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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哈哈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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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羽衣镇虽比不得蛮岭日光充盈山花烂漫,却另有一番繁华景色,商贾云集,整座小镇藏身于山峦之间,层峦叠嶂的地势却坐落了不少修建精美的楼阁,花楼尤其多,入夜后这些楼阁便挂满长串的红色灯笼,行人如织,这等繁景,竟比起皇京来也不逊色。
并州夹在青州与忘川之间,繁华度虽不及两地,有两样事物却是天下闻名,一是并州的美食,二便是并州的美人。
不同于蛮岭的干热气候,并州自古多雨,虽山峦极多,却也莫名时常刮起怪风,尤其羽衣镇以东五十里路开外的风谷,更是终年四季狂风不断。而托这雨水与大风的福,并州盛产风干腊味,且调味尤以辛辣为主,美食极尽天下的麻辣鲜香,让人欲罢不能。
而并州的美人也是出落得格外清秀婀娜,不论男女,皆都眼含秋波,肌肤细嫩白净,看上一眼便能念之三秋。不过并州因地势多山,贫苦人家也甚多,因往来忘川与青州的商贾众多,久而久之,在这羽衣镇便兴建了许多的花楼,无数的温柔乡供这往来的商旅消遣歇脚。
此前,云蝉便带着十花混迹在这并州一带,尤其对羽衣镇熟悉,只不过一音楼却从不曾去过,此番带着梦鲸前去一音楼,便先期在这羽衣镇落脚,稍作打算再行前往。
在一处小饭馆,三人正用着餐,街对面便是一座名唤“秋月阁”的华美无比的花楼,入夜后屋檐下缀满大红灯笼,阁楼临街的窗口并排倚靠着好些国色天香的美人,嬉闹着向大街上穿着华贵的行人暗送着秋波,莺莺燕燕,女儿香与呢喃语都让人觉着这是个梦一般的绮丽世界。
梦鲸放下碗筷,望向对面的花楼,心里不竟想起了昔日萧府的繁盛模样,内心不觉一阵惆怅。
云蝉发觉身边的梦鲸望着对面的楼阁出神,知他定是又想起往事,于是用手肘撞了梦鲸一下,调笑着问:“娘子可是想上花楼了?有我这相公守着还嫌不够吗?”
梦鲸早已习惯云蝉的调笑,也再懒得生气,只是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再这样胡闹,一会儿饭馆老板也得撵你走了。”
“不必担心,并州尚男风,唾弃断袖那是皇京的事儿,这儿倒是备受推崇的,不信你看。”云蝉随手一指,果不其然,街头两位身着华衣的清秀少年正携手前进,模样极其亲密无间。
“可我们到底不是那种关系,闹够且罢!”梦鲸又瞪了云蝉一眼。
云蝉在一边故作沮丧状:“看来,你还是喜欢对面花楼的那些姑娘……莫不如我给你去叫来几个?反正遇到你之前,我倒也是常去那些花楼的,也有几个熟识的人儿。”
“登徒子!”梦鲸摇头骂了一句,不想再理会云蝉。
一旁的十花也不管两人嬉闹,一边自顾自吃着一边不时拿着肉屑喂窝在怀里的小炸,吃罢突然小手一扬,指着门口说道:“师父,二师父,你们看那和尚。”
原来,在饭馆门口呆呆站立着一个穿着素净鹅黄僧衣的小僧,看模样不过十二三岁,样子生得倒是清秀,唇红齿白,只是此时却一脸痴呆的模样望着饭馆门口摆着的蒸屉里的大白馒头挪不开脚步。
店家怕影响生意,遣小二去轰了几次,那小和尚只当没听见,只是立在那里望着馒头不动。
“他许是饿了吧?”梦鲸瞧着这小和尚颇有眼缘。
没等梦鲸继续说下去,云蝉手一挥,冲着小二叫道:“小二,将那位小师父请进来,账算小爷头上。”
这小僧见有人请客,也不客气,径直走进来坐到了三人桌边,也不多话,抓起小二送来的热馒头便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直到吃了十多个方才停下。
“怎的?寺庙不管你饭?饿成这般模样?”云蝉打趣问到。
小和尚闻言也不气恼,反而裂开大嘴一笑:“小和尚法号哈哈,施主说得不对,倒不是寺庙不管饭,而是师父把我给轰了出来,自幼出家不懂世间事,身在佛门又无世间财物,偏偏这肚子却尘缘未了,施主们施的斋,小和尚记下了。”
“哪里有叫哈哈这么奇怪的法号的?”梦鲸瞧见哈哈僧笑起来可爱中带着点滑稽,说话却又极真诚,不觉越发觉得亲近喜欢,于是也忍不住搭话。
“你师父怎会轰你出来?莫不是犯了什么戒?”一边的十花也好奇地问。
“师父只说小和尚在这红尘之中还有段尘缘未了,脱不了因果,需了却这段尘缘方能得证佛法,所以赶小和尚到了这尘世,小和尚出娘胎便成了孤儿,也不知道师父所说的这段尘缘是什么,所以便一路找寻,不过遇到几位施主,想来是有缘,说不定这尘缘便应在了几位施主身上呢。”哈哈僧摇头晃脑地回答着,脸上一直带着憨态可掬的笑意。
“哦?我们和你有啥尘缘?倒是说说看。”云蝉饶有趣味地盯着哈哈僧。
“施主三人想去的地方凶险得很,小和尚别的不行,捉鬼除魔倒是学会了些,随施主同去,保施主平安吧。”哈哈僧一脸认真地答道。
三人并未提起前往一音楼的事,这小和尚却一语道破,于是皆都警觉起来,都不再似方才那般玩笑态度盯着哈哈僧。
