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又十九》原为十七

5、第 5 章

　　最近天气炎热，十九身上的药要每日更换，这个活毫无悬念就落在了苏九鸢身上。
　　每当她想偷懒的时候，宋漓直接说这是你要捡回来的，当然你照顾。
　　真是给自己捡了个祖宗回来！
　　“祖宗起来！老妈子来伺候你换药了。”苏九鸢端着药冲着门外来了一嗓子。
　　十九伤势恢复的不错，她半躺在院中竹榻上乘凉，手中罗扇轻摇，皎皎月光拢了一身，皓腕一撑，回身对着苏九鸢应了一声。
　　那对琉璃眸子里盛着一轮明月，恍惚间群星拥着那轮明月跌进了苏九鸢的眼底，摄人心魂，令人移不开双目。
　　在她愣神的片刻，十九趿着鞋子慢悠悠地晃了进来，关了门，一屁股坐在那掉漆的破板凳上，自顾自地解了衣裳，露出瓷白的后背。
　　十九与苏九鸢日间同食，晚间同寝，混得相当熟络，宽衣解带之事也做得自然。
　　这几日相处下来，十九觉得苏九鸢与众人不同，众人见她都避之不及，而苏九鸢却待她如常人，没有半点鄙夷之色。她感觉苏九鸢虽然行为举止有些怪异，却处处发光。比如妆品奇怪却效果惊为天人，做饭奇怪却很好吃，衣服奇怪却很好看......
　　唯独唱歌太难听，每当苏九鸢哼起一些奇怪的小调，那声音简直声声催人魂，阎王索命也不过如此，不光难听还不自知。
　　“阿姐可要轻疼我呀！”十九眨着一双人畜无害的眼眸盯着苏九鸢。
　　苏九鸢也应道：“你阿姐疼人的功夫可是一绝。”
　　的确一绝！
　　“啊！”十九痛得倒吸一口凉气，额角冒汗：“轻点！”
　　“最轻了！不行让我阿娘来。”
　　“别别！这等小事还是不要劳烦伯母了。”
　　宋漓之前也换过一次药，痛得她去了半条命，让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相比之下还是苏九鸢手脚轻些。
　　隔壁宋伯母打了个喷嚏。
　　换完药两人都出了身薄汗，十九是痛的，苏九鸢是紧张的。
　　“十九，你这双眼睛可真漂亮！”苏九鸢没头没尾地说了句。
　　十九微怔，从未有人夸过这双眼睛，记忆里别人只会说要挖了这双狗眼，当炮仗踩个响听。因为她是个踏月混血，注定要比别人下贱。
　　“你喜欢？”十九脱口而出。
　　“嗯，这么好看怎么会不喜欢？”苏九鸢拿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十九听见此话，眼眸里生出一抹异色，像是些许喜悦。
　　见十九没接话，苏九鸢又说道：“你那身衣服已经被砍得不能穿了，我这里有一套衣服应该很适合你，你试试看。”
　　她从床头的格子里捧出一套唐制半臂递给十九，十九长相似胡人，穿上唐制应当更有一番风情。
　　这个世界对服饰很包容，已经有不少人说她的衣裳好看，都想要去裁一身。
　　“样式颜色不错，料子不行。”十九接过衣服，仔细地左右翻看一番后认真说道。
　　“.......”
　　“我这衣服怕是配不上高贵的十九小姐，我拿去焚了便是。”苏九鸢佯装要夺过衣服。
　　十九捏住她伸过来的爪子，一本正经地说道：“苏小姐，这样就不对了！送我的就是我的，拿回去好意思吗？”
　　竖日一早，十九从床上醒来，昨夜拥着她入眠的人已经不在榻上，只留一丝若隐若现的檀香。
　　说来也奇怪，她向来认床，换床后一个月根本睡不着，但躺在床上只要闻到那满怀的檀香就昏昏欲睡，一夜安眠。
　　想来是檀香有安眠的功效。
　　忽闻隔壁传来嬉笑之声，隐约夹杂着男子的声音，十九的心不知为何一下就提了起来，可惜这墙壁隔音效果不行，传音效果也像卡了八百年的老唱片。
　　“阿九......好漂亮....我想要....”
　　“一下....嗯....就一下.....”
　　听得十九头皮发麻，套了衣服一脚就踹开隔壁的门。
　　屋里五六个人齐刷刷看向她，她却看到苏九鸢正在拿着个木制大刷子往一青衣公子脸上上胭脂。
　　原来只是上妆。
　　十九看到十几只眼睛正在盯着自己看，要怎么解释一下呢？以为阿九被调戏，心急如焚，踹了门？
　　“...我看看这门结不结实？”十九欲盖弥彰地拍了拍门框。
　　机智如她。
　　“......”
