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映半天星》刘喜悦

7、世界已经变了

　　这是章予晴的第一次个人直播，在当下最火的直播平台“颤音”。

　　不就是直播嘛，素人也能播啊。许一凡不理解Kiki如此兴奋的原因。

　　你不懂，这个是官方的直播，就跟录综艺节目一样规格。你看看之前上播的都是什么咖位的艺人？这个是给全网资源推广位的，你想啊，你打开APP，一个大大的章予晴出现在你面前，拉风不拉风？

　　那这种好事怎么会轮到我们这种小演员身上？

　　因为我厉害啊，他们这个板块刚刚换了领导，我之前在活动上碰到过这个人加了微信的，这不随便闲聊了几句，她就跟我说可以带予晴过来试试，她们正好能请的人都请过一轮了，想试着改变改变风格和定位，你看，这等好事，就让我给遇上了。

　　Kiki说话时，身体各个部位都松松垮垮的，唯独腰板挺得溜直，她说这样显高。

　　直播不是在哪儿都能播么？怎么非得那么一大早去他们公司啊？李萌在群里看到Kiki的消息，也心存疑惑。

　　那我哪儿还能提要求啊，人家能给个机会都不错了，说不准他们公司有固定的棚呢，只要能上播，让去哪儿就去哪儿。

　　于是，这位腰板直挺挺的Kiki小姐，带着早上5点不到就起来化妆打扮的章予晴和提着一个大箱子像个酒店门童一样矗在她俩身后的许一凡，在颤音公司门口，吹了快20分钟的风。

　　我应该再跟她要个执行小孩的电话的，Kiki不好意思地看向章予晴。

　　早上7点，Kiki，你见过有人早上7点开直播吗？章予晴一脸倦意。

　　不是，他们这个说是直播，但因为中间环节比较多，为了怕出错，其实是提前录播好的。Kiki解释道。

　　电话依然打不通。章予晴建议干脆回去车里等着，等打通了再过来。

　　三人正垂头丧气准备往停车场走，许一凡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回过头，看见一张有点熟悉的脸，她努力回想了一番，没能想起是在哪儿见过她。

　　“许一凡，还真是你啊。你在这儿干嘛？”女孩又走近了一些。

　　许一凡在回忆里拼命搜索拥有一头像小美人鱼一样蓬厚卷发的姑娘，一个名字在她脑海里转得飞快，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能看清。

　　“你谁啊？”吹了半天风的章予晴没好气地抢先问道。

　　“你是谁啊？一大早说话这么冲？”女孩也皱起眉头。

　　“小唯……？”许一凡脱口而出。

　　她可算想起来，有一次李思恒非拖她去参加他姐姐的生日派对，这女孩，是他姐姐的好朋友，派对上就坐她旁边。

　　“我还怕你不记得我，刚准备自我介绍呢！”女孩一对着许一凡就变了脸，瞬间笑嘻嘻的。

　　“你能记得我太好了，我那天跟李思仪要你的联系方式，她死活不肯给我，说是侵犯隐私，气死我了！”小唯说话语速极快，每个字感觉音还没发全，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从嘴里蹦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许一凡问道。

　　“我在这儿上班啊。”她指了指身后的颤音大楼。

　　“这么巧下班出来竟然碰到了你，亏得我眼尖，不然就错过了。”她拉起许一凡的袖子，左右晃了晃，又放了下去。

　　“我虽然不是直播部门的，但我从来没听说过直播要艺人来公司录的。一般都是赞助的品牌方出地方，或者艺人自己找方便的地方，而且，也没有这么早开直播的啊。”听说许一凡她们是约好了来录直播的，小唯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Kik脸色肉眼可见的由白转红再转黑。

　　“没事，这小丫头也不是那个部门的，或许她也搞不清楚呢，咱们回车里再等等。”章予晴倒是和颜悦色起来。

　　“你才搞不清楚呢。我不是什么小丫头，我在这儿上了3年班，还从来没见过艺人来公司做直播，我们公司是有棚的，但不在这栋楼里，而且离这儿远着呢。你就算在这儿等个十年八载，也没地方让你们播！”

