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遇不可求的你》璀然

8、第七章 千年的执念（1）

　　一辆车疾驰而来，突然停在了小巷入口。深夜的小巷，很黑，也很安静，只有一团光诡异地亮着。刹车声划破夜幕，那团光似乎再次幻化出了凶恶丑陋的面容，显然它已经意识到了来人是谁。
　　纳兰诚和沈昀并肩走入小巷，两人脸上都是一副凝重的表情。
　　那团光没有躲避，依旧诡异地亮在小巷中央。
　　纳兰诚和沈昀一左一右朝那团光靠近，接着，双方似乎陷入了一场沉默无声的对峙。

　　直到半晌后，纳兰诚忽然开口，“你知道，她是谁吗？”
　　沈昀淡漠摇头，目光仍旧紧紧盯着“嚣张”地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的光。
　　“她是宋珺的执念，还有不甘心。”
　　纳兰诚脸上难得一派认真。
　　沈昀眼中一动，显然已经明白，只道：“我明白了。我近日会回一趟丰都。”
　　宋珺逃到人间，是丰都的失职。于情于理，沈昀觉得都应好好调查。
　　纳兰诚却道：“她记得那对蝴蝶手钏，却已经不再记得宋桑了。你说她还是宋珺吗？我觉得，她已经不是宋珺了。而且，我猜，她来人间的目的，同宋桑一样，也是找到严磬。”
　　然而，千年已过。
　　找到了严磬，又会怎样？
　　纳兰诚觉得，这件事，是开始，应该做的，不仅仅只是调查。
　　“我取蝴蝶手钏本为试探，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想从我手中抢蝴蝶手钏，而当时宋桑的车竟然就跟在我后面。”
　　这是他自那晚在桥洞下见到这团光后，就定下的计划。纳兰诚忽然想到，宋桑对他说，他是她拿到蝴蝶手钏的意外和变数。可偏偏他的计划，最后的意外是宋桑。纳兰诚觉得，他和宋桑之间，还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在了。
　　沈昀一直沉默听着。直到纳兰诚完整地说完了他整个计划，他才问道：“你想怎么做？”
　　“你追了她这么久，自然已经明白，我们现在根本无法捉住她。她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纳兰诚突然抬头看向那团光，那团光在察觉到纳兰诚的注视后，突然诡异地飘近了他们，然后仿佛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了一番，最后，“得意”地飘远了。
　　“……所以，她才这么地有恃无恐。”
　　沈昀语气里带了淡淡的懊悔，“我先前没有察觉到它会与宋珺有关系，只是觉得棘手，所以，才让你出手。”
　　纳兰诚看着突然变得黑暗下来的小巷，笑道：“没关系，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只是，我得好好想想，该怎么样才能抓住她。”
　　沈昀心领神会，立刻道：“我会去查一查，千年来，宋珺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
　　纳兰诚叹了叹，开始往巷口走。
　　他需要顾虑的也只有一个人了。千年前，他与宋桑私自订约，母亲判他流放人间千年。他毫无怨尤地接受了。所以，这千年，他不能回丰都。然而，这一次，他似乎又要违背母亲一次了。
　　“什么事？”
　　“沈昀，想不到你沉默了这么久，还是问出来了。”
　　纳兰诚调侃着，却并不打算告诉沈昀。他觉得，不能让沈昀因为他的决定，无法去面对他的母亲。
　　这千年来，没有人能够找到严磬。论其原因，纳兰诚觉得，除了他的母亲闻雅天做过什么，没有第二种解释。然而，虽然黑白无常都找不到严磬，但是，他不一样，他觉得，他可以，所以，他决定要帮助宋桑找到严磬，正如千年前他答应同宋桑分享千年的生命一样。这是他那晚将宋桑送到医院后就做出的决定。
　　而促使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纳兰诚认为，是宋桑试图在宋珺面前救他。在这一千年间，宋桑每次“死”似乎都是因为救人，纳兰诚很想知道，在她的生命快要到达尽头的时候，如果又遇到同之前类似的情况，她还会不会去救人？她会不会在最后放弃找寻严磬？如果会，她会因为什么放弃寻找严磬？虽然她并不知道她的生命就快要到尽头了……然而，这不是更加有趣吗？纳兰诚喜欢温柔良善又坚定无畏的人，他实在想看看宋桑最后到底会做出什么事，会做什么样的决定。
　　纳兰诚想，这或许也是他的执念。

