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遇不可求的你》璀然

9、第八章 千年的执念（2）

　　“我以为……那看来是我会错意了。”
　　出其不意的一句话，宋桑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她楞楞地看向纳兰诚，“你怎么……这么说？”
　　纳兰诚笑了笑，道：“没什么……总之，宋老师应下了我的请求，我很惊喜，也很意外。”
　　惊喜和意外吗？
　　宋桑却有点不明白，刚刚在树下，她为何最后会说出那个“好”字。明明是她想避开的人，明明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可是，他们却总能遇见。
　　“总归你对余朦有所照顾。”
　　宋桑想到了余朦，暂且将她推了出来，做了她烦乱思绪的借口。
　　“哦，宋老师这是投桃报李吗？这么说，上一次，宋老师请我吃饭，确实是为了答谢我救你？”
　　“纳兰医生，可以这样认为。”
　　“纳兰医生”，这算是对他叫她“宋老师”的反驳吗？在非工作场合，纳兰诚记得，偶尔余朦倒是会这样称呼他，来调侃他。
　　两人笑着对视，纳兰诚忽然觉得，他似乎真的从宋桑眼中看出了那么一丝调侃。
　　岂料，宋桑看到纳兰诚的反应，很快又说了一句，“当然，纳兰医生，也可以不这样认为。”
　　纳兰诚顿了顿，随即释然一笑，道：“你……随意就好。”
　　此时，恰好有服务员来上菜，两人很有默契地暂时停止了交谈。
　　经过刚才一番来回，宋桑的心竟忽然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她在心里对余朦默默说了一声对不起，拿了她做借口。
　　“嗯，我随意。”
　　宋桑回得当仁不让。
　　纳兰诚笑着点头。
　　两人开始安静吃菜，没有再说话。
　　宋桑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就在刚才，当她推了余朦出来做借口后，她忽然发现，最近，她似乎一直将自己困在了一个怪圈中。或许是因为初见纳兰诚，她心中涌出的那些复杂情绪；又或者是因为她每每见到纳兰诚，既本能地想逃离，却又想靠近；总之，因为这种纠结和矛盾，导致她在面对纳兰诚时，似乎总是显得有点别扭和不自在。然而，在刚刚她故意调侃似的说出了“纳兰医生”四个字后，她忽然释怀了。她可是一个跟黑无常都能友好相处千年的人。纳兰诚有秘密，她同样有秘密，即便纳兰诚确实能牵动她的心绪，她为什么要不自在？
　　就在那一刻，宋桑决定，无论纳兰诚是谁，她都只会是宋桑。只想报国仇家恨的宋桑。除此之外的一切，她尽可当做一场梦。

　　午饭过后，纳兰诚送宋桑回学校。
　　两人再没有提起那天晚上，和那团光的事，这似乎也成了他们之间的默契。
　　宋桑还没忘刚才饭桌间的那一段小插曲，故意问纳兰诚，“不知道，你所能接受的随意的程度是什么？”
　　“我想想，比如你和叶慕？”
　　“我和叶慕？”宋桑奇怪地看了纳兰诚一眼，“你听谁说的？余朦？”
　　纳兰诚却笑，“你不相信，这是我作为医生的直觉吗？”
　　“我们，关系有点复杂。”宋桑忽然叹气道。
　　“嗯，看得出来。”
　　鬼差与人，千年来，成了朋友。依理，叶慕不可能长久待在宋桑身边，黑无常有他的职责。纳兰诚似乎理解，却也不太理解宋桑和叶慕的关系。
　　“你……看出了什么？”
　　“那天，听了余朦的糗事，觉得你们应该不是谣传的那种关系。”
　　“难不成谣传还传到了医院？”宋桑本想揶揄纳兰诚一番，忽然想到了今天他们在N大的偶遇。
　　纳兰诚笑而不答。
　　宋桑解释道：“我并不习惯认识太多的人，也没有很多朋友。”
