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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五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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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宫的对话很快就在某些人的授意下传遍了后宫。
得知火终于烧到了自己身上,素来稳如泰山的皇后也不由慌张起来。
那天下午,开阳刚回到燕兰宫,还没来得及更衣,皇后便带着荣姑姑来了。
开阳不敢怠慢,亲自出来迎接,把她们引到暖阁坐下,吩咐其他人都退下,只留承云伺候。
皇后颈间垂着一串珊瑚金珀楠香串子,她坐下后,手指一直在摩挲串子上的珠子,好像想说什么话,却又说不出口。
开阳明白她的意思,低声道:“娘娘请放心,那只是太后的想法,我看皇上并没有那个意思。”
皇后叹了口气,道:“我今早去了趟冷宫,一共死了八个人,全部烧得面目全非,也分不清谁是主子谁是奴才,就这样胡乱埋了。”她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呷了口茶,凝目看着开阳,道:“不知道是谁这样狠心,竟然下此毒手。”
开阳坦然看着她,道:“我对此亦一无所知。”
“那恐怕不见得吧。”荣姑姑道:“昨晚申时的样子,我去御膳房为皇后娘娘传晚膳,看到那个叫芳琴的宫女从燕兰宫的侧门出来,一路上鬼鬼祟祟,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知娘娘可否告诉我们,她来燕兰宫干什么。”
皇后一直在留意开阳的神色,见她果然脸色大变,心中越发起疑,道:“难道那场大火……”
承云见皇后怀疑是开阳放的火,连忙跪下道:“皇后娘娘,奴婢可以发毒誓,这件事真的与贤妃娘娘无关……”
荣姑姑道:“既然与贤妃娘娘无关,那芳琴来燕兰宫又是为的什么?”
开阳吸了口气,问皇后:“娘娘果然想知道真相?”
皇后道:“本宫身为皇后,当然要知道真相,否则如何统率后宫。”
“知道了真相以后,娘娘就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开阳道:“即便这样,娘娘也还是想知道?”
皇后踌躇片刻,点了点头。
承云知道事关重大,不待开阳吩咐,自己便从地上爬起来,道:“娘娘,奴婢去门口守着,让您和皇后娘娘可以放心说话。”
等她出去后,开阳先问荣姑姑:“昨晚芳琴来这里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荣姑姑道:“我只告诉了皇后,并没有其他人知道。”
皇后道:“只要你能把芳琴来找你的缘故解释清楚,我保证这件事再没有人会知道。”
开阳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好,那我就告诉你们。她昨晚来找我,是因为前天晚上半夜的时候,她看到卢贵妃去冷宫找过云若宪。”
皇后和荣姑姑都大吃一惊,齐声道:“怎么可能?”
“我开始也不信,但是今早我用话试探卢贵妃,发现她果真去过冷宫。据芳琴说,卢贵妃在冷宫待了一个多时辰,问了云若宪许多事情。”
皇后还是不信,“禁宫把守森严,每道门晚上都落了锁,她怎么去的了冷宫?”
荣姑姑突然想起一事,道:“娘娘,说不定还真有可能。闹刺客的那晚,有侍卫听到沁芳园那边有女人说话的声音,过去找,却没看见人。他们以为是听错了,也没有在意。从冷宫回甘泉宫,一定要经过沁芳园。侍卫说的那个女人,十有八九就是她。”
“卢贵妃如果在说话,她就不可能是一个人。”皇后低头想了一会,问开阳:“你猜和她说话的人是谁?”
烈毅的名字涌上脑海的时候,开阳的背脊也忍不住一阵地发凉,她好容易才冷静下来,道:“这件事关系重大,除非有真凭实据,否则绝不能乱说。”
“其实这个倒不难。普通的宫女太监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卢贵妃带去冷宫的,必然是有级别的内廷侍卫。”荣姑姑道:“只需去查一查,那晚有哪些与卢贵妃或卢家有关系的高级侍卫值夜,我们就能把那个人找出来。”
皇后轻轻抚着腰间束着的一条五彩海棠宫绦,微笑道:“不用查了。”
荣姑姑愕然道:“为什么不查?”
“你难道没有听说,前天晚上,郎中令烈大人醉倒在御史大人的官署,第二天还借着酒疯,打了中书省的许大人。事情都这样明白了,咱们还费着劲儿去查什么。贤妃娘娘,你说是不是?”