　　青衣公子说:“哟！阿九，你这哪买的这么好看的踏月奴？”
　　“踏月奴？她可是我妹妹。你别胡扯。”苏九鸢侧身挡在十九面前。
　　“你妹妹？你老爹知道自己得了这么个貌美如花的便宜女儿吗？”
　　“多子多福，我爹知道还不得开心死。”
　　十九从未想过有人会在外人面前这般维护她，哪怕是至亲之人也只会叫她隐忍。那双琉璃眸子里只印刻下那个挡在她面前的娇小背影，用目光轻柔环绕，久久不愿移开。
　　云泽洲西南边境月洲里生活着一支小部族——踏月族，踏月隶属云泽洲管辖。
　　踏月人与中原人相貌截然不同，他们碧眼棕发，五官立体深邃，身型高大，而且不论男女长相大多美艳惊人。起初中原富商都愿一掷千金只求美人一笑，后来被有心之人做起人口贩卖的勾当，用暴力抢来的踏月人如同牲/畜一般卖与富商，卖与青楼，毫无人权可言。
　　再卑贱的中原人都看不起踏月人，认为他们天生就是供人玩乐的牲畜，没有人愿意与他们扯上半点关系。
　　众人有些惊讶苏九鸢说的话，但她讲得理直气壮，众人不经开始怀疑时不时自己耳朵有毛病。
　　转身苏九鸢见十九情绪有些不对，眼尾微红，以为是刚才那话太难听，伤了她的心，伸手拉着十九出了房间。
　　此时门口传来马车停下的声音，还传来对话声。
　　“阿娘，那个能换脸的苏九面就住在这里呀？这也太破了吧。”一个清脆的女声满口嫌弃。
　　另一个略微低沉些的女声接道：“算了，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
　　一对浑身珠光宝气，身穿华服的母女推门走了进来，妇人身形保养得极好，但脸上岁月痕迹却是藏不住。身边跟着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脸嚣张跋扈。
　　那对母女也瞧见他们两个，八目相对，空气静止。
　　突然间，那个妇人伸出手指指着苏九鸢，问道；“怎么是你？”
　　被人指着的苏九鸢有些疑惑，心想难道是原主认识的人，问：“婶婶，我认识你吗？”
　　“你装什么？我阿娘你都不认识吗？”站在妇人旁边的少女说，又突然看见苏九鸢身边的十九，嘲讽道：“你怎么跟个踏月奴一起，也不怕丢人吗？”
　　苏九鸢被这顿劈头盖脸的嘲讽整得一脸懵，微蹙着眉心与十九对看一眼，忍不住怼道：“什么狗这般高贵？都能开口说人话了。怎么现在疯狗都能上街了吗？站在别人家门口叫，等骨头吃吗？”
　　“你骂谁狗呢？”少女气红了眼，想上前打人，一个不得宠的妾室生的女儿居然敢这样对她们说话。
　　“骂谁？心里没数吗？”
　　“你！你现在真是胆大包天，连你六娘和八姐都敢骂，你娘呢？让她滚出来！”妇人顾不得形象，赤红着脸快步冲到苏九鸢面前扬起巴掌。
　　六娘？八姐？
　　苏九鸢凭着宋漓跟她说过的苏家家族史，勉强回忆起六娘就是那个把她们赶出来的秦姨娘，那旁边应当就是她的女儿苏芊。
　　十九见状一个箭步冲到苏九鸢面前，一挥手打掉那只巴掌。
　　“你...你这个贱奴！”妇人一脸不敢相信，连踏月奴都敢与她动手。
　　“六娘？我娘是你祖宗，也是你配见的？当初把我们赶出来，现在来做什么？来找我上妆的吗？就你们这样的化不了，回家等着丑死吧！”
　　论吵架她苏九鸢就没有输过。
　　周遭传来几声嗤笑声，不知何时屋中的几人早已出来在一旁静静看戏。
　　“许公子”
　　苏芊一眼就认出那位青衣公子是当朝尚书令许大人的二公子许安，苏勇一直都想攀附许大人，但却没什么机会。
　　许安听到苏芊正在叫他，便揖了揖手问道：“八小姐，是来看望妹妹的吗？”
　　明知故问，要是她知道这个苏九面就是苏九鸢，她是打死都不会来的，现在只好对着许安硬挤出一个笑脸：“是呀，不过九妹对我们好像有什么误会，不太想看见我们，我们还是走吧。”
　　这位姐姐倒是装得一手好绿茶，但作为新时代绿茶过滤器的苏九鸢自然不会认怂。
　　“赶紧走吧，我见不得佛口蛇心之人。”苏九鸢果断逐客。
　　“你......等着……”苏芊气得浑身颤抖，要不是有外人在，她早就想把苏九鸢抽一顿，现在为了面子就暂且忍了下来，愤怒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