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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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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昭,万德四十二年
暮至
南昭的京都比北唐要繁华的多,昭国重商,即便是快到了闭市的时间,市集依然是熙熙攘攘,壮男老妇提着篮子,想要再赶一次晚市,反倒是商家开始闹闹哄哄的赶人,在街边辛苦忙碌了一天,大家都期待着早些闭市,早些收拾铺面回家与等待了一日的妻子与孩子团聚。
市集街道前本欲紧闭的宫门却在此时被人叫停,再度缓缓打开。
宫门近关才离宫?
人们驻足望去,都想一睹是哪位肱骨之臣一直留宫议事到如此时辰。却见从皇宫大内驶出的,是一架素朴而精致的马车,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凛凛不可犯,所过之处甚至隐隐能嗅到竹墨之香,一时忘记了动作。
直至那前方赶马的侍从一声声喊着:“温侍郎大人车架,闲杂人等避让。”
众人这才纷纷让开,且小声议论着。
“原来是他啊。”
“谁?温侍郎?朝堂上不是只有一位中书令大人姓温吗?”
“这位温侍郎可不就是中书令的独子嘛,新封的新贵,温祁温予知大人。”
“嗐,就那个断了手筋脚筋却还领了镇北军兵权的那位啊。”
“可不,就是他,你说这手脚都断了还能领兵,可别败了镇北军威名才好。”
“也别那么说,到底也是在边境一战立了头功的,赢回不少州府呢。”
“那也是三皇子仗打的好呀,他?算什么功劳。”
“哎,有功劳有功劳,美色上位,诱骗来不少情报呢。”
“哈哈哈,这么说来他也不亏,虽出卖了色相但那北国郡君听说也是个姿色美人,断了手脚又如何,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你说谁呢。”那一行车马不知何时已经走上近前,将众人的一番言语尽收耳中,其中一名侍卫正举刀架在方才说话之人的脖间,厉声问道。
“温栩,莫与人为难。”
只听那轻轻柔柔的嗓音自马车帘后传来,和煦中却也带着些冷然的不可冒犯,那侍卫果真应声收了刀,退立左右,车内的声音再度传来,说着:“老板,来份桃儿酥。”
原来车马竟是停在一家糕点店前。
糕点店的老板见到如此一遭,害怕到哆哆嗦嗦的从店铺摊里拿出仅剩下的十余个或残缺或碎裂的桃儿酥饼装在精致的包装袋里,颤颤悠悠的递给温栩。
温栩也从钱袋里拿出对应的钱,不顾老板频频的摆手,和嘴里模模糊糊的“官爷不必”,直接塞进他手中。
“多谢。”
那帘后的人说。
话音刚落,那车马便有条不紊的再度缓缓向前移动,直至走出了集市,这次是真的听不到了。
“听说这位温大人每日下朝都要亲自到京都最大的酒楼,醉仙楼买份桃儿酥,如今时辰醉仙楼该是已经卖光了,却还是要特意走西市宫门只为买份糕点?当真如此爱吃吗。”
糕点店老板摇了摇头,说道:“谁知道呢,这么个怪人。”
怪人。
安和第一次见到他时也是如此想这人的。
彼时她还是北国的郡君,父亲,是曾驰骋沙场的平南将军,权倾朝野的南国公,先妻亡后,承蒙皇恩娶了公主,便是她的母亲,北唐皇室嫡出的公主,北唐开顺皇帝同父同母的亲妹妹,身份尊贵,受万民敬仰,百姓爱戴。
母亲因病去世后,思念妹妹的皇帝舅舅便将她接入宫廷抚养,三岁便封郡君,却是以公主的礼制养大的,盛宠隆恩下于宫廷内苑可乘车辇,金珠玉器随她耍玩,谁人不知安和郡君是北唐陛下的心头肉,多少人魅语谗言,稀宝尽献只想换她一句美言。
可偏偏如此氛围之下,她一点都没有被娇惯长大的痕迹,反而承继了父亲的刚正之心,北唐臣民皆道,在众多大家闺秀之中就属她最知礼明仪,柔顺温和。
北唐皇宫的婢女公公,上上下下的臣民百姓,哪个见了她不是心悦臣服的叫声小公主。
但就是这样一株高高在上的梅花,温祁第一次见到她时,却正是在北国冰融雪消的季节。
透过还干枯的桃枝,他望见了还裹着披风的她,披风肩上柔滑的白色长毛在那小巧的颈间动来动去,一扭头的时候,竟是比初春新长的嫩叶还要明艳几分。
而那年,温祁还不是什么南国中书令之子,只是北国边境一走马兜售的商贩,做的是酒水生意,卑贱的如土中沙砾,只因正巧在家中排行第九,才勉强得了个沅九郎的风流雅名。
那年,正是北国开顺十五年,距离南昭那场举国之耻的战役,已经过去整整三十八年。
而他们的初遇,仅仅只是在一场荒唐的宴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