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国故梦》傲霜之

20、逃脱

　　慕辰拉着青浅，也往门口跑去，青浅问他：“这难道就是你安排的脱身计划？”
　　“当然不是啊！”
　　青浅听着更是疑惑，回头见讲台上又有几名男子持枪上去揪那些打人的人，其中一个背影瞧着与杨忻同相似，一晃而过，青浅便已经被拉出了礼堂。
　　跟着奔走的人群，校门口此时同样乱作一团，几个流氓模样的人开始在这里大大出手，牵制住了原本在这里守卫的士兵。所以当礼堂的人涌出来，他们也来不及反应，大家便一哄而散了。
　　慕辰对青浅说：“要走就趁现在，行李已经寄放在火车站了，走吧？”
　　青浅四下张望，看大家都自顾逃命，此时就算有人跟着她怕是也冲散了，于是便狠心点了点头，随慕辰叫了量人力车，快递离开了苏大。
　　因着礼堂是突发事件，慕辰买的车票发车时间还没到，两人只得等在月台。即使已经到了车站，青浅的内心依然忐忑，她可以预见当哥哥知道自己失踪后的消息，该有多少担心？当收到她在北平给他发来的电报时，又该有多少愤怒？
　　此时，虽然雨停，但晦暗的乌云仍是层层累压，令人透不过气来。因为是下午的车，所以月台上的乘客不多，零零落落地几个。
　　慕辰见青浅情绪不好，也不敢贸然吵她，只是帮她拿着行李，默默守着。
　　一声清脆哨响，青浅以为是火车进站，谁知远处一群军官模样的人正在车站视查，更令青浅紧张的是，领头那个竟是自己的亲哥哥林清玄。
　　“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青浅忙躲在慕辰身后，嘀咕着说。
　　“怎么了？”慕辰问道。
　　“快走……挡着我点。”青浅紧张地拉着他准备逃走。
　　她原想着赶紧离开站台。可好巧不巧，刚好这时，又是一声长鸣，火车进站了。
　　青浅望着哥哥愈走愈近，脚步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内心十分绝望，暗骂自己倒霉，这再不走眼看就要跟哥哥撞个正着，但火车近在眼前，现在不上，下次就更难走了。
　　慕辰见她反常，不由握着她的手，关切问说：“你怎么了？”
　　青浅无心回答，就这功夫，见青玄的目光已经扫向了这边。
　　此刻青玄正被众人簇拥着，刚巡视完指挥所，见月台上，站着的两人，有个貌似自己妹妹身形的女子正与一个男子拉拉扯扯，不由地加快脚步，想过去瞧个清楚。
　　青浅暗叹：“这回完了，这要是被哥哥抓回去了，还不得关个十年八载的。”她吓得手都开始颤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个选择。
　　幸好这时，车站进来几个人，向青玄跑去。青浅见领头的竟然是忻同，他附到青玄耳朵旁说了几句，青玄脸色一变，便无暇他顾，转身就走。
　　这时已经开始登车，青浅也被慕辰拉到车上。隔着小小的车窗玻璃，她见忻同并未随哥哥离去，而是驻足在原地，默默地看向车里的她。
　　他微微颔首，举手冲青浅摇了摇，示意了一下再会的动作。
　　青浅看到这儿，再也绷不住了，颓然坐在位置上，眼泪拼命涌了出来……。
　　火车鸣笛，缓缓驶出车站。青浅自由了！可她却再也不忍回头。
　　“原来他果然是知道的，不然不可能那么凑巧，他在这时赶到车站，支走了哥哥，放自己离开。可自己却以小人之腹，连好好跟他告别，都没有，说起来，又欠了你一次啊！杨长官。”青浅一边拭泪，一边心想。
　　“别哭了，小浅。”慕辰似乎能够理解青浅即将远离家乡的不舍和伤怀，见青浅伤心地连帕子都来不及掏，就又递上自己的手帕。
　　青浅这回没再推辞。道谢后，接来擦干了泪痕，然后茫然地望着窗外，看着暮色沉沉的故乡慢慢消失在眼前，实在不知道自己这一次惊世骇俗的举动，会为日后的自己带来什么……
　　慕辰虽在车站看出点端倪，但见青浅情绪不好，也不敢多问。两人各怀心事，彼此沉默着，一路北上。
　　到北平后，沈府的马车早已候在外头，看慕辰这意外的神情，看来这并不是他安排的。果然，赶车那小厮恭敬地走过来请安道：“少爷，老爷打前天起，就嘱咐小的每天过来等您，快回家吧！您这样搬出去住，出远门也不跟家里说一声，老爷和太太都十分的担心您。”
　　“知道了。”慕辰冷漠地应了句，扭头朝青浅问道：“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叫辆人回去吧，不过他说你搬出去住了？是几时的事儿？”青浅疑惑道。
