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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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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叶林的灵丹果然厉害,白玉京服下后静养三天已经恢复如常,若不是洛玉珠非要留他吃过晚饭恐怕他早已回到家中。
今夜月明星稀,皎洁月光撒在街道上,行人寥寥,除却几声夜枭哭啼,些许虫鸣之声,四下黑暗显得孤寂冷清。
白玉京沿着长街漫步,一路思忖着回来时洛玉珠对他说的话。
“小白,非是阁主强留,实是我离不了隐龙镇,姐姐我的命啊,已经和隐龙镇融在一起了。”
原来洛玉珠小时患过一场大病,危在旦夕,幸好有高人指点将命理通过后院古井化为潺潺流水,连在凉山一处异宝,异宝不动,她不离枯井过远,命理便安然无事,若是离得太远这牵连断掉了,洛玉珠离香消玉殒也不远了。
“没有什么办法么……”
白玉京叹了口气,目光瞥到路边杂草一处有什么东西,借着月光靠近一看原来是个人躺在杂草丛中。
“朋友!你怎么了?”白玉京将他扶起,近来一看这人面色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人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扶起时感觉比寻常人轻了不少,手感更是奇怪,像是扶起一具枯骨一般。
这人一身精血已经被吸干了!
夜风习习,白玉京直觉背后有些凉。
想不到隐龙镇的异宝竟然将这等邪魔外道也吸引来了么?
放下尸体,白玉京握紧剑把,站起身来环顾四周,仿佛那恶魔还潜伏在四周黑暗之中欲择人而噬。
看着四周摇晃的树影、寂静不动的房屋,白玉京暗自忖道:“看来那恶魔不在附近,不然方才我毫无戒备它早该上前偷袭了。”
忽然前方不远处传来几声犬吠,白玉京身形立即朝那方向掠去。
灯笼摇晃,暗影重重,白玉京赶到时地上只剩下一具尸体,黄狗正朝一边小巷深邃的黑暗狂吠,白玉京循声望去,只见一道黑影攀附在远处屋檐下,双眼猩红发亮,远远望他一眼,随后晃身消失在屋檐后。
“好恶人!”白玉京心头大怒,飞身便追,上了屋顶几步飞跃便见在底下暗巷间飞奔的黑影,这黑影速度奇快,左转右转,差点将白玉京绕晕。
感觉到这黑影在戏耍自己,白玉京更怒,少年心性,哪禁得起如此挑衅,大喝一声反手拔剑,“呛啷”一声,剑光破空,如银月倒悬,自半空削向黑影,黑影没想白玉京忽然出手猝不及防吃了一剑,怪叫一声撞入一旁屋舍,又听一阵桌倒杯翻、惊叫哭喊,这祸害!
白玉京连忙跃下屋顶跟上前去,黑影窜出一间屋舍又撞入另一间,如此反复白玉京追赶一会后竟将他跟丢了,待他冲出巷子后发现已来到大街上,宽敞平坦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四下寂静无声,身后隐隐传来遭难人家的悲泣。
“可恶!”白玉京暗骂一声,提剑就要再找,抬头一看,只见那漫天月光下,琼楼玉宇之上,一人怀中抱琴,迎风而立。
衣袂飘飘如仙舞,玉面蒙纱犹抱琴。
羞月不语遗独立,落星挽风共一人。
不是袁紫衣还是谁?
袁紫衣也发现了白玉京,冷冷看他一眼后便没有什么动作,仍站在高楼之上。
白玉京从这惊鸿一瞥中回过神来后想到她既然在这,说不定刚才看见那黑影往哪去了,连忙上前招呼道:“袁姑娘!方才你在这可看见有一道黑影过去了?”
袁紫衣没有答话,只是冷冷、淡淡的哼了一声,这一声里似乎还有些埋怨和怪罪。
白玉京有些奇怪,难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冲撞了她?