　　“所以，你一点都不在意，是吗？”这一点，似乎在纳兰诚的意料之中，就像纳兰诚所认为的那样，他觉得，宋桑就是个温柔良善，又坚定无畏的人。
　　“或许吧。”至少，宋桑从来没有想向谁解释，也没有向谁解释过。纳兰诚是第一个。
　　“你信任的朋友只有叶老师？”
　　“叶慕，他或许算一个。我们认识的时间的确很长了。”
　　“有多长？”
　　“超出你的想象。”
　　“那我就不猜了。不过……余朦似乎很喜欢叶老师。”
　　“我看出来了，叶慕应该也知道。“
　　这就有意思了。叶慕竟然也没有回避。看来，叶慕至少比沈昀更能融入这个社会。纳兰诚暗暗道。
　　“可你并不介意余朦住在你家里。”
　　宋桑笑，“我为什么要介意呢？我觉得余朦的出现，或许会让叶慕的生活变得更加有趣一点，也说不定。”
　　那样，叶慕或许也就没那么多时间怼她，吐槽她了。
　　纳兰诚却似乎有些疑惑，“有趣？”
　　宋桑强调道：“对，就是有趣。”
　　毕竟，叶慕的千岁生辰似乎快到了呢。

　　下午过后，天气突变。不一会儿，天空便只剩下了一片灰蒙。
　　更兼海涛浪急，显然并不是适宜出门的好日子。
　　凌妩穿着一袭修身的黑色丝绒旗袍，站在丰都入口，等着沈昀。
　　但沈昀迟迟未来，浪涛不停拍打海岸，渐渐地，凌妩脸上显出了几分烦躁，接着，她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只烟，点燃，直接抽了起来。那姿态，颇有几分以烟解愁的模样。
　　“该死！”
　　脑中忽然闪过一张脸，凌妩恨恨地咒骂了一句。
　　她怎么会在这时想起那个人？
　　她又怎么会再想起那个人？
　　她的前夫，周研。
　　更可恶的是，昨天晚上，她竟然会在酒吧遇到他，以至于现在她想起了他。
　　“我想，我们之间的有些事，必须该处理了，不是吗？”
　　他们的关系早在四年前，领结婚证的次日就了结了，处理什么？
　　凌妩想着周研昨晚看见她时的表情，平静的神色，也掩盖不了他眼中的厌恶，居然还暗讽她“凌厉依旧”，她还觉得他的名字就是拗口了。越想越气，凌妩觉得昨晚她真应该更加“凌厉”一些，以发泄她最近心中的郁郁之气。
　　沈昀换下了惯常所穿的白色西装，穿着一身纯黑西装，慢慢走向了海边。他依旧是那样一副神情浅淡的样子，仿佛永远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凌妩听到脚步声，转身，脸上已没有了刚才的郁怒和愤懑，而是恢复成了平日的明艳热烈。她看着沈昀，微微勾唇笑了笑，“白无常，好久不见。”
　　沈昀淡淡瞥了凌妩一眼，算是回应，“好久不见。”
　　凌妩故作不满，“这么冷淡？”
　　“那又如何？”
　　“不如何。”三个字说出，凌妩不再开玩笑，而是带着几分若有所思道：“如果不是你我有约在先，在这里看到你，我肯定会认为你是在躲叶慕。我就奇怪了，过去将近一千年，怎么你每次述职都能那么巧地避开叶慕？”
　　“你可以认为是巧合，也可以认为那不是。”
　　“那你就是有意？”
　　沈昀没答。
　　凌妩不由暗暗在心中道，这样看来，叶慕还真傻。
　　凌妩心中盘算了一番，叹气道：“算了，你既不答，那就说明我是不可能从你嘴中听到想要的答案了。沈昀，你看，我了解你，也有点了解叶慕，但是，我却不明白你们俩现在所做的事。”
　　凌妩望着翻腾不已的海面，又点燃了一只烟。
　　沈昀低头又瞥了她一眼，朝她身后退了退。
　　凌妩将沈昀的动作看在眼底，倏尔一笑，“看来，你对很多事还是有反应的。”
　　“你找我，就只是为了说叶慕的事？”沈昀不喜烟味，对于吸烟的人一向敬而远之。说话间，又向后退了几步。
　　凌妩见到，仍旧只是笑了笑，道：“是啊，我就是好心提个醒，怕这次不巧，你们恰好在述职的时候碰上了。你还没有打算见他吧？”