哈哈僧见三人起了戒备之心,又继续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和尚是好人,施主请放心,小和尚去那鬼地方也有私心,因方才想随施主同去的念头一起,便有灵机一动,想来小和尚的尘缘之人,说不定在那鬼地方守候着呢。”
哈哈僧语气甚为真诚,但到底突然道破玄机,三人想起蒲杏渔的亡魂及近来的许多未解之事,依旧不敢轻易放心。
见三人还不放心,哈哈僧又继续说道:“小和尚的师父原本早已得道,却为了小和尚迟飞升了数十年,小和尚虽不是得衣钵者,也不过是初次下山,但降魔的功夫还是比施主们要强一些,何况施主三人,一位剑不在身边,一位初始修为,还有一位不久因自身机缘就要分离,有小和尚在方可化险为夷。”
听到这后半段话,倒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梦鲸心想或许这小和尚大概真懂些佛法,会测算先机罢了,不过看来也是应了他自己年幼刚下山的缘故,大多还不甚准确,而且哈哈僧看来极其真诚,又莫名让人觉得亲近,于是便对云蝉说:“想来小师父是会一些推演之法,如果同去,能提前预计危险,对我们倒是极好的。”
云蝉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对哈哈僧说道:“瞧你这小和尚倒不像坏人,带上你去长长见识也无妨,只是遇到险事要自顾自规避,否则我们到时候也顾不得你。”
哈哈僧闻言也不喜也不恼,表情平静中依旧带着那种憨态可掬的笑意,点了点头。
“还有……”云蝉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也切记妄语,不管你用啥法子推演过去未来,天机最忌泄露,有的话还是少说的好。”
梦鲸不甚明白云蝉为何这般说法,但未问出口,一侧的哈哈僧已经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施主可否再行个方便?”
“何事?”云蝉对哈哈僧说话的神色已不再似之前那般只将其当做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和尚,语气凝重了许多。
“小和尚方才路过一家店,原本不该动那世俗心思,却偏偏有件东西割舍不下,想请施主买了来,施与不施随施主心意,但随身带着去自会有善果。”哈哈僧答道。
云蝉从未将钱财放在心上,而且之前也从鼠精、妖道那里搜来了不少值钱的宝贝,便随口应了。大家一起随着哈哈僧来到了镇子一处僻静的街巷,来到了一家冷清的门庭前。
这原是一家售卖琉璃的小店,店里摆满了五光十色的琉璃制品,皆精美异常。
“小和尚,看不出来你竟然还喜爱这些凡俗的珠光宝气?”云蝉冲着哈哈僧打趣说道。
哈哈僧只是回过头冲着云蝉微微一笑,也不争辩,举起手作单掌礼,低头闭目轻声道了声“阿弥陀佛”,然后径直穿过厅堂里琳琅满目的琉璃器具。
店老板是个看起来略显丰润的中年女性,略施粉黛却难掩本身的艳丽姿色。
瞧见店里来了客人,主人原本想迎上前来,但瞧清楚是一个小和尚和三个小孩,便也懒得多搭理,只是冲众人敷衍地笑了笑。
“这些琉璃器具还真是精美呢!”十花在一边赞叹说道,小女孩总是容易被这些流光溢彩的事物所吸引。
一旁的梦鲸却并未说话,昔日萧府里也摆设有不少的琉璃用具,只是现如今全都付之一炬,想起伤心往事不觉心里又泛起一阵难以抑制的难受。
哈哈僧径直走到琉璃店深处一个僻静的角落,这里摆着几张老旧的木质柜台,陈列着几件不甚起眼的琉璃器具,看样子许是老旧款式,也不知道在陈列台上摆放了多久,落满灰尘。
哈哈僧走到柜台前,用手指着其中一件,然后冲着云蝉作揖说道:“小和尚不便拿取,还望施主代为保管,到取用时小和尚再行讨要。”说完便闭目立在一侧,不再动作。
云蝉看过去,原是一支小巧的琉璃耳坠,做工并不算精细,不过在极小的琉璃珠上雕刻着一朵莲花。
“老板娘,这耳坠多少银子?”云蝉转过头问。
老板娘走过来打量了众人几眼,除梦鲸尚有点公子派头却又一身褴褛外,其余几人也不似有钱人,以为诸人不过是来买点不值钱的小东西的,再见他们不过想买角落里旧货柜上的陈品,于是没好气地答道:“这坠子本是收的旧货,而且没能配成对,不过一支,随便给点碎银子便拿去吧。”
云蝉见老板娘这般轻视诸人,也不生气,嬉笑说道:“那有劳包起来。”
“自己拿走便是,不用包了。”老板娘依旧立在原地,冷冷说道。
云蝉便拿起耳坠,放进怀里,然后又拿出一张百两的银票,扔给老板娘。
老板娘接过银票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方想对诸人客气些,云蝉一行已经走出了店。哈哈僧跟在云蝉身后,低声说了一声“阿弥陀佛”。
“小和尚,你和这耳坠可有何渊源?”云蝉冲身边的哈哈僧问道。
哈哈僧沉默了片刻,抬起脸来,依旧是一副憨态可掬的笑意,说道:“不该贪香莲中过,却惹轻尘蒙佛心。小和尚也不知晓,只是来到此地,便有了感应,似是非将它带走不可。阿弥陀佛。”
“也罢也罢。”云蝉咧嘴一笑,“我们动身去风谷吧,穿过风谷便能抵达一音楼,且看会遭遇些什么离奇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