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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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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孤鹰坠于荒漠,留在漫天黄沙中只剩得半面秃骨,昨日还似初出茅庐的风华少年的曲云阁,卯时刚过鸡啼未鸣,便只剩得一堆残骸,焦黑得辨不出原有的模样。
那场火最终还是烧进了幸村眼里。
直到早朝散后,他来到曲云阁为不二守灵,刚过了回廊便见杏树林后的曲云阁不见了踪迹,再走近些,才看见那残破的一些。侍卫们还在清理烧过的梁木,白绫布没了,香烛没了,灵柩没了,不二没了。
桑原见幸村杵在杏树下,便大步跨来单膝跪下:“微臣该死,未保住曲云阁的安危,请陛下恕罪。”
“怎么回事?”
“回陛下,昨夜……曲云阁被大火烧尽。”
“为何不禀报朕?若不是朕今日来了你们打算欺瞒到何时!”
“陛下息怒,是太后的旨意,怕惊扰陛下休息。”
“不二呢?”幸村上前揪起桑原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不二在何处!他可安好?”
“……回陛下,不二先生的遗体被暂时安置在太医属。”
幸村扔开桑原的衣领转身便向太医属走去,疾步走了几步终究还是跑了起来。
桑原望着幸村的背影低下了头:“陛下……”
观月被护送回府邸,太医属便只剩下特利一人,给观月丄完药后就留了下来一直守着不二。新的灵柩很快便从宫外送来,只是比原先那口小了些。
似乎早就料到幸村会来,门外传出脚步声时特利起身走到门口。一朝初到的曦光微弱地照出他的身影,贴在殿内地面上。
“不二可是在里面?”幸村喘着粗气艰难吐出这几个字,不等特利回答便急着越过他身旁入殿。
特利伸手抓住他的袖袍:“别看。”
“怎了?”
“别去看。”他低着头,额前垂下的发正好遮住眼睛,不知究竟是何神韵。
看着特利的模样,幸村顷刻便觉着定是出了何事,那口新灵柩竟也不知为何让他有些不舒坦。可是,不二就躺在里面。
幸村刚向前走了几步便被特利从身后抱住。虽抱得不紧,那双从身后伸来的手却死死抓着他胸前的袄衣。
“不要看,算我求你,不要看。”
“不二身子被烧坏了?”幸村平静地问道,片刻之后,他便感觉特利贴着他的后背轻轻点了一下头。他继续问:“坏得……很厉害?”
“对不起。”
“你道歉作何,我不过是问一句罢了。”
“若我早一点赶到,兴许就来得及……对不起。”
“让我过去看他罢,我想看他一眼。”
特利刚一松开手,他便大步跨了过去,却在快要见到灵柩中人时放慢了脚步。躺在灵柩里的,兴许此时看来连人都不能算,乌黑的躯体让底下的白绫显得特别锥眼,因大火烧过变了形的躯体比原本小了许多,只能辩得何处是头,何处是脚。隐隐的,似乎还能闻见些些焦味。
渐渐看清这些的幸村跌坐在灵柩旁,泪水突然就流了下来。这是不二?这便是他的不二?他的不二,就这么轻易的,没了?他还没说过看够了这副容貌为何就能没了?!
他抓起袖袍去擦拭不二的脸,擦了许久也未见干净一些:“为何还是这般黑,你原本不该是这副模样的啊不二。”
特利走来抓住幸村手腕:“擦不掉的,只会脏了袖袍。”
“好端端的,为何会起火?”
“也许是烛火从案桌上掉下来,烧着了白绫。”
“那守夜的人呢,为何不去灭火?!”
特利被幸村吼得语塞,任谁都不会相信这只是烛火点燃了白绫。
幸村深吸一口气,有些不知所措:“对不起,我……”
“换做是我也不会相信。如果我最重要的人突然变成这样,也许我……”
“我没事。”幸村收回手,抹净脸上的泪,起身唤来殿门外的黄门:“传朕口谕,三日后行葬典,将不二送去皇陵。”
“奴才这便去办。”
两日后,太后偷偷下旨,将不二的灵柩放在马车上运出宫门。皇宫里好似变得异常清净,光是在院子里坐上一小会儿,也会觉得比平日里冷。占据这整个天空的雪不大不小,有气无力地飘着,落到何处便停下了。后宫的女人们更是紧闭了殿门窝在各自的寝宫闲中找乐。
为不二送行的,只有太后和白石,宫门重新关上时,白石听见太后轻叹了一声。
比旸殿里生着火炉,幸村却还是觉得有些冷,黄门便又往火炉里加了些炭木。不知怎的,今日要看的奏折似乎特别多,再和着前些日子留下的一些不大重要的折子,便显得更多了。
幸村放下手里的折子,又看看还有一叠未看的便蹙眉叹道:“今日的折子怎会如此多。”
黄门手迟了下,随后才又添了一块碳木:“陛下前些日子不是攒了一些下来吗,今日加在一起自然有些多。”
“真不知母后为何非要朕今日之内全数看完。”
黄门添碳木的手停下来,背对着幸村偷偷抹了一把泪:“太后也是不想陛下耽搁了。”
“够了,不用再添了。”
“是。”
幸村起身走到窗前向外望了一眼:“平日这个时候白石都会来拿批好的折子,今日怎不见他?”
