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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你会上天堂。 ...

  •   每个人从世界上得到的第一件东西,就是自己的降生。
      将它夺走的人罪不可恕。

      /

      血。

      枪声。

      尸体。

      爱知的后背贴合着地面,散落的不规则碎屑残渣带来微微的刺痛。

      没有人能听到的哭声回荡在天幕间,向外散播的是绝望的碎片。

      血慢慢地从喉咙往上涌,填满口腔后顺着嘴角和鼻孔溢出来,手脚的温度让她想起昨天才吃过的一根雪糕,拿取它时皮肤被寒冷温柔的包围。

      夏天。太阳。汽水。汗津津的皮肤。
      那时的天空是什么颜色?

      远处嘈杂的人声与枪声不知何时已经慢慢远离,人与人的争夺与恨的战争在走过的这片土地上抛下横斜的尸体。

      皮肉烧焦的气味在她渐渐紊乱的感知系统里横冲直撞。

      左边,她的左手边是一个孩子,无声无息的手指轻轻碰着她的掌心。她好小,一截指尖比起人更像植物,干枯倒伏在湿漉漉的土地上,脏兮兮的瘦削的面容,嘴唇上沾着泥土。令人痛恨的……膝盖旁边闭上眼的男人,他身上硝烟的味道还没有散尽,手中的枪支和他一齐躺在这里。

      枪管离爱知很近。

      我的未来被夺走了。这句话在大脑的每一个角落低喃,天空的颜色让她有点想吐。

      被男人所杀死的人的血在地面上扩散,把加害者与受害者粘合在一起。

      好恶心。好痛。

      脑袋里的记忆开始重影。

      伴随颤抖的疼痛与眩晕,肺部的枪口渗出红色,生命的颜色,浸湿衣物,爱知的清醒也随着它们一同离开身体,留下的空地是磨砂质感,眼前像放映起了电影,几秒是彩色几秒是黑白,间或抖动闪黑与模糊。

      沉默。风声。远远的尖叫和枪响。

      要死了哦……要死了。

      横滨混战濒死的人,即将死去时看到了天使。

      翅膀合拢在身后,背对天幕,浮动的光环于血红脏污的战场亮起微微的光芒。
      垂着眼的天使在她不清晰的视线中摇晃。

      “对不起……”

      天使为什么要道歉?

      那人半跪在她身边,手好像被牵起来了,爱知快要死掉的神经末梢感到雪糕冷柜一样的、死亡一样的冰凉亲吻。

      天空是白色的。温柔。洁白的。羽毛。手指。面孔。
      她扭曲的面容雪浸入温水般舒展下来,展现出奇异的垂泪的温柔。
      一切悲伤的痛苦的绝望的疼痛,一切不甘的恐惧的无力的挣扎,都在这种颜色中消解。

      啊啊。啊啊。

      好困。想要睡过去。

      电影要结束放映,变成彻底的黑幕。

      但她失去意识的0.01秒前——
      一个平稳的声音沿着风融入了心脏,共同陷落黑暗与长眠。

      “别害怕,你会上天堂。”

      /

      港口黑手党和敌对组织的战争以后者的覆灭结束。趁着扫尾的后勤部队还没来,混战刚刚止息也暂时没人敢靠近,中原中也准备从那里带回一些还能使用的枪支,作为他所在的未成年人自卫组织的武装武器。

      顾及到组织里的其他人都是普通小孩,白濑建议“中也很厉害自己去就好了吧。”中原中也同样觉得凭借自己的异能,并不需要其他搬运的帮手,万一遇到扫尾部队起了冲突,他自己一个人也更轻松,因而此时只身来到了血肉涂地的战场。

      只不过等他到达的时候,这里好像已经有了其他人。

      ……这真的不是什么好地方。

      一层血铺盖着一层血,底下的刚刚有干涸的预兆,新的液体就已流动着将其覆盖,一脚踩下去是令人不适的黏腻触感。

      尸体挨着尸体,放眼望去满目死去的人,恍若寂静的人类屠宰场。

      只是战争这两个字的边角料就营造出了如此惨烈反胃的景象。

      正常人见到起码会吐个半小时的样子。

      但……先于中原中也到来的、不远处那个背后有着翅膀的少年(应该是,看上去年龄不大)却好像不太在意一样,背对他半跪在一具尸体旁边,头颅低垂着。

      哭泣?默哀?

      这两种见的比较多。

      看不太清楚他的动作……是在干什么?

      这时候还呆在这里的只能是死去的人的亲属一类吧。

      但是中原中也马上就把这个猜测掐灭了。因为把注意力从翅膀上移开时,他注意到那人除了和地面接触的地方身上甚至没有什么血迹脏污,在战后的废墟里衣着整洁,穿的还是让人警惕的黑西装。

      而且……翅膀。
      这地方不会有人把道具背身上乱跑吧……啊,动了一下,好像是真的。
      …
      ………
      是异能力者吗?