“袁姑娘……”
白玉京还想说什么只见袁紫衣抱琴的动作变了,琴仍斜抱,但右手轻抚,于琴弦上轻轻划过,一声轻响,入人心扉。
白玉京不懂声乐,只觉好听,心弦为之一动。恍惚见只觉天地渐远,袁紫衣高高在上,自己像是她脚底的蚂蚁。
一圈圈淡蓝涟漪自袁紫衣脚下朝四周荡漾开来,再看底下小镇,原本的青石板路竟变成了如水般镜面,天上明月朗星地上千檐百宇倒映其中,就连白玉京脚底都连着“自己”。
“这是什么法术?”白玉京暗自吃惊,抬头看袁紫衣,觉得这少女好生厉害。
缓缓扩散开的涟漪有了反应,从东南角返回阵阵涟漪,就像水波碰到浮标,这涟漪已然捕捉到猎物。
白玉京忖道:“难道在那边?”
袁紫衣手势再变,轻轻一勾,琴声较之前略为刺耳,天地变幻,倒影消失,街道上忽刮起一阵肃杀之风,温度冷了下来。
琴音落下,一阵怪嚎传来,一道黑影从东南角几个跳跃,直奔高楼之上的袁紫衣,白玉京暗道不好,但黑影去势太快,几个呼吸便到了袁紫衣身前,一双利爪直刺袁紫衣咽喉,袁紫衣轻轻一勾琴弦,利爪仿佛刺在无形盾墙之上难在进半分,看得白玉京都替她捏一把汗。
黑影一击不成,身后忽爆出无数尖刺,如潮水般弯曲刺向袁紫衣,袁紫衣轻飘飘转身后退,衣带飘舞,动作优雅,纤手一扫琴弦,月光下飞来一群玉蝶,迎向黑潮尖刺,别看玉蝶弱不禁风,黑刺来势甚凶,这玉蝶如春风化雨,尽数将黑潮洗去,随一阵刺耳哀嚎,玉蝶飞舞,那黑影已经化为黑烟,随着玉蝶一起消失在天地间。
好美的人,好美的招数,令人叹为观止。
等白玉京回过神时袁紫衣已经抱好琴准备离开。
“喂!”白玉京忽然喊住她,不过这一次没有称她袁姑娘。
袁紫衣撇头看他,一言不发。
“刚才你第一次勾弦时,心底是看不起我的吧?”
袁紫衣一怔。
白玉京却是拱手道:“不过还是多谢姑娘赠药之恩,将来如有需要之处,尽管开口,天色已晚,告辞了!”
袁紫衣看着白玉京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好久才转身离去。
白玉京说的没有错,他感受到的那股疏离与藐视之感,确实是袁紫衣拨弦时心中所想。
为何她总是来找洛玉珠交流琴艺,起因便是那日她路过挽珠阁时听到洛玉珠的琴声,婉转哀鸣,如泣如诉,仿佛伤心人正对你哭诉心中的苦事,催人泪下。
弹者无心,闻者有意。
袁紫衣正是为了琴道才出来游历,但这么久,能听懂她琴声的人却不多。
偏偏今夜就有一个,只是简简单单几声宫商角徵羽就能感觉到自己对他的轻蔑之意。
可怜高楼砖瓦,平白无故被袁紫衣踩塌一块。
第二天,白玉京路过竹林外小门,旁边便是老道曾经的摊位,现在是空无一物,地上石砖印着斑斑血迹,已然发黑。这几天里明着暗着不知添了多少尸骨。
可笑这些人恐怕连所谓的宝物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白玉京只是路过巷口都能感受到数道目光在注视他,街角、小店、酒楼,或明或暗,甚至有的人已将手按在了腰间武器上,大有发出雷霆一击的仗势。
白玉京赶紧加快脚步拐入另一条小巷,这才摆脱那如跗骨之蛆的视线。
迎面而来的刺眼阳光,加之小巷忽然间的昏暗,让白玉京不禁恍惚,撞上对面来人。
“抱歉!”白玉京侧身让过那人,告了声罪。
那人没理会依旧自顾自的走。
白玉京走过几步,觉得被撞到的地方有一股阴寒之气传来,他霍然转身,看向那人,那人停在巷口,亦回身看他,缓缓抽出腰间血红又细长的刀。
白玉京皱眉,手掌缓缓抚上剑柄,四周渐渐浓稠的气息让他十分不舒服,感觉像是掉进沼泽中一般,连微风都静止,这浓稠的气息中,一丝强烈的杀机已锁定自己。
“你……”
白玉京刚开口,长刀已化作狭长红光,瞬息之间掠过五丈之地,眨眼间刀光便至白玉京咽喉!
