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芙蓉》香山老妖

3、三

　　天明，芙慕醒来。她是被清脆的敲门声唤醒的，昨晚睡得太迟，其实她还没睡够。虽说她现在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可是因为自从父亲病后她都没好好地睡过，所以现在在一张陌生的床上睡得这么香甜还是事出有因的。

　　正当她明白过来自己现在的身份，想赶紧起来穿衣去开门的时候，背对着她的秦越转过身来，有些不悦地朝门外喊道：“滚！都给我滚！”

　　芙慕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没料到昨晚这个还是挺和气的病秧子，今天居然吼得这么大声！她也吃不准他是不是在对自己说，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干什么。

　　她怎么会知道秦越其实一夜没合眼，满肚子的怒火正无处发呢！现在刚刚合上眼，丫鬟竟然不识趣地来打扰他，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敲门声停了，门口的丫鬟呆呆地站在那里，她更不明白为什么大少爷新婚一早就发脾气。她犹豫了一会才再次怯怯地隔着门说：“大少爷，夫人让我来问问少奶奶什么时候去请安？”

　　丫鬟的声音很小心，却只得到秦越愤怒咆哮：“还不滚！”连忙兔子似的一路小跑着去向夫人回话了。

　　芙慕尴尬地坐在床沿，看着身边这个陌生的男人，没有作声。这样坐了几秒钟后，她坐不住了，掀起被角，准备下床。

　　“你干什么去？”

　　芙慕闻声停了下来，简单地回答道：“我去起床去向婆婆请安。”不管怎样，这个礼节是不能少，越是大户人家越会注重这些虚套的东西！这是母亲在自己出嫁前一天再三叮嘱的。

　　“不用去了。”秦越淡淡地说，“以后也不用去。”

　　芙慕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她木然地走到衣柜边，打开柜门，取出一套淡粉色的衣服穿在身上。这木柜里的衣衫，还有底下放着的几双绣花鞋，都是这几天娘和嫂子赶起来的，这木柜则是嫁妆之一。家里虽然潦倒，可是唯一的女儿出嫁还是不能太寒酸的，父亲执拗地让哥哥将自己最珍爱的画册送入了典当行换了些银子置办了这些衣柜、妆台之类的东西。

　　其实这些东西放在这个房间是极不和谐的，芙慕昨天揭开盖头的时候就知道了。但有哪户人家会退嫁妆呢？所以这柜子和妆台就这样和房间布置不协调地摆放着了，让芙慕终于感觉到一丝自己家的味道。

　　她慢慢地穿好衣服，又在妆台前坐下，对着镜子，梳理起了微凌乱的长发。娘交代过自己，今天该挽个发髻了呢！这样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么？她感慨着，恍然若梦。

　　秦越听到她的动静，见这个女子没有理会自己的话语，就转过身来。原本想开口说几句，可是看到了芙慕在妆台前的背影后，又把话生生地吞了下去。

　　芙慕，芙慕，她确实像朵出水的芙蓉……

　　芙慕梳好发髻，站起来，理了理有些坐皱的衣服，转过身来：“我去向婆婆请安。”

　　她的这句话淡淡的，神色也是淡淡的，好象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秦越在看着她。

　　秦越见她转过身来却垂着眼睑没看着自己说话，感觉自己被忽视了。刚刚从心底涌起的爱慕之情又被恼怒代替。这个女子没听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么？她这是什么表情？不把我放在眼里么？她是在嫌弃自己是个废人么？

　　满腔的怒火在他心中熊熊地燃烧——打出生起，还没人敢这样无视自己的存在，虽然自己一直体虚，可是即使自己躺着，哼一声，那也还没人敢这样对待自己！“站住！”这话一出，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没料到自己今天居然中气这么足——这声音和炸雷一样。

　　芙慕也不由自主地站住了，虽然她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但她马上就回过神来，脸上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

　　秦越看着转过身来的芙慕，一字一顿地说：“你当我的话放屁么？”

　　芙慕不语，脸上仍是波澜不兴。她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不要自己去见婆婆，虽然自己也并不是真的想去。

　　“我说不用去见就不用去见了，这个家是我说了算。”秦越慢吞吞地说。

　　芙慕不知道他这样说是想给自己个下马威还是在炫耀……她杵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做。