　　知道他执念的人，虽然寥寥，纳兰诚觉得，了解最深的莫过于他的母亲，闻雅天。
　　那晚，当他和沈昀回到家，看见在客厅里等待着他的母亲时，纳兰诚几乎立刻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飞奔过去抱住了闻雅天。
　　闻雅天轻拍着纳兰诚的背，眼里全是温润的笑。
　　在丰都，众所尽知，鬼王之母闻雅天是个温婉优雅且不可亵渎的女人，而继任鬼王则是个贪玩任性放荡不羁的儿子。然而，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母子却都是爱笑的人，而且他们的笑，像明亮粲然的光，有种特殊的天然真诚的力量。沈昀一直觉得，这很难得。
　　母子俩抱了一会儿，纳兰诚放开了闻雅天。客厅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沈昀早已识趣地“消失”了。
　　纳兰诚看着母亲，开门见山道：“我和您约定的时间，还没到。”
　　“哦，原来你还记得？”闻雅天闻言挑眉，母子俩之间，显然就如纳兰诚所认为的那样，心照不宣。
　　纳兰诚故意笑着叹气，“怎么可能不记得？我哪敢不记得和您的约定。不过，沈昀是不是有点怵您？他似乎越来越小心翼翼了，本来人就闷，您当初为什么不让叶慕来我身边，偏偏是他？”
　　“我倒是觉得你们俩相处挺好的。”
　　“不是！怎么可能！”纳兰诚笑着大声反驳。
　　闻雅天也只当他是故意向她抱怨，笑道：“那你和叶慕也不见得就能相处好啊。”
　　“可是万一呢？叶慕总不会比沈昀话少吧。”纳兰诚想起今天见到的叶慕，其他方面，或许叶慕还真比不上沈昀呢。
　　闻雅天注意到纳兰诚回忆的神色，心中立刻猜到了几分，“你……见过他？”
　　“对，今天刚刚见过。”
　　“他有其他的差事，你应该知道。”
　　“我不确定他有没有认出我。”
　　“无所谓。”
　　闻雅天语气轻松。
　　纳兰诚想了想，心中的纠结也就散去了。
　　母子俩又随意聊了聊，闻雅天准备离开。纳兰诚送母亲离开，却故意走在母亲后头，一步一步地追逐着母亲路灯投射下的影子，玩得竟十分高兴。
　　闻雅天忽然转身，纳兰诚迅速站直身子、含笑望向她，闻雅天目光里流露的是看见孩子偶尔露出小调皮的心照不宣，“好了，不用送了，除非你想跟我回去。”
　　纳兰诚立刻摇头，微笑拒绝，“还不是时候。”
　　闻雅天无奈笑：“那就到这里吧。”
　　纳兰诚脸上忽然浮现了一抹犹疑，试探道：“……难道没有其他话跟我说吗？”
　　“有。”闻雅天故意笑着补充，“你想听我问什么？”
　　“那还是算了。”
　　闻雅天继续笑着揶揄，“是啊，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会让沈昀来到你身边。刚刚却还是问我了，你心中难道不知道吗？那是因为他永远不会忘了你是鬼王，虽然你还没有正式继任。”
　　“可是……”
　　“我需要保证待在你身边的人，永远记得这一点。”闻雅天话里多了一丝隐而不露的认真。
　　纳兰诚神色一正，微微收敛了笑，“虽然如此……可是，您不会这么快就撒手吧？我现在还并不熟悉流程啊什么的……”
　　“不需要你熟悉。所有事情，你只需要了然于心就行了，其他的事，他们都知道该怎么办。”
　　话说到此，纳兰诚终于明白，母亲的确是来提醒他的。他有些闷闷地垂下头。
　　闻雅天自然瞧出了纳兰诚的不愿意，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叮嘱道：“别忘了，诚诚。你说过，你会回去的。这也是千年前，你和我的约定。”
　　“我记得的，妈妈。”
　　纳兰诚怎么可能忘记，母亲对于他，始终是包容的。这一千年，是他想将自己流放，而母亲明明知道，却依旧放任了他。他是个任性的儿子。面对贪玩不想回家的孩子，父母当然要来提醒。