　　许一凡被小唯对章予晴的无名火弄得不知所措。

　　“而且，搞错时间地点就算了，你一个跟班的，妆化得比艺人还厚，合适吗？”小唯怒目圆睁。

　　原来是这样，许一凡恍然大悟。上次见小唯的时候，她还在当艺人。刚刚她话说得潦草，一定是让小唯误以为今天来直播的是她了。

　　这下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黑的，轮到章予晴了。

　　“不是不是，小唯，我早不当艺人了，现在我是她的助理，我陪她来直播的。”许一凡心想我再不出声，这两人恐怕就要动手了。

　　“你为什么不当艺人了？难怪我一直看你的官方账号也不更新，也没有新节目上了。”小唯喃喃自语道。

　　许一凡囧然一笑。这么久过去了竟还有人记得自己关注自己，心里不由跑出几分羞愧来。

　　“Kiki，我们先回车里吧，某些人自己惹下的风流帐，让她自己在这里算好了。”章予晴丢给许一凡一个冷笑，挽着正不停抠手机的Kiki头也不回的走了。

　　许一凡一来怕耽误正事，二来也真不知从何说起。只三言两语搪塞了几句，留下联系方式推脱说改日再详细解释，赶紧抽身奔向停车场。

　　打开车门，只见Kiki一个人黑着脸坐在副驾。

　　“予晴去卫生间了。”没等许一凡开口，Kiki气鼓鼓地说道。

　　“怎么说?”她小心翼翼的问。

　　“刚电话接通了，那个贱人说她忘了，她现在马上安排人来处理，让我们在这里等会。”

　　许一凡的印象里，还没听Kiki这么骂过人。

　　“可是刚我那个朋友说，这里没有棚……她怎么个安排法？”

　　“我也不知道，我刚问予晴要不要就算了，直接回去，咱们不挣馒头挣口气，可去他妈的了。她说来都来了，就等等看吧，万一人家真给安排了，咱走了她不下不了台么。”

　　“她下不了台，我还下不了台呢，我干宣传干到今天，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就算不是什么大咖，也不带这么耍人玩的！”

　　许一凡的印象里，也还没见Kiki这么生气过。

　　“哟，大明星回来啦？”车门还没开，就听见章予晴阴阳怪气的声音。

　　任她冷嘲热讽，许一凡只跟Kiki一起一言不发地呆坐着。

　　就这样坐了快3个小时，总算有人通知她们上楼。对方临时安排了一间随便架了一台相机的简陋会议室，对接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小男孩，一脸地不知所措，连连道歉说刚接到通知，之前他们还没这么操作过，如果有不当之处，还请多包涵。

　　“没事没事，怎么称呼你啊？”章予晴笑脸盈盈。

　　“叫我小沈就行。我们这边采访提纲也没准备，流程也没拉，要不您就随便聊两句最近要上的剧吧。”男孩站在相机背后，话里话外写满了为难二字。

　　“有面光吗？”Kiki问道。

　　小沈摇了摇头。

　　章予晴对着她摆摆手，随后示意小沈随时可以开始。俩人就这样牛头不对马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1个多小时。

　　“予晴姐，辛苦了！祝新剧收视长虹。”小沈把他们送到电梯口。

　　啊呀，也算顺利完成了！电梯门刚一关上，章予晴就伸起了懒腰。Kiki的脸色比刚来的时候还臭，许一凡朝着若无其事的章予晴抛过去一个无奈的笑。

　　”怎么样Kiki？我手上有点事还没忙完，没办法过来看你们，小沈要是安排得不好，你告诉我，我来处理他。”回公司的路上，从Kiki的手机里传出来这么一段语音。

　　Kiki哼了一声，把手机扔回包里。

　　今天正好是开月会的日子，每月就这么一天，所有人去公司汇报一下各方工作最近的进展。等她们到公司，李萌已经在会议室等了她们一个多小时了。

　　“Kiki，你工作这么久，还能犯这种错误？时间地点不确定、流程大纲完全没有、推广资源没谈好，你就敢让艺人去？”李萌听完全过程气得直拍桌子。

　　“你以为你丢的是章予晴一个人的脸吗？你这是连带着把我的脸、把我们喜骏的脸都给丢光了！”