　　“过来，扶我坐起来。”秦越见她不语了，以为她听明白了，就打算使唤她。既然不能圆房，那就先让她学学怎么伺候自己吧。

　　芙慕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一丝幽怨，只是他没察觉。她低下头走近床头，俯下身去，一手搂住秦越的脖子，一手扳住他的肩，将他扶坐了起来，又麻利地拿过边上的枕头垫在他的背后。

　　做完这一切后，她垂着双手退在床边站着。

　　秦越惊讶她做这一切的娴熟，自己贴身的丫鬟也没有她这么大的力气能把自己一下子扶起，她仿佛天生就是为了照顾自己而嫁过来的。后来他才知道，这其实是芙慕照顾生病的父亲所锻炼出来的。

　　不过，惊讶归惊讶，他还是冷冷地对芙慕下了第二个命令，他还不能原谅她对自己的忽视！“去打盆洗脸水来！”

　　芙慕没有想过这个事情其实不应该让自己做的，她点头应了一声，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

　　但是她不知道到哪儿去打，正寻思着问他去哪里打水时，门又被敲响了。

　　伴随着“咚咚”敲门声的还有刚才那个丫鬟的声音：“少奶奶，快开门，夫人来看少爷了！”

　　芙慕听得响声，赶忙跑过去开门。其实那门也没有锁，昨晚媒婆出门去之后也就把门带上而已。丫鬟敲得重了些，没等芙慕走到，那门就“呀”的一声开了。

　　“……夫人！”芙慕看到门前穿着光鲜的贵夫人，赶紧弯下腰去。她没有把“婆婆”二字叫出口，她印象中的“婆婆”应该是年纪很大的人。

　　詹紫媛看了向自己鞠躬的女子一眼，也没应一句就往床边走去。

　　“越儿，你怎么自己起来了？”她的声音听不出是惊喜还是责怪。

　　秦越看了她一眼，没有开口。

　　“越儿，你今天的气色不错！” 詹紫媛看到儿子没有理睬自己的意思，却没有生气。谁叫他是自己的儿子呢？

　　“我让怜香给你换身衣服吧！等会到园子里散散心……”

　　她的好意被秦越冷冷地拒绝了：“散心？我能走么？”

　　“……那些洋医说多运动对你有好处……” 詹紫媛在儿子面前只能低声下气，她明白儿子的苦。

　　“这么多年了，要站早就站起来了，你不用安慰我。”秦越缓和了一下语气，因为他看到詹紫媛的眼圈有些红了。

　　詹紫媛说：“唉……都怪我……”

　　秦越打断她的话：“不要说那么多了，你走吧！”停了停后，他指着芙慕补充道：“她以后就不来你那里请安了，我这里有她照顾。”

　　听得儿子这么说，詹紫媛这才转过头去看站在自己身后的这个新媳妇。虽说是“买”来冲喜的，不过听说也是书香人家的女子，她只指望儿子不要嫌弃，可是儿子这么快就接受了，她倒有些不适应了。儿子是被她迷住了么？

　　詹紫媛打量着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女子，挑不出什么刺，也不忍拂了儿子的意，就点点头，对芙慕说：“既然越儿这么说，那你以后就好好照顾他，每日请安就免了吧。”

　　芙慕轻轻应了一声，点点头。

　　詹紫媛站了起来，一边的小丫头怜香赶紧准备跟着主子出去，却被秦越叫住：“怜香，你留下！”

　　“那我走了，你有事让怜香叫我。” 詹紫媛说完就走了出去。

　　“夫人慢走！”芙慕弯腰恭送。

　　“怜香，你打盆水来给我洗漱。”秦越看了一眼芙慕说。

　　芙慕赶紧说：“我来。”

　　秦越没作声，怜香赶紧应声出去端水。

　　待怜香出去后，秦越冷冷地说：“等你把水端来，都要吃午饭了。不要和丫鬟抢事做。”

　　芙慕听他这么一说，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没有表露出来。她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这么多变，刚刚还催着自己去打水，现在又叫自己不要做。还有那个年轻的婆婆，她和这个男人一点都不像母子。大户人家的事情就是怪，心思都让人琢磨不透。

　　芙慕虽然有些憋屈，始终还是忍住了，想那么多干什么。他们怎么说，自己就怎么做吧！老是要揣摩别人的心思那是很伤神的。人还是过得简单一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