“回陛下,大司马大人他……”黄门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悲伤:“他有事,今日会迟些过来。”
“是吗。”幸村转过身来正好对上黄门躲闪的目光。
他眼角还挂着一粒未擦到的泪。
“你怎哭了?”
“回陛下,是被火星子熏到了眼,过会儿便好了。”
“你小心些,别被烫着。”说罢,幸村便又走回案桌拿起折子看起来。
黄门撩起袖袍擦了眼:“茶凉了,奴才给陛下换一杯新的。”
幸村挥挥手,表示任由他去。
载着不二的马车直奔出了东城,又走了段路后便在一座不知明的山脚下停住。扮作民夫模样的几名侍卫抬着灵柩上了山,随意找了一处还算得上平坦的地方,埋了灵柩。没有立碑,只是在埋土的时候一并放了许多冥纸。
而后,这些侍卫便拿着太后给的银子。驾着马车永远地离开了翯城。
如此一来,幸村便永远不知不二在何处。这却正是太后的本意,若是见不到,慢慢便会忘罢。
“今日之事暂且不要告诉陛下。”
“是,臣先告退。”
太后疲倦地点了点头。
白石来到比旸殿,幸村刚好看完所有的折子。黄门见到白石刚想问什么,就被他一眼看了回去,黄门只好闭了嘴退出比旸殿。
“你来得正好,折子朕都批过了。”幸村将折子交给白石便要出殿门。
白石叫住他:“陛下,您这是要回寝宫?”
“朕去太医属看看。”
“南城最近新开了一家酒楼,菜色不错,不知陛下可否赏脸?”
“改日罢,朕没什么胃口。”说罢,幸村眼看便要出殿门。
白石慌张得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借口不让幸村去太医属。他也明白,幸村迟早会知道不二没了,只是却仍心生不忍。
正好特利跨进门,堵住了幸村的去路:“越是没胃口便越应吃些提味的菜,我也听说那家酒楼不错。不如幸村就应了大司马的好意。”
“朕实在没胃口,有机会定会去的。”
“就算你去了太医属也见不到不二。”见幸村惊讶地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特利又笑道:“黄门和宫人正在为不二穿衣净身,你去了也见不着。兴许你去了酒楼回来便能见着了。”
幸村看一眼白石,勉为其难应了:“朕先去换件袄衣。”
“臣在南宫门恭候陛下。”
幸村刚走出殿门,特利随其后也欲要走。岂料白石横跨一步拦住他,直到幸村走后神色才稍稍缓和一些。
特利笑问:“大司马有事吗?”
“方才多谢先生。只是,先生为何会知道不二先生已经没在太医属?”
“我去过太医属了。不二的墓在何处?”
“我不知道。”
“别把幸村灌得太醉。”说完这句话,特利便离开了比旸殿。
白石看着他的背影才忽然想起来,忘记问观月的伤势。
第二日,是幸村下旨葬不二的日子。
早朝很早便散了,奏者们和铺了幔帐的辇车聚在太医属外等着送行。太后却让他们都退下,一个人在太医属里等着幸村。
幸村来后,看见的便只有太后的正色端坐的身影。
“儿臣参见母后。”
“起来罢。”
他四处看了看:“奏者和辇车呢?朕记得吩咐他们卯时便要来此处候着。”
“孤让他们都走了,陛下也请回罢。”
“儿臣不明白母后的意思。”
“不二周助昨日便已然入土,陛下不用再挂记了。”
“为何朕什么都不知道?!”
“孤这么做,就是不想让陛下知道。”
幸村惊异地看着太后,片刻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猛然转身往外跑。
“他没有葬入帝陵,陛下去了也看不到他。”
“他在何处?母后你把他葬在了何处?”
太后缓缓起身,走向幸村:“孤也不知道,全是侍卫自己做的主。”
幸村勃然大怒,有生以来第一次大声对太后用此等语气说话:“朕的不二除了朕谁敢做主!”
“孤敢!”
“……母后……”
“陛下。”太后一面说着便抱着了幸村:“你是母后的孩子,天下怎会有不心疼自己孩儿的母亲。母后知道你舍不得,所以帮你做了这个主,不用亲眼看着他走,便不会太难受。对不起,市儿。”
幸村回抱住自己的母亲不禁将这段日子压抑在心中的痛楚都喊了出来:“母后,我想见他,我舍不得他死,有没有法子让他回来,孩儿真的好想他。”
“母后知道,母后都知道,对不起,母后前些日子说了不该说的话。没事的市儿,十八年后,你定会再遇上不二。那个时候,母后替你们做媒,好吗。”
“十八年太长了,太长了啊母后。”
“母后明白。”
“如果再迟些遇上不二,他便不会有事了。那日我不该出宫,不该去玉池,不该和他打赌,不该对他动了情。”
“早相逢迟相见,都是天定的,月老为你们二人牵了红绳,又怎会逆得过呢。”
幸村仰天而道:“老天爷,你可是在红绳间打了个死结,故意愚弄我们?”
“……市儿……”太后放开幸村捧起他的脸,深吸一口气笑道:“十八年不会太久,母后陪你一起等。若是十八年后等不到他,母后便不做太后和你一道去找,直到找到不二为止。”
可是十八年后,他早已不记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