她接起来的。打电话的人她不认识,但对方问了她是谁之后让她叫大人来接电话,然后袁祝看到了自己妈妈接起电话没说几句话便情绪崩溃瘫在沙发上的样子。
当袁祝的妈妈开车带着她赶到医院的时候,袁祝的爸爸早已经抢救无效死亡。发现她爸爸倒在草地里的人是和老袁一个部门的年轻参谋,加完班回家的路上看到草地里躺着一个人,走近一看发现情况不好,于是马上叫了救护车陪着一起来到医院。但这位年轻参谋发现老袁的时候似乎已经为时过晚,尽管叫了急救,但人在没上车之前就已经没了。
袁祝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晚她坐在医院走廊里,看见她妈妈流着眼泪独自和几个男人交涉。袁祝借医院的电话叫醒了平时和她妈妈关系最好的一个同样是干部家属的阿姨。这对叔叔阿姨赶到了之后帮着她妈妈张罗了一宿,第二天早上准时把她送到学校,找到她班主任沟通了情况,然后还塞给她一些现金,嘱咐她别耽误复习和考试。
风波自然平息之后,袁祝的妈妈收到了一笔不菲的体恤金,她们孤儿寡母还住在相同的公租房,每个月象征性地交二百多块的房租。袁祝从大人的交谈中捕风捉影到了一些她爸爸为什么会意外醉酒心梗死亡的风言风语,和在此之后她妈妈和她受到单位优待的可能原因。
让袁祝的妈妈祝美欣稍感宽慰的是,突然失去父亲的打击没有影响到袁祝的高考,孩子正常发挥考进了北师大,尽管分数不够读袁祝最心仪的遥感专业,但读生物专业也挺好,将来毕业之后出来当个中学老师,既是稳定的铁饭碗而且还有寒暑假,这样她也能省心了。
袁祝自然地点头和这两个挺拔魁梧的小伙子示意,仿佛她只是在休闲散步锻炼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