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来傲娇狐狸精之后》大笑庐主人

2、不救

　　乐仪小心翼翼提着月华裙裙摆蹲下，仔细打量眼前垂垂危矣的狐狸。春天，竹木遮阴的西厢中仍有些冷，她小小地搓了一下手，拢紧了苎麻褙子。

　　狐狸眼皮微抬，黑幽幽眼眸深如漩涡。

　　乐仪不敢看它红红的毛发，尽量只盯着它眼睛，一会儿，她清了清嗓子，“那个，抱歉呀，我不是故意不管你的，昨天我让丫鬟给你请郎中了，但是丫鬟没听我的。”

　　狐狸毫无反应，头颅枕在前爪，一动不动，似乎不屑理会这个嘟嘟囔囔的凡人女子。

　　“……”乐仪愣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怎么从狐狸不变的动作中察觉到不屑，只能当做自己想多了，继续说：“我不是想推卸责任，我心血来潮将你带回来却任由你自生自灭，确实是我的过错，我既然救了你便会负责到底，之后会继续为你疗伤的，权当弥补。都说万物有灵，我与你解释清楚，你可不要记恨于我。”

　　狐狸从鼻子里喷了一缕气，如嗤笑。

　　“小姐，您这样跟它说话，它能听懂吗？”拂柳看看侧躺在地伤药缠身的狐狸，狐疑道。

　　“能。”

　　“啊？只是一条狐狸而已……”

　　乐仪扶膝站起来，轻手轻脚出了门，将门扉掩好，向正房走去。

　　“你进来这么久，可曾听见它出声？”

　　拂柳怔住了，没有，一次都没有。

　　太不对劲儿了。

　　小姐多年来曾救助数不清的飞鸟走兽，它们受伤之后往往呻吟哀嚎，声音凄厉，而此狐伤重到如此地步，却一声不吭，安安静静近乎死去。

　　“晨时你不在，不曾见到郎中为它接骨施药，其状惨痛，触目惊心，连我旁观都觉得痛，它却毫无反抗，仿佛知道郎中在救它。它有这样的灵性，怎么会听不懂话呢？”

　　它有灵性，乐仪便更加小心慎重对待，不管它是否能侥幸伤愈，都不要让它怨恨她。

　　拂柳却明显紧张起来，一边为她挑门帘一边小声说：“小姐，既然这狐狸有灵性，不如送它离府到医馆诊治如何，之前便是妖狐伤您，这等有灵性的狐狸留在您身边太危险了。”

　　多年前妖狐的形状与方才倒在地上的狐狸重叠，身形高大，皮毛赤红。乐仪后颈有些冷，过了一会儿才说：“也不必如此担忧，它若是有妖狐的本事，今日也不至于断骨伤腹了。且让它休养便是，等它好了便将它放归山林，也算一桩善缘。”又摇摇头，“瞧它的样子，约莫是好不了的。”

　　“也是，它都有出气儿没进气儿了，您花钱给治治，甭管好不好的，总归功德。”拂柳说着挑开正房门帘，帮乐仪脱下褙子，又找借口将屋里丫鬟都支出去。

　　乐仪坐在太师椅上，小口小口吹着茶水，猜到拂柳要说什么了，猫似的眼睛笑眯成弯弯的缝儿。果不其然等屋里只有主仆二人，拂柳压低了声音说：“小姐，您怎么不问问我张家那边儿怎么样呀？”

　　“那还用问，拂柳姐姐出马，哪儿有办不成的呢？”

　　“哎呀小姐！”

　　“好好好，那小姐问你，张家的事办的如何？”

　　拂柳眼睛亮亮的，拿着可厉害的神气说：“办成了！小七逮着张公子和他奶娘女儿了，事情已经安排好，老爷最迟明日便能得着信儿，这门婚事一定成不了。”

　　“好丫头！”乐仪拊掌而笑，“办的不赖，从匣子拿二两银子买胭脂去。”

　　拂柳喜笑颜开谢过小姐的赏，兴冲冲拿银子跑出门玩儿。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乐仪靠在太师椅中长长吁了一口气，从她十三岁第一位说亲的周公子到今日张家，三年来，单论上门正式议亲的已经十九家了，母亲祈愿的香油钱越捐越多，她真的好心疼银子，希望不要有第二十家了。

　　能黄了张家的婚事总归是个好事，乐于决定今天去酒啊。拆开一坛酒，明天拿去九方卖。

　　乐仪为退却张家婚事欢喜，乐家老爷夫人却是愁云惨雾，次日一早，乐仪去请安的时候看见父母眼底都是青的，看来他们昨晚就知道张家的事儿了，一夜没睡好。

　　也是，乐仪今年都十六了，在安和县一带实属大龄，再不定下亲事真就成老姑娘了。

　　乐老爷尽力和缓着语气跟女儿说了情况，他没有讲张家公子的腌臜事，只道双方八字不合适，不是良缘，“日后总会有更好的，你莫要挂怀此事。”

　　乐仪低着头听父亲说完，手帕已经被揉皱得不成样子，她勉强笑了一下，震惊与难过糅合得恰到好处，“没事儿，该来的总会来的，现在发现他不合适，这才是我命好运气好呢。”