　　许一凡今天算是长见识了，这也是她第一次看见李萌情绪这么激动。

　　对于Kiki为什么会犯这种错误，许一凡心知一二。Kiki虽然看起来不在意，但对章予晴不温不火的状态其实心有介怀，就跟自己一样。

　　这部剧播完，一准能一炮而红，Kiki总在看过新剧后得意地下结论。这都好几炮了，却是一炮比一炮更哑。

　　这两年来，她几乎把所有能用到的人脉都用在了章予晴身上，就算是她不喜欢的合作对象，只要能让章予晴有个露出，她都会尽全力去争取，低声下气也无所谓。

　　其实当演员的，两年出不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不过不管是李萌、Kiki还是许一凡自己，对章予晴的期待值都标得太高了点。

　　大家都知道，如今的娱乐圈早已不是纯粹靠天赋、实力和努力就能出头的地方，但每个人心里似乎又都抱着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万一呢。万一就在这日渐腌臜的泥潭里，就开出了这么一朵不染尘泥的白莲花呢？

　　有的时候，一旦过分执迷于一个人、一件事或者某个物品，就很容易被反困在执念里。就像有的人沉迷赌博、有的人深陷电信骗局、有的人用尽一生去爱一个不可能的人，言谈举止皆荒谬，自己却浑然不觉，外人看到不禁摇头嗤笑尔。

　　Kiki就是太想要这次的机会了，以至于什么基本法则什么专业素养，统统被抛到九霄云外，目标就在眼前，只要抓到就好。没想到，一切都是障眼法而已。

　　李萌暴怒之后，再没有人敢说半个字。会议室里最大的动静，是每个人的呼吸声，不仅能听到自己的，也能听到别人的。

　　终于，一阵敲门声终结了这噩梦般的氛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门口。

　　“李萌，我刚进公司就听你嚷嚷，干嘛呢这是？发这么大脾气？”。

　　门口站着一位个头不超过160的少女？不对，少女可不会这么说话。可她素面朝天的面庞之上，分明是专属于少女的紧致肤质和俏皮的笑容。

　　这张脸，在哪儿见过呢？许一凡记人的能力，可以说是过目就忘，这种似曾相识的尴尬，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在她的日常里。

　　“海宁姐，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章予晴站了起来。

　　是她，许一凡恍然大悟。

　　海宁，喜骏当家花旦，哪部剧有了她，收视率也就上了保险。章予晴刚刚拍完的民国戏，女主角就是她，许一凡在片场见过她几次，每次都上着戏妆，这是第一次见到素颜的她，本来就不善识人的许一凡难免反应得慢了点。

　　她可是马上就要四十岁的人了，我要是到这个岁数，能有她十分之一的状态，就要谢天谢地了。许一凡心想。

　　除了当家花旦，海宁在公司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公司老板娘。双重无敌身份加成，让公司每个人看到她都是发自内心的毕恭毕敬。

　　许一凡工作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在公司见到她。

　　海宁的眼睛是典型的欧式眼，双眼皮目测得有三四层的样子，眼神灵动又俏皮，乍一看说是少女，完全不为过。

　　但她身上又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你看她笑语盈盈，字句间却暗藏着一阵狂躁的龙卷风，一旦被卷进来，万事都不由己了。

　　两种看起来水火不相容的特质，在她身上，却神奇地友好共存了下来。许一凡不由被她这种独特的气质所折服。

　　“不是你打扰我，是我要来打扰你来着。”海宁往里走了两步，顺手把门关上。

　　“予晴，下周五晚上，博华的许老板过生日，要办一个私人晚宴，我来邀请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你愿不愿意。”

　　许一凡对这位博华许老板的认知，出自和多位女明星的绯闻报道里。

　　“她……”

　　“你闭嘴，我问她呢。”李萌刚张嘴要说些什么，就被海宁无情打断。

　　可以，我去。章予晴盯着海宁的眼睛，点了点头。

　　“李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能跟你说，你不在的这几年，世界已经变了，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能以不变应万变呢？”

　　许一凡也是最近跟Kiki聊天才得知李萌曾经因为私事退隐娱乐圈了几年，章予晴是她复出后带的第一个艺人。

　　说完这席话，海宁脸上依然挂着那抹天真俏皮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