死亡!
强烈的死亡预感!
被气机锁定,白玉京只觉有无数柄尖刀悬在半空,无论往哪个方向动,等待他的都是利刃加身,刀尖已迫在眉睫。
小巷的异动早被人发现,毕竟气机异常,在这敏感时期难免引人注目。
酒楼之上,高厉注视着小巷中仿佛被吓傻的白玉京,问道:“这一刀,你觉得那少年能不能破?”
高进微微皱眉,道:“难说。” 他目光亦注视着白玉京,隐隐有些期待白玉京的出手。
高厉冷笑道:“他若拔不出剑,死!”
袁紫衣手托香腮,美目冷冷望着小巷,也不知作何感想。
柳夫人却是笑吟吟的看着,说道:“影楼的人果然厉害,招中虚虚实实,真让人难分到底哪一着才是真正杀机,到底是刀呢?还是那气机呢?恐怕等这少年人分清,也晚了吧?”
柳依依嘻嘻一笑,权当看个乐子。
巷中白玉京动了,见他微微躬身、迎着刀光直上,两道极快的身影乍合即分,半空中响过一阵密集的金铁交击之声,刀光掠过白玉京脖颈,而白玉京的剑只拔出一半。
尘埃落定,两人身形在分开五丈后各自停下,鲜血自白玉京脖颈边流下,刺客收刀入鞘。
高厉微微摇头,高进目露惋惜。
袁紫衣微皱娥眉 ,轻声道:“凤姨你看……”
凤夫人未开眼,轻声道;“无事。”
柳夫人掩嘴轻笑:“生死已定还叫无事么?哈哈!”
柳依依则叹了口气,那神情仿佛丢掉了什么好玩的玩具。
风又开始流动,白玉京缓缓直起身,拔出一半的剑缓缓推回剑鞘,轻轻擦去脖颈上那道浅浅薄薄的血痕。
“噗嗤”!几声闷响,仿佛有数十道剑气在体内爆开,刺客身体一阵抖动,爆出无数血箭,缓缓跪倒在地。
楼上的人神情颇为意外,败的不是白玉京么?
“这小子……”高厉冷冰冰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笑意,颇为欣赏这一剑。
高进也是微微一笑,目露相惜之意。
袁紫衣冷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倒是柳夫人的脸色有些难看,站起身来,冷声道:“走!”
柳依依看着白玉京“啧啧”两声,起身跟着柳夫人走了。
白玉京站在原地,胸膛起伏,汗流如注,仍未从鬼门关走一遭的余悸中冷静下来。
生死关头,如果不是急中生智悟出“藏剑”一式,今天便是他的死期。
气归于剑,藏于鞘,隐于形。
刚才与刺客擦身而过之时白玉京拔剑,让凝滞的杀机有了一个宣泄口,将杀机引入剑鞘之中,气机变动使得必杀一刀产生偏颇落空,交身而过之后盈满剑气已随刺客杀意植入体内。
随后便是还剑入鞘,鞘如刺客身,杀意已满如何能容剑入鞘?唯有自爆。
唯有身死。
冷静下来的白玉京走到刺客身旁将他尸身翻过来,解下他蒙面黑斤,一张毫无皮肤、唯有血肉的“脸”暴露在空气中,那突兀硕大的双眼珠、猩红的血肉令人发呕。
白玉京再难忍住心中的呕吐感,跌跌撞撞扶到墙边吐了出来。
恶心,甚至还有些恐惧,头皮在发麻,手脚在发软。
这就是杀了人的感觉吗?
好长一段时间白玉京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已没有能力去思考什么。
情非得已,他也不愿杀人。
良久良久,白玉京吐干了苦水,又发呆了一会才站起身,默默将刺客尸身收敛,扛在肩上一步一步朝城外走去。
酒楼上只剩下袁紫衣与凤夫人,其他人在白玉京扶墙呕吐时已经离开。
“倒是个心善的孩子。”凤夫人轻声道。
袁紫衣冷哼一声道:“伪善罢了。”
草草在城外替刺客堆了座坟,白玉京站在坟前半晌无言,心想着将来自己死了,是否会有人为自己立一座坟?
站了一会,白玉京拍拍身上的杂草尘土,整理整理心情,这才朝远处的道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