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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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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夏有瞬间口干舌燥。
不知道是香槟的后劲还是归于他乡遇故知。
或者索性承认这个人的魅力。她被他看重的时候,即便明知道是因为工作,虚荣心还是得到了极大满足。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酒店褪成缤纷的背景,无声无色,又觉得很吵,希望灯光能够安静一点。
“周总。”
周朗把烟头摁灭在树干上。他原是来兴师问罪,远远看到她下豪车更气不打一处来:在他这里就左一句“齐大非偶”,右一句“高攀不起”,转头异国他乡敢随便上男人的车,还笑那么甜!
到她的目光终于落到他脸上——
人的表情是很奇怪的,一点点细微的变化都能够表达出来,能够被察觉。
他清清楚楚看到她眼睛里的喜悦,就仿佛星光闪烁。让他想起不知道什么电影里看过,一对情侣为彼此准备的礼物,金色的银色的烟花雨在夜空里不断地往下掉,那种亮晶晶、明晃晃的喜悦。
他被这喜悦感染,所有到嘴边的刻薄话都咽了回去:“上车!”他说。
“去哪里?”
周朗没有回答。
车在往海边开,言夏能感觉得到。越来越浓是海水的咸涩。
沙滩上没有人,海静得无边无际。
这样荒僻,恐怕就是在这里杀个人分个尸也不会被发现,言夏想。
风有点凉。高跟鞋一脚一个坑,言夏走得摇摇摆摆。“脱了吧,”周朗看她的脚,“这里没有人来。”
脱了鞋,身高差立刻就显著了。
周朗也觉得稀奇。他几乎想要伸手揉她的头发,看她风中凌乱的样子。“你多高?”话出口就很懊恼:跑题跑得有点远。
“一米七四。”做模特不太够,做普通人又高了点。
“从小就坐最后一排?”
“没,高中才长的。”对话毫无营养。但是海这样辽阔,夜这样荒凉,所有无穷无尽的东西都会让人生出失重的错觉,有什么横七竖八地往天上飘,像断线的气球,或者徘徊在夜空里的孔明灯。
周朗勉强把话题拖回来:“你跑得真快,宋祁宁都没有反应过来。”
“没周总手速快。”言夏怼他。
周朗摸出手机操作。言夏凑过去看,果然她的名字还躺在黑名单里。不由唧唧咕咕地笑。周朗闻到她发间的温柔缱绻,和着酒气海水,让他想起阁楼上的舞,惊鸿一瞥,美人如玉剑如虹。
“删掉就真找不到了。黑名单的好处是还可以放出来。”他说。
“还能这样挽尊?”
“估计宋祁宁也想不到你能跑这边来——我都以为你会去日本。”
那你是查过航班所以找到这里来么?言夏心里想。出口问的是:“他找你了吗?”
“找了。”
“嗯?”
“我说衣服丢了。”
“哦。”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他这么一说,那边也就这么一信。周朗固然忌惮宋祁宁,宋祁宁要动他也不容易。他们能碾过的,不过是她这样的小人物罢了。言夏深吸口气。荧火一样的欢喜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剩了怅惘。她不想再走了,就地坐下,双足埋进沙里,细沙温软。
月光很柔和地覆过她的肌肤,周朗有些恍惚,眼前这一幕是在哪里见过,乔尔乔内还是提香?
“这件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他坐她身边。深碧色的裙摆像春水漫过他的手背。
言夏抬眼看他。
“你和他也不是真有什么深仇大恨,都什么年代了,你姐也不见得就想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
言夏没作声。月光和风一样凉,和水一样凉。
“你姐和他都没什么深仇大恨,何况是你。”他说,“你那天没点名道姓,没人知道是针对他;你给他打个电话,低个头也就过去了;要实在过不去,让你姐出个面——”
“我姐出不了面。”
“言夏!”周朗连名带姓喊她,声音里听得出恼怒。
言夏看着海面,月光滟滟,随波千万里。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月亮是不真实的,整个晚上都不真实,包括身边的人。室利国的真实也许是终日热辣辣的阳光,被汗糊掉的妆,迟迟打不开局面的焦灼。
她双颊发热,可能是真醉了。她问:“永嘉是要倒闭了吗,周总这么闲?”