　　“就上次游行结束，老爷和少爷吵架。。。”那车夫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自然地回了青浅，不过随即被慕辰瞪了一眼，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只得借口回车上等待。
　　“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为什么要搬出去住？”青浅追问一句。
　　慕辰不答。
　　见他吱唔的样子，青浅也不便再多说，只道：“快回去吧，他们都十分担心你。”
　　“可你要怎么回去呢？”慕辰不放心的问。
　　“我去叫辆车，可以的，放心！明日即回学校。”青浅冲他笑了笑，不待多说，抬脚便离开了。
　　当青浅出现在达叔面前时，达叔也非常吃惊，大概他也没想到，青玄这么快就肯让妹妹回来。青浅车上折腾累了，也不愿再过多解释，反正到时哥哥电报一来，就什么事儿都清楚了。
　　第二天，吴县的事情，就上了报纸头版。原来会场打人的是L国间谍，打人的目的是想恶化中日关系，分得码头及各租借的利益。
　　L国与日本也是时有纠纷，常常为了在中国的利益，争得不可开交，没想到这次竟然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来离间两国相交，实在是用心险恶。此消息一公布，引起一片哗然，民众愤怒不已，又提议要拒绝购买L国的商品。
　　青玄的诘问电报也来了，内容不善，把青浅劈头盖脸的痛骂了一顿，然后扬言要断她经济来源。看样子青玄这会动了大气，而且是彻底信了青浅信上所书，与沈府公子两心相悦，愿同舟与共，完成学业后，结秦晋之好。
　　达叔忧虑地看着青浅，这两个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平日里也挺相亲相爱的。青浅更不必说，他亲自带在身边多年，看着一向乖巧稳重的，怎么回乡一趟，突然就变得这么水火不容。
　　青玄当年卖掉祖产，生意，一意孤行地从了军，吃了多少苦，他不是不知道，那会他也没说要断掉妹妹的经济来源，这次怎么就有种要像是要断绝关系的感觉。
　　“青青，你跟达叔说句实话，你与那沈府公子，真的两情相悦，你也属意非他不嫁么？”达叔问。
　　青浅摇了摇头，强忍着眼泪，说：“达叔，哥哥非叫我嫁给什么商会会长的公子，我不愿嫁。他便也不许我回来上学，达叔，哥哥现在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了，我不愿听他的，他不愿供我上学，我就自己出去做工，总也能把学上完，反正婚姻的事，非得要我自己做主，谁也别想干涉。”
　　说完，满腹委屈的青浅终于哭了出来。
　　达叔怜爱地拍了拍她的头，安慰道：“你哥也是关心你，怕你找不到好人家，受委屈。别哭了，这事达叔慢慢再劝劝他，他信里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兄妹俩闹归闹，终究是一家人啊！”
　　青浅抬起头，擦了擦眼泪说：“达叔，这事是哥哥不对，你一定要站在我这边，支持我啊！”
　　达叔呵呵笑了起来，回道：“是是是，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支持你支持谁啊！你哥要是不汇钱过来，达叔出去做工供你上学，你就尽管去上，我看谁敢拦着你。”
　　“嗯，还是达叔对我最好。”青浅拉着达叔的手臂撒娇。
　　达叔笑着说：“你不是怎么样也要上学嘛，再磨蹭下去，就进不了学校了。”
　　青浅这才惊觉，赶忙随时抓了个油饼，拿着书袋，就往学校跑。老师同学们见青浅顺利归来，都非常开心，毕竟女孩子本来能够来上学已经很不容易，加上这次停课，班里自然又少了几个不能回来继续上课的同学。
　　沈碧云当然知道清浅今日能来上课，好不容易等到课间时候，她将青浅悄悄拉到一旁，问其此次回乡的详细经过。
　　青浅也不相瞒，据实告知，并感谢她让令兄前去接她回来，毕竟这个时候身边有位男子同行，要安全方便的多。
　　碧云摆了摆手，说道：“别客气，这也不全是我的提议，多半哥哥也是早有这个打算。上次游行示威回去后，哥哥就跟爹爹大吵了一架，然后从家里搬了出去。他还多次去你家里打探，得知你回乡后，更是食不知味啊！当复课通知下来，还是见不到你的人，你说他怎能不急。” 碧云笑嘻嘻地逗着青浅打趣。
　　青浅也笑了起来，接话道：“你可别说乱说，我与他清白的很。”