      中原中也更加警惕起来,双手还插在兜里,异能的浅浅红光就已经在他周身亮了起来。

      “喂——你,”他在那少年的不远处停了下来,仰起头喊了一声,“你是什么人?”

      少年的头颅小幅度动了一下。他的头发颜色很浅,是晚霞边际与地平线的交接,半长,过了肩,没有费心思好好打理似的乱翘着,但就算这样也和贫民窟的大家很不一样。
      一点金白的光芒从头顶那里漏出来,把周围的发丝染上轻盈的光色。随着脖颈的转动,他的脑袋也开始旋转,低下的头顶向后仰,那点白金的光也完整地露了出来——

      光。光的源头。

      出乎意料完全不是太阳和不知哪里的白炽灯那样的东西。

      光的源头是一个悬浮在头顶的光环。

      纯粹的、只由光勾勒形体,丝毫不凭借外力地悬在粉发少年的头顶。

      尽管中原中也没读过很多书,翅膀加光环的组合他也是知道的。

      ……天使。

      天使?

      战场,尸体,半跪在中间的少年扭转脖颈向这边抬头凝注。

      让人呼吸不畅的灰蒙蒙的天空将一切包围,地面上的血迹将上方的植物与建筑映照出一层红色,在他背后小憩似的收拢起来的雪白的翅羽上涂抹出淡淡的粉。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比起黑手党更像方方正正写字楼中眉目疲惫的职员,这种颜色宛如乌鸦,总是同死亡和葬礼联系起来,但天使好像确实是会接引死后的人的灵魂,带她在吹响的圣歌中升入天堂。

      血从少年的嘴角滴下来,红颜色,在下巴那里汇聚出突出的一点点。

      颜色浅淡的,平静的、空空的眼睛,流散出微微的空茫,仿佛对一切都无动于衷。

      中原中也明白了他刚刚在做什么。

      洁白的天使一样的不知名者半跪在地上,捧起尸体的手喝下了对方的血。

      喂……人会喝人血吗?

      他的年龄看样子也不大,不错的衣着也表明他并没有在饥饿折磨下不得不去吃同类的可能。

      中原中也心底涌起一股不适,钴蓝的眼睛泛起冷色,散落在地上的弹壳和石子在重力包裹下飘了起来,围绕在他身边,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离开这里。”他皱起眉头发出警告。

      对方的翅膀轻轻展开了一下,那双安静的仿佛没有情绪的眼睛从中原中也身上收回了。

      (……还是能力不明的异能力者。)

      (更可疑了吧?)

      橘粉色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原本可以和中原中也对视,现在只能看到四分之一的侧脸。

      在他的作势威胁下,少年好像一点也不感到慌乱。有恃无恐还是不在意死,无法得知究竟是因为什么。他站了起来,只是静静地对那具给予了他血液的尸体投以注视,几秒后视线低下,落在了自己因为单膝跪地而沾上了血的裤管上。

      “好脏。”
      他说的第一句话。

      然后是:“那边的,你知道哪里有水吗?”

      空气沉默了一瞬。打破氛围的是穿着机车服的橘发少年一声:“哈——?”

      “天使”……姑且这么叫吧。他有好好看清周围是什么样的地狱吗?而且他自己干了什么啊?

      脚踩着散发隐隐腐臭气味的苦难的土壤,周围除了他没有活人,充斥肺部的空气盛满血腥供以生存,手才刚刚松开尸体。

      异能控制的悬浮的碎石对准了他,枪支弹壳的残渣在成为残渣之前就带走过人命。

      中原中也站在他不远处,随时都有可能发起攻击。

      他依旧是这样一副无动于衷恍若平常的样子,还敢问正在威胁自己的人有没有水清洗血污。

      这家伙……搞不清现状吗?

      虽然没说话,但浑身散发异能红光的少年脸上肉眼可见地写着“凭什么要告诉你啊!”这几个大字。

      “……”天使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人类君,十五分钟之后就有人会来了哦。”

      “拿这个交换,告诉我哪里有水吧。”

      中原中也没有放松警惕。

      “你知道十五分钟有人会来,但不知道哪里有水?”而且[人类君]是什么奇怪的称呼啊!你这家伙不也是人吗?

      “我对这里不熟啦。”天使侧身歪头看着他,脸上还是那种‘无所谓’的面无表情,“过来的时候听到的。”

      天使不是很高,中原中也一脚踩在了一个黑西装的尸体上,“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橘粉色的眼瞳倒映出双手插兜拿人垫脚的橘发少年。血还黏糊糊地粘在手上,天使露出了有一点困扰的表情:“……不,我是玛奇玛小姐的部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你会上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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