“我是为你好。”
言夏觉得更好笑了,这个没事都爱搅三分绯闻的坏人,这会儿倒来给她装正经。她半扬起面孔:“你要在这里呆多久?”
周朗猝不及防:“……一周吧。”
“一周也挺久了。”他听见她含含糊糊地说。她的唇有点凉,热的是月光。他下意识伸手揽住她。
言夏醒来听见鸟在外头叫,头疼。看到床头柜上的水,一口气都喝了,还是温的。坐起来发呆。
房间很陌生。
拉开衣柜,里头都是男装。言夏比了下身高,脸上又热起来。进浴室冲了个澡,挑挑拣拣拿了件墨绿色的真丝衬衫。
推门出去,原来门外就是海。有人在沙滩上。言夏动了动鼻翼,是烧烤的香气。
“周——”
那人抬头冲她笑,雪白一口牙。他眉眼过于秀致,穿花衬衫也不像土著,但到底冲淡了精英气,像个学生仔,阳光里都透着早春郁郁葱葱的轻翠色。言夏把个“总”字给吞了:“……早!”
周朗递了盘烤虾给她。
言夏坐下来吃了两只,方才说道:“我昨晚喝多了。”
“什么意思?”周朗挑眉。
“我——”言夏词穷,只得又吃了只虾。周朗开了只生蚝给她:“怎么,不想负责?”
言夏深呼吸,决定吃完生蚝再说。
周朗被她这个张口结舌的懵样取悦到,凑过去亲她。剃须水的味道。言夏往他嘴里塞了只虾,手指就被咬住。
言夏缩手瞪他:“你狗啊?”周朗“汪”了声。言夏也撑不住笑了。周朗挨着她坐:“再来一只?”
言夏不理他。
周朗抱怨道:“有的人吧,吃我的穿我的,让分一点给我她就不肯!”
言夏也没见过他这么大型的作妖现场,犹豫要不要拿盘子砸人。周朗又亲她一下:“衣服选得不错。”
言夏这时候只恨腿长,怎么都躲不开这人的目光。
“会不会潜水?”
“不会。”
“我教你?”
“我……”言夏清了清嗓子,“我今天还有事。”
“今天周末!”
“一早就约好的,不是周末人家也没空见我……”她在国内征集是给人做副手,顶着“天历”的金字招牌,闭门羹吃得少,人家也不至于怠慢;这次算是把从前没吃过的苦全都补上了。
周朗觑她脸色,不像是临时找借口跑路。打量半晌,又笑起来。
“笑什么?”
“你穿这个去?”
言夏打他:“你还笑!”虽然她昨晚的小礼服也不合适日常出行。
周朗叫屈道:“你好没道理!我有叫人给你准备——”
“在哪?”
周朗信口道:“船上。”
言夏目色逡巡,果然看到边上停了艘游艇。半信半疑上去找,鼻子都气歪了:里头叠放了两套泳装,女装还是粉色,荧光粉——审美呢?
周朗眼泪都笑出来了。
言夏要回酒店取衣物,周朗也不和她闹了,叫人送了套过来。
言夏拆开见是白色,不由为难,婉转说道:“暖色亲和力比较强。”她是去征集艺术品,不是扮冰山美人。
周朗把她往屋里推。
言夏探手进衣袋,衣料轻盈柔软。犹犹豫豫上了身。尺寸倒是对的,小V领,收腰,A摆,到膝上五公分,剪裁精巧,舒适度很高。在穿衣镜前转个身,干练大方之外似乎还有几分优雅。
似乎确实比香奈儿更合适。
言夏心情有点微妙,推门出去,门口一双黑底中跟鞋,应该是小羊皮,乍看粗粗笨笨,难得上脚舒适漂亮;尺码也是对的;茶几上一对翡翠耳坠,高冰满绿,言夏没作声,对着镜子戴上。
周朗吹了声口哨。
言夏不由自主又笑了一下。拿手袋翻手机找小孟。周朗说:“我送你。”
言夏摸他的脸:“有这么靓仔的司机?”
“不然呢,搵食啊靓女,”周朗阴阳怪气道,“等靓女发达了让我食软饭,就不用抛头露面了。”
言夏“呸”了声:“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