　　“我已经见过他了。”
　　凌妩并不是很惊讶，仿佛意料之中，“什么时候？”
　　沈昀道：“昨天。”
　　“那还真是巧了，叶慕竟然没有察觉，他昨天可没跟我说。”
　　沈昀若有所思地扫过凌妩。
　　凌妩稍微收敛了笑意，慢慢吐出一口烟，“他没说什么，但是我觉得……他似乎有点焦躁，我不知道让他焦躁的原因到底是什么，然而我猜测或许……”
　　沈昀再一次向后退了退，才道：“昨天，叶慕见到了纳兰诚。”
　　“什么？”凌妩脸上多了一抹思索，“那也就是说，果然跟我猜测相同，叶慕他或许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所以，他才想尽快回丰都，他想要查证，或许也想要求证一些事。但他能查到什么呢？有鬼王之母在，他不可能查到那些被隐瞒的事。”
　　“他或许还想要找到严磬。”
　　“你的意思是，他是为了宋桑？”
　　沈昀不确定地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们都知道背后有隐情。快一千年了，或许宋桑还没有耗尽耐心，他却觉得太痛苦了。他想要一个结束。
　　凌妩嘴角浮起淡淡的嘲讽，“一个结束？由得了我们吗？”更何况，没有人能够确定叶慕他到底是为了他自己，还是宋桑。
　　沈昀不动声色地看了凌妩一眼，难得多言，“当然由不得。因为你，我，他，我们都只是旁观者。”
　　凌妩手上一根烟即将燃尽，她熄灭烟头，将烟头放入盒中，随即凝目看向海面，“走吧，时间到了。”
　　凌妩先沈昀一步，向海中走去，当她走至海边这时，从她脚下慢慢蔓延出了一条路，直通海底，凌妩回身冲沈昀一笑，“我看，咱们下次还是不要选在海边了，这动静似乎有点大。选另外一个没有什么人的地方好了。”
　　沈昀沉默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往海底走去。
　　“沈昀，我问你，纳兰诚最近在做什么？咱们这位鬼王是不是过得太悠闲了点？有你养着，他可太幸福了。为什么我不能什么都不做？我堂堂孟婆，到了现代，居然还要靠自己养自己，而且还得兼顾丰都的差事，做个现代人，真是太不容易了。”
　　“他交了房租的。而且，他也并没有什么都不做。最近，我们遇到了宋珺。”
　　“宋珺？她怎么跑出来了？这就是你回丰都的目的？”凌妩并没有很在意。
　　“她在丰都关了一千年，无□□回，现在出现，很蹊跷，很古怪。”
　　“是有点。可是，有纳兰诚在，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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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竟然这么在意？你不会是在担心纳兰诚？”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那你该问我什么时候成为凌妩的！如果不是当初急需一个正常的身份，我才不会选凌妩。”
　　“我记得当初也没人干涉你的选择。”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我以为处理的都是我最熟悉的事，我不用费心，我本来就只想当个不用费什么心思的人。哪曾想，千百年以来，所有的东西都变了，只有男男女女之间的情感纠葛永远不会变！”说到这里，凌妩似乎又变得有些愤慨了。
　　“这不应该是你的自知之明吗？”
　　“沈昀，你是不是在用言语报复我？你自己不喜欢闻烟味，凭什么让我也不抽？我烦啊，快烦死了……”
　　“抽只烟，又能解决什么？孟婆，这可不像你！”