开阳的心咯噔往下一沉。
皇后腰间的那条宫绦的穗子下面结着米粒大的金珠,每动一下,珠子便铮铮轻响,十分悦耳动听。只是在这种情况下,再悦耳的声音也显得有些突兀。
荣姑姑瞪大眼睛,道:“你的意思是……”
开阳一下子站起来,道:“没有真凭实据,我们不能乱说。”
她的脸色十分难看,声音比平时高了不少,荣姑姑被吓了一跳,皇后也为她如此维护烈毅而感到意外。
开阳定定神,对荣姑姑道:“姑姑请出去到门外等候片刻,我有些话要单独跟皇后娘娘说。”
荣姑姑不想出去,但见皇后没有出声反对,只好出去了。
皇后咳嗽一声,道:“她已经出去了,你可以说了。”
开阳微微蹙起眉头,道:“我与烈大人相识几年,我敢担保,这场大火绝对与他无关。娘娘不能因为他和卢贵妃曾经有婚约关系,就把他牵扯到这件事中来。”
皇后反问道:“那你敢不敢保证,前天晚上带卢贵妃去冷宫的人也不是他?”
开阳说不出话。
皇后又道:“我来这里之前,命人去打听过,烈大人每五日可回家休息一天,昨晚正是该他休息的日子。你来说说看,他昨天为什么没有回自己府上?”
开阳更加说不出话来。
“我十七岁做皇后,今年已经二十三岁。卫王爷活着的时候,皇上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还不得不去含元宫。姑父死后,这四年多的时间里,皇上一次都没去过我那里。”皇后用手指按去眼角的泪水,低声道:“你也是个女人,换了是你,这种日子你熬不熬得下去?”
开阳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我每日小心翼翼,循规蹈矩,生怕稍有差池,为自己惹祸上身。我这样委曲求全,不过是希望借着皇后的身份,给父母兄弟一些荫庇。如果卢贵妃用这件事把我拉下位,死的不光是我,还有我整个家族。”皇后看着开阳,道:“你我心里都有数,带她去冷宫的,除了烈大人,再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我们又没有造谣,只是如实禀告皇上而已,有什么不可以?皇上顺藤摸瓜,说不定连冷宫的大火案也能一块查出来。这对我们有什么坏处呢?我知道,烈大人原来帮过你,所以你不愿把他推到皇帝面前。可是你不要忘了,我也帮过你。难道就烈大人的命是命,我和我家人的命就不是命?”
她说得眼泪涟涟,开阳再也不能沉默了,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卢贵妃跟烈大人的事,皇上迟早会知道。”皇后用帕子擦干眼泪,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还有,卢贵妃从云若宪口中打听到的事,我和李充媛其实早就知道了。”
开阳耳边像是打了一个响雷,若不是指甲掐进了肉里,痛得她心头一紧,说不定会支持不住而倒下去。
“本来我也可以用这个秘密除掉你,但是我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你跟她说的那个人并没有暗中往来,所以我想那只是云若宪栽赃嫁祸,当不得真。李充媛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没有说出去。不过,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我的看法。”
开阳扶着桌沿,道:“什么事?”
“那一年,皇上要把那个人发配到岭南,你刚好就早产,皇上为了救你,发誓大赦天下,那人才逃过一劫。这,似乎太巧了些罢?”
听到这句话,开阳才肯定皇后不是在诈她。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胸中一片冰凉,全身半点力气也没有。
皇后见她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没了颜色,知道她心里已经害怕到了极点,便缓和下语气,道:“我没有爱过谁,也没有被谁爱过,可是我知道,真爱是怎么回事。我把实情向你托出,只是告诉你,我并不是一个喜欢生事的人。这件事我当年没有说,现在就更不会说。但是卢贵妃和李充媛已经结成一线,难保她们不会用这个对你发难。情况的危急已超乎你的想象,你若不狠下心,想出一个对策来,死的那个就是你。”
开阳闭上眼睛,半响没有说话。
“与其被人鱼肉,不如去鱼肉别人。”皇后走到门口,背对着她,淡淡道:“你好好想想吧。只是时间不多,别想太久了。”说完推开门,带着荣姑姑走了。
开阳听到她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一跤跌坐在地上。承云吓得赶紧冲进来,把她扶到榻上,说要去请太医。
开阳拦住她,低声道:“不用,我是饿的,你去叫人传膳。”
芙蓉和红萼带了四个小太监去御膳房抬了一桌子菜,但是开阳一口也没吃,就又原封不动地撤了下去。
承云进来了几次,先以为她是在发呆,后来凑近了一看,才发现她是累极了,居然就这样靠着炕桌睡着了。承云连忙叫来几个人,把她扶到床上,脱下鞋袜,盖上一层薄被,然后悄悄地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