　　宋桑最近并不想见到纳兰诚。因为她不确定，在上一次那样试探未果的对话之后，她该怎样面对他。
　　但偏偏，她家里，最近住进了余朦，而纳兰诚是个十分尽责的医生。
　　某日清晨，宋桑还未上班前。
　　余朦已经早起，拖着伤脚，替她浇完了客厅里的绿植，正撑着伤脚，坐在沙发上，显得有点百无聊赖。宋桑对于植物的培育历来非常仔细，她发现余朦竟然认真阅读了她给每盆植物写的培育说明，事情做得非常细致。
　　接着，余朦的电话不期然地响起。她听到余朦高兴地接起电话，和纳兰诚熟稔交谈。
　　宋桑走向客厅的脚步一顿，然后，不知不觉地就停了下来。
　　“谢谢你啊，纳兰诚。”
　　“谢我？是，你是该谢我。不过，你还真容易满足。我记得你喜欢的人可是叶慕，不是宋桑。”
　　余朦故意呛声，“我对宋老师也很好奇，你不知道吗？”
　　“你对她好奇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行，别忘了让你宋老师带你来医院复诊，这是我的友情忠告。”
　　余朦疑惑，“你今天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
　　纳兰诚立刻反驳道：“不是。我在偷闲，刚下手术，忙死了，累死了。”
　　余朦更加疑惑，“你在对我抱怨？”
　　“想什么，沈昀不在，我只是刚好想找个人说说话，顺便提醒你一声。”
　　“不是为了我？或是……宋老师？”
　　“挂了。”
　　纳兰诚丢下两个字，果断地挂了电话。
　　余朦看着手机，一脸莫名。
　　客厅不远处，宋桑沉默转头，望向窗外，心中突然又涌起了一股烦躁。

　　由于休假，宋桑手中负责的项目有些耽搁了。
　　因此，回到学校后，除了上课，其他时间，宋桑几乎都花在了实验室里。她总是穿着一身白大褂，神情认真，浑然忘我，完全沉浸在她的研究中。
　　就像她告诉叶慕的那样，她的确在认认真真的工作，也在认认真真的生活。

　　这日，刚从实验室走出来的宋桑，依旧穿着一身白大褂，站在树下，远远地看着正从行知楼报告厅走出来的纳兰诚。
　　一群学生簇拥在纳兰诚身边，有的在向他羞涩地提问，有的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纳兰诚被围在人群中，极有耐心地回答着学生们的提问。
　　纳兰诚抬头仰望，并不意外地看到了站在树下的宋桑。他冲宋桑远远一笑。
　　宋桑面容平静，双手却下意识地插入了口袋中，神情慢慢变得有些出神。
　　不多久，一个学生突然快步跑向宋桑，开始向宋桑询问问题。宋桑低头开始回答学生，没有再注意纳兰诚。
　　围着纳兰诚的学生渐渐散去，他信步走向宋桑，在树前不远处停下脚步，双手抱胸，颇有兴味地看着宋桑认真替学生解答的样子。
　　学生离开，宋桑抬起头，意外地撞进了纳兰诚笑意璀璨的眸子里。
　　纳兰诚慢慢走向宋桑，笑着道：“宋老师，好。”
　　笑容明朗亲切，难怪刚才有那么多学生围着他不肯离开。
　　宋桑再次将双手放进口袋中，暗暗想了想，带着几分平静疏离道：“你好。”停了一会儿，也加了四个字，“纳兰医生。”
　　纳兰诚听着那似乎是故意强调的四个字，挑眉笑了笑，“宋老师是什么时候站在树下的？”
　　“没多久。”宋桑似仍有几分出神，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不久前叶慕的告别，叶慕说他得离开一段时间，归期未定。还有那天，在学校食堂，叶慕见到纳兰诚的神情也有点奇怪，而且是一种在意的奇怪。宋桑以前从没有看到叶慕露出过那样的神情。
　　看到宋桑的样子，纳兰诚自然又想到了宋桑似乎有爱出神的毛病，笑着继续问道：“你，刚从实验室出来？”
　　“你呢？”
　　“受人之托，今天来做报告的本来应该是我的同门师兄，但……如你所见，不能让学生们一直的期待落空，我只是替补。宋老师对这样的事一定不陌生。”
　　纳兰诚定定地看向宋桑，忽然却语意一转，笑着道：“既然这么巧，那么，这一次，我来请宋老师吃饭吧。”
　　宋桑似乎楞了楞，片刻后，她将双手从口袋中拿出，直接问：“为什么？”
　　纳兰诚回答很快，笑意不减，“因为惊喜和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