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芙蓉》香山老妖

4、四

　　秦越自己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自从这个女子来了之后，他发现自己居然精神好了很多，每天的生活仿佛也有趣了些。

　　他喜欢坐在床上或轮椅上看着她在自己身边忙碌。她匀称的体态，做事专注的神情以及额头那一撮微卷的刘海，无一不是他的眼睛想捕捉的。

　　如果她有时离开一会，他就会急躁起来。这时身边的丫鬟仆人们就赶紧离他远远的，谁凑上去谁铁定倒霉。

　　好在结婚到现在，这样的时候不多。令众下人胆战心惊的是芙慕三朝回娘家那天，大家不管什么时候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两天的熟悉之后，秦越虽然没有与芙慕成为事实夫妻，但他看着芙慕白天由着自己呼来喝去，晚上像只乖巧的小猫一样偎在自己身边，还是很满足。

　　这个女人是自己的，他心里常常有甜蜜闪过。他的记忆中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甜蜜的感觉。

　　所以当第三天早上芙慕和他说要回娘家的时候，他一时愣住了——心里极度的不舍让他困惑！但他没有表露出来。他只淡淡地对她说“去吧！”，暗地里却叮嘱怜香跟随她一起回门，好好照顾她，他还让人从帐房支一百两银子赶在芙慕之前送去芙慕家。

　　詹紫媛从管家那里得知儿子居然这么大方给了她这么多银子，心疼得不得了，可是她又不好发作，只好把芙慕恨得咬牙切齿。她不知道这个新媳妇是用了什么办法把儿子这头“倔驴”驯得这么服帖。一百两银子啊！她给芙慕下的聘金也已经算高了，可是也只有80两而已，这小子是想败家啊！

　　唉，谁叫自己宠他呢！谁让他是自己儿子呢！詹紫媛纠结了一会终究还是打算将此事放下了——只要儿子身体有起色，那银子花得还是值的。

　　芙慕在家原本是想过夜再回来的，但是因为她告诉爹娘新姑爷对自己很好，他们便不让她在家住了，让她赶紧回去陪秦越，吃过晚饭天还没黑就要赶她回去了。她磨磨蹭蹭直到天黑了，老爹发怒了，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她嫌天黑得太早，秦家大院的人却都巴不得天快点黑，她快点回来——她出门半天后秦家上下就遭了殃，就盼她早点回来救灾呢！

　　原来，芙慕走后，秦越在房间里小坐了片刻就有些无聊，就唤了丫头进来，想让她推自己出去散心。

　　可是这丫头比不得怜香，更比不得芙慕了，她居然连扶他坐上推车的力气也没有，还差点让他摔在地上。

　　秦越瞪着她，甩手就是两巴掌，吼道：“滚！”

　　那丫头捂着脸跑了出去，全家上下早已被惊动。

　　秦大少爷的难伺候是出了名的，他的脾气古怪，几乎每天都要发火，有时候摔东西，有时候打人，大家能躲就躲。没想到只安静了两天大家居然都忘了这茬，还以为他真的改性了。

　　这被刮了耳光的丫头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她聪慧机灵，名叫青双。原本是清霜二字，可是大户人家忌讳这“霜”字，她索性把“清”字一并改了。双儿可是詹紫媛的贴身丫鬟，很多时候詹紫媛处理事情的时候还会参考一下她的意见，今天这样的委屈她是从没受过。

　　这秦大少爷一直都是怜香伺候着的，虽然总有责骂，可是大家也没看见秦越打过她，今天双儿这脸可就丢大了。她一路小跑地到了詹紫媛面前，委屈地哭了起来。

　　詹紫媛平日里惯着她，现在看到她脸上两个鲜红的掌印，也有些心疼，暗暗责怪秦越出手太重。可是不管怎样那毕竟是自己儿子，她张了张嘴，说出来的也就只能是一两句简单的安慰的话了。总不能在一个丫鬟面前数落自己儿子的不是吧！

　　双儿之后遭殃的就是长工李如意，他奉詹紫媛之命去给秦越送饭，结果进房不到一分钟，大家就听见“稀里哗啦”碗筷落地的声音，同时也听到了秦大少爷的咆哮：“其他人都死光了，要你来送饭！”

　　“大少爷，这……”李如意想辩解一下，可是他不知道怎么辩解，事实上是那些个丫鬟都不想落得和双儿一样的下场才推他来帮忙送饭的。

　　“滚！”秦越不容他辩解。

　　詹紫媛逼不得已来到了秦越的房间，看着满地的狼藉也很恼火，她也很委屈。可是她的委屈能和谁说？她的火又不能向儿子发，儿子都这样了，自己又怎能再给他火上浇油？

　　她在门口停了几秒，努力使自己平静些，才将目光从地上转到儿子身上。

　　秦越坐在推车上，没有继续闹事，却冷漠地看着她。他知道她是来劝自己的，可是那些劝慰有用吗？它们能使自己站起来做正常人吗？

　　“越儿，谁又惹你生气了？”詹紫媛边说边小心地绕开地上洒着的饭菜向秦越走去。

　　秦越依旧不语，仿佛没有听见她的问话。

　　詹紫媛正想换个话题的时候，却听见秦越牛头不对马嘴地问自己：“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现在？”她愣了一下后马上回答道，“现在是午时刚过。你饿了吧？你想吃什么？我让她们给你做。”

　　“……”

　　詹紫媛听不到回答，只看见儿子依旧面无表情，不愿搭理自己，她只好打破沉默：“要不我让她们做些馄饨吧，裹些开洋？”说完也不等秦越回答，就稍提高些声音朝门外吩咐：“双儿，让厨房做些开洋小馄饨送来。”

　　门外脚步声远去，房间里依旧没有声音。

　　詹紫媛继续说：“越儿，我陪你去外面走走吧！”

　　这次秦越没有像以往那样捏着没有知觉的腿反问她“我还能走吗”，而是继续沉默着。

　　她见他没有反对，就小心翼翼地推着他出了房间。家里的许多地方因为秦越而做过相应的调整——某些秦越可能会到达的地方都被设置成了无障碍通道，连堂屋的门槛也改成了推换式，随时能让秦越的推车进出。

　　推车是木头的，可是却十分轻巧，轮轴很灵活，因此詹紫媛推着秦越不知不觉转了大半个院子。

　　初夏的院子里虽已枝繁叶茂，可阳光已经开始刺眼，稍一动就出汗了。詹紫媛忍不住在一棵合欢树下停下来歇口气，正巧双儿也端来了煮熟的馄饨。

　　“夫人，馄饨好了。”

　　“哦，端过来吧。”詹紫媛应完后好声好气地问秦越：“越儿，你先吃点吧！”

　　此时的秦越望着不远处不置可否，沉默了几秒后，伸手向前一指道：“你把我推到那边去。”

　　詹紫媛看到他所指的位置离院门不远，那里摆着不少的盆景，就顺从地将他推了过去。之后她从双儿手中接过碗来，舀起一只馄饨轻轻地吹去热气，弯腰递到秦越嘴边。

　　秦越看着盆景，木然地张嘴吃了。

　　詹紫媛见儿子肯吃，心里便高兴了，接着舀起第二只、第三只……当第四只馄饨递到秦越嘴边时，他却猛地回过头去直愣愣地看着门外，詹紫媛的手便僵在了那里，也忍不住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其他人也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