　　凌妩没有再回答。
　　随着二人声音的渐渐消失，通向海底的路也彻底消失了。
　　海边恢复了平静，只听得见浪打石壁的声音。

　　凌妩从不意外每次鬼王之母会单独留下沈昀，她也从不会去问沈昀每次的单独回报到底说了什么。她从不窥探她不在意的事。历来，她回丰都述职，只是例行公事。离开鬼王大殿后，她就会径直离开。
　　然而，今天，她却在忘川河旁，看着黄中带朱的河水，发起了呆。脑中偶尔闪过周研的影子，让她更是烦躁。
　　凌妩打开随身携带的烟盒，发现烟盒已空，只好收起烟盒。
　　叶慕穿着一身对襟黑衣，向凌妩走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倒是人未到，声先到。叶慕，你到底在急什么？
　　凌妩转身，看着慢慢走向她的叶慕，叹气道：“不做什么，发会儿呆，看看我以前常待的地方，想想我以前竟然能够一直待在这里，觉得……然后就该回去了。”
　　叶慕看了凌妩一眼，没有回答，越过她，准备继续往前走。
　　凌妩面无表情地叫住他，“叶慕，你刚从档案库出来吧？我觉得你刚刚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
　　叶慕没回答，却转身看向了凌妩。
　　凌妩脸色也有几分沉郁，她看着叶慕，看似漫不经心地道：“别看我，现在谁看见你，都可能猜到你去做了什么。你一脸的心事重重，到底是为了什么？或者说，是为了谁？”
　　“为了谁？”叶慕反问凌妩。
　　凌妩好心提醒，“你不会忘了吧？你那天在酒吧跟我说过的话。你去档案库到底在找什么？是为了沈昀，还是为了……宋桑？”
　　这是凌妩特地等在忘川河边的缘故，也是凌妩今天的目的。在听到叶慕已经见过纳兰诚后，她忽然有点担心叶慕。有些事，宋桑和纳兰诚忘记了，但是，她和叶慕，沈昀都还没有忘。
　　有鬼差引着凡人的生魂经过叶慕和凌妩身旁。
　　叶慕瞥见生魂呆滞的脸，突然伸手拦住了他们。
　　凌妩眉眼一动，却并没有说什么。
　　叶慕问：“他怎么了？”
　　鬼差道：“意外而死。”
　　“是谁经办的？”
　　“是白无常大人。”
　　叶慕声音突然变得有点沉，“白无常，沈昀？”
　　“是。”
　　鬼差应声离开。
　　叶慕蓦而转头看向凌妩，没有迟疑地道：“为了沈昀。”
　　“真的？”凌妩似有点不信。
　　“就连述职的时间，他都要和我错开。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尽力地避开我。”
　　每次看到档案库里，那些清清楚楚记载由白无常经办的案子，叶慕都觉得十分刺眼。明明他们似乎隔得这么近，可是沈昀却一直避开他。
　　凌妩眼中闪了闪，语气却还是一如既往，“如果你见到他，你打算对他说什么？问他为什么避开你吗？还是问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必须避开你？这些问题，你觉得他会回答你吗？”
　　凌妩觉得，这同样也不过是叶慕的执念。
　　就像宋桑千年的执念。宋桑的执念，若不化解，叶慕明明知道宋桑最后可能会变成什么。可是……算了，叶慕去档案库，到底有几分是为了查纳兰诚，还有几分是为了帮宋桑找到严磬，他自己心里应该明白。她又何必多虑。
　　“叶慕，作为同事，记住我上次的话。时候到了，你们就会见到的。”
　　叶慕点点头。
　　凌妩不再多说，转身就走。
　　看着凌妩离开的背影，叶慕心中思量着凌妩为什么会在她现在无比厌恶的忘川河边等他，想来想去，最后，叶慕只得出了一个结果，凌妩知道他已经见过了纳兰诚，她觉得他去档案库是为了查纳兰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