　　乐夫人看女儿强颜欢笑的样子十分心疼，“要不去你舅舅家，和你表妹做几天伴儿去。”

　　“不了，我酿的花椒酒这几天要出窖，我得盯着些。”

　　乐员外与乐夫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你是不是还想去宁城参加斗酒大会？”

　　乐仪咬着嘴唇，用可怜祈求的眼神看向父母，轻轻点了点头，此时倒是真心流露了，“斗酒大会明年就要举办，我还没酿出最好的酒。”

　　“想都别想。”乐员外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你险些被宁城的妖狐吃掉，怎么还要去宁城？女孩子家家抛头露面也太不像话，若是你一定去参加斗酒大会，便多去庙里求求姻缘，在今年找了人家出门子，明年想去我们也管不得。否则我们万万不能许你去宁城的。”

　　“你父亲说的很是。”乐夫人应和道：“你也不要再弄那个酒坊了，一个月辛辛苦苦累死累活也不过几十两银子，家里又不缺你那点儿。专心针黹女红，中馈理家才是正事，这样说亲的时候也好讲得出口。”

　　斗酒大会明年在宁城举办，难不成她真的要偷偷离家出走才行吗？

　　乐仪对父母的态度早有预料，闻言无声地叹了口气，她低下头，正要应是，又听母亲讲：“还有，回去之后记得将那狐狸早点儿送走。”

　　乐仪眨眨眼。

　　怎么说到狐狸了？

　　乐夫人语重心长地讲：“你救了那狐狸，它也没能保佑你的婚事，可见那狐狸并不是该救的，说不定还有些晦气在，早将它送走才是。”

　　“可是慈惠大师说但行善事，莫问前程……”

　　“是呀，大师说的当然没错。”

　　乐仪一头雾水。

　　乐夫人满脸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开窍，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掰开了揉碎了给她讲，“所以更说明这狐狸不是什么好的，若救了它是行善事，你的婚事不就成了吗？救了他，婚事没成，所以不是行善事。”

　　“而且我今早才想到，”乐夫人身子往前面倾了倾，压低声音，很有点儿神神秘秘的意思，“前晚雷雨交加，雷打得房子都在颤。这狐狸身上一大片焦糊，必然是遭了雷劈。你想想，连老天爷都劈它，它能是什么好东西。”

　　乐仪最怕母亲说这些神神鬼鬼，因为完全说不通，她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父亲，乐员外老神在在太师椅安坐，脸上写着我不知道我没办法。乐仪想了想，说：“可是去年夏天下雨不还劈死了一个大善人吗？他施粥架桥一辈子也被雷了。雷劈到哪里都是没定数的。”

　　乐夫人当即挑起一边眉毛，反驳，“那谁知道大善人私底下什么样？或者他上辈子是个十恶不赦的呢？你就听我的，娘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不会害你。”

　　这话说的，乐仪心思一动，不着痕迹地瞥向母亲身后的成嬷嬷。

　　果然成嬷嬷唇角扬起，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活脱脱小人得志不打自招八个大字成了人形。

　　乐仪攥紧了手帕，微微眯眼。

　　乐夫人还在絮絮论证狐狸不是吉祥之物，“你幼年被妖狐所伤，如今救了这条狐狸婚事坎坷，可见狐狸都是克你的，早送走早平安。”

　　乐仪笑道：“好，全听母亲的。”

　　成嬷嬷都要克制不住脸上的笑纹了，乐夫人浑然不知，欣慰地对女儿点点头，又想起了什么，嘱咐她：“你送走的时候小心些，不要打骂得罪它，山里野兽最记仇，你好好跟他说两句将他放回山林就是。”

　　乐仪含笑应是。

　　想救的时候将狐狸折腾回来了，觉得不能保佑姻缘再将人家一脚踢走，世上哪有这般灵巧的道理呢？

　　但行善事，莫问前程。不是做买卖，就算是做买卖，也得她真救活了狐狸再说之后换什么啊。

　　别人不知道她婚事为什么不顺，她自己清楚个中因由，跟狐狸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但她也不会顶撞母亲，母亲所说所做虽然没有道理，但慈母之心全然是为她计较，况且乐仪很清楚自己娘的性子，除了烧香拜佛万事不操心，她若是能想到狐狸，还想到狐狸被雷劈过，那才是奇怪呢。不用猜就知道一定是成嬷嬷捣的鬼，为了扶兰来报复自己，给小姐颜色看看。

　　可惜成嬷嬷是乐夫人奶娘，陪伴多年，情分非比寻常，乐夫人极其相信她，乐仪念着她过不了几年便要回乡荣养，一直没理会。今日张家婚事不成，父母心气儿不顺，再加上乐仪想去斗酒大会的遗留问题，乐仪必然不能在这个敏感时点说什么，嘴上嗯嗯嗯是是是应付过去就罢了。

　　也不算她阳奉阴违，过几日等那狐狸伤愈将它送走不迟，只不过晚几天罢了，反正是在她自己院子里，母亲只要不亲自过去就发现不了。

　　乐仪想得很好，回院子路上迎面碰见神色匆匆的拂柳，拂柳小步子倒得飞快，脸色煞白，额头出了密密一层细汗，见到乐仪便急声道：“小姐，狐狸看着不太好。”

　　不太好？

　　乐仪眉心蹙起，“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