　　“现在是清白的很，不过我估摸着，看我哥哥这次怕是对你动了真情？你打算怎么办？”碧云收敛了笑意，有意点破，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也为哥哥接下来的主动追求争取空间。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对他恐怕是跟你一样，只有兄妹情谊。”青浅认真答道。
　　“他不缺妹妹，倒缺个太太。”碧云嘴不饶人，说完就逃，全然不理会青浅已经脸颊通红，笑着作势要追打她。
　　因为学校好不容易复课，为了再生事端，所以取消了住宿，学生或自己出去寄宿或回家。一到放学时，慕辰已经早早等在校门口，大家下课时间都差不多，想来他应该是翘了一堂课过来的。
　　说是要接妹妹碧云，其实目光都在青浅身上。青浅这才领悟了碧云说的话，怕是他真对自己动了真情。慕辰人是挺好的，各方面都很优秀，可他这样的门弟，又有这样的父亲，实在令她望而怯步，青浅年纪虽小，却也知道相爱是两个人的事，而婚姻却涉及到两个家庭的磨合。她目前实在也没有心思去谈情说爱。
　　“哎呀，我突然想起还有东西没拿，你们先走，在前面茶馆等我呀！”碧云突然顿着脚步说。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我随你一同回去吧！”青浅见她着急忙慌的，不免有些担心。
　　“没事，我脚程快，很快就回来了，你们先去喝会茶。”说完冲慕辰递了个眼神。
　　慕辰笑了笑，说道：“丢三落四的，还不快去快回。”
　　“哎，知道啦！”碧云一溜小跑，很快就没影了。
　　青浅只得跟慕辰继续往前走，走到约定的茶馆，慕辰要了一壶茶，两人选了临街的茶篷，一边喝茶，一边聊着学校的事。
　　面对慕辰的灼灼目光，青浅觉得有些不自在，只得避着埋头喝茶，要不就是探头寻找碧云身影，如坐针毡。
　　这时一群军警模样的人，进来休息喝茶，为首那位竟是慕辰的父亲，父子俩遥遥互相瞥了一眼，又各自扭头，假装没看到。
　　青浅寻思，看来慕辰昨晚并没有跟他父亲合好，不然见面怎会如此？慕辰略尴尬地看着清浅，知道她的心思，怕她不自在，便提出不等碧云了，先送青浅回家。
　　青浅怕他又与他父亲起冲突，也表示同意。两人结完茶钱，起身欲走。谁知沈剑南重重放下手中的茶杯，冷哼了一声，道：“怎么？青天白日的，见了你老子，招呼也不打就想走？”
　　慕辰与青浅不得以停了下来，慕辰没好气的回道：“青天白日里，我眼里只能看到公理和正义。”
　　“混帐，你说的那叫什么话！”沈剑南脸色一沉，呵斥道。
　　旁边下属连忙劝解，叫他不要动气，有话好好说。沈剑南起身走到两人面前，瞪着慕辰，骂说：“别以为复课了就没事了，告诉你们没那么简单，上头最近没事，放话说要腾出手来，找几个刺头来修理修理，你们最好消停点别惹事，要不然，我也救不了你们，听见了没有？”
　　慕辰将头扭向一边，假装没听到。沈剑南又将目光移向青浅，青浅忙识相答复道：“知道了，谢谢伯父提醒。”
　　沈剑南对青浅的态度比较满意，还想再说点什么时。
　　青浅已经被慕辰拉着往外走，两人走了老远，青浅觉得慕辰手又大又暖，但当街拉扯总不像话，于是挣脱了出来。慕辰停下脚步，这才反应自己失礼了，脸不由唰地红到耳根，解释道：“抱歉，我一时情急了。”
　　青浅笑了笑，不在意地回说：“你每次逃跑总不忘拉上我，我又怎会跟你计较？”
　　慕辰无奈地也笑了起来，说：“家父态度一惯这样傲慢，你不必放在心上，”
　　“不会的，他也是好心提醒我们，你也不要这样的态度与他对抗，他终究是你父亲。”说到这儿，青浅语气低了下来。
　　其实她心里是羡慕的，即使是跟父亲吵架，被父亲骂也证明有人关心，也是幸福的呀！
　　“你怎么了？小浅。”慕辰见青浅有些失落，便问了一句。
　　“没……没什么，碧云好慢啊！八成又跑去哪里玩，把我们在等她的事儿忘干净了。不然你在这儿再等等，我自己先回去？”青浅问道。
　　慕辰有些纠结，“本来还想着送她回家的，没想到被妹妹好心坏了事儿，现在她已经这样说了，自己若再执意相送就显得有些过于不识相，还是罢了吧！”想完只得与青浅道了别，站在一处继续等自己的妹妹。
　　青浅独自回家，两人均没把沈剑南的话放在心里。可仅过了两天，青浅便觉得学校的气氛有些不一样了。首先是换了校长，之前的校长不知被调任到哪里去了？其次周老师等一众资深的教授，或被停课，或也被调任到外地去了。
　　这一系列变故令青浅心里隐隐不安，觉得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其实若政府真要追究学生的错处，大可以让学校出面处分，或是寻个什么由头，但事情仿佛并没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