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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15、把酒 ...


  •   金秋里丹桂飘香,甜丝丝的味道一阵阵钻入鼻尖,离金人撤兵已有些时日,如今勾栏酒肆又开始张灯结彩,比不得往昔汴河两岸秦楼楚馆林立之时的繁华如梦,到底也是添了不少生气。得月楼玉砌的栏边,一道萧疏白影斜倚在高台前,独上高楼,望尽京师通天御道,物非人是,九现神龙倒有一丝恍惚了。
      戚少商请人喝酒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这一晚来却是特意换了新衫子。相熟的酒博士于是捂嘴一笑,迎上前道:“戚楼主可是与佳人有约?”
      戚少商心道有那么明显?脸上不动声色,只一味扯起闲话,“自京畿城破,师师姑娘便行踪不明,不知道你们几位姐妹可曾打探过她的下落?”
      酒博士喈叹一声,“她当日入了宫由道君皇帝封了潆国夫人,我们还道她终于为风尘女子争了口气,做上了娘娘,哪里晓得终是红颜薄命。有人讲金人将军看上了她,将她劫去,师师姑娘温柔如水的妙人儿却是性格刚烈至极,刺杀金狗不成,撞柱自尽;也有人讲道君皇帝境况惨淡,连果腹之物都无,师师姑娘情深意重,一直随侍在侧;前阵子又传来消息,说姑娘早被好心人搭救,如今隐居江南,不问世事。是好是歹,乱世之中,皆是蜉蝣之身,我们这些弱女子比不得戚楼主这样的铮铮男儿,还可浴血沙场,搏一世英名。”说到此处,竟是一脸艳羡向往之色了。
      忽听得楼下一阵骚动,人客纷纷在拱手问好,言语间极是恭敬,戚少商一闻便知那是宗泽到了。
      酒博士忙迎到楼梯口,回头笑道:“我还道是哪位佳人,却原来戚楼主约了宗老将军,也不事先相告,楼子里好些姐妹都想一睹将军真颜。”
      宗泽早已步上楼梯,听得那酒博士此言,忍不住笑道:“英雄白头,廉颇老矣,怕是真见了要叫你失望。”
      他穿了一身寻常的灰衣布袍,身材瘦削,面上沟壑交错犹如一只干瘪的老核桃,一双眼睛里却是几点星光,异常明亮,整个人不似将军,倒像个私塾里严厉刻板的老先生。
      戚少商吩咐小厮上酒菜,将宗泽迎上楼的当口,不由向着后面频频张望,却是未见那道熟悉的青影,刚刚还有点紧张的心情瞬间落寞。
      “顾公子寒疾发作,教中的大夫留他在营中歇息,是以没有一同前来。”老将军看出端倪,刚刚坐定便向他解释。
      戚少商眉心一蹙,“他练的一身功夫极是凶险,又走火入魔在后,我这些日子一直在研究他留下的那套内功心法,竟也一时被难住,想不出破解他身上寒气的办法。”
      “戚大侠有这份心,顾公子若知晓了必然是十分欢喜的。你莫看他平日里不苟言笑,与他们那个泼皮猴子般的小教主混在一处,虽然常常被气得七窍生烟,心下还是挺高兴有这么几个朋友的。”
      戚少商点头称是,顾惜朝有时候就是抹不开面子,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宗泽这七十年白米饭吃下来,又偏偏是个与顾惜朝一般孤傲的性子,怎么不知道年轻人的那几点小小心思。
      宗泽又道:“方乘风那小朋友倒是有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把我这老头子也哄得很是开心。只不过……”说到此处,酒博士上来,纤纤素手执起酒壶,又将二人案前的细瓷杯满上,楼下丝竹声声,窗外月色清朗,宗泽执起酒杯与戚少商一碰。
      “只不过什么?”放下酒盏,戚少商忍不住问道。
      宗泽打发服侍的小厮到厨房加几道菜,待屋里只剩下二人时,这才压低声音道:“只不过,他小小年纪能聚拢之前分崩离析的摩尼教,且在各处来去走动,广招贤能,连顾公子都为他所用,可见绝非等闲之辈,只怕更是个心机极重之人。这些话我与顾公子提过,若真如他所说栖身异教只是一时之计倒也罢了。他自小身世飘零,难得天赋异斌,没有堕落于市井,少年时便高中探花,难免恃才傲物,后来功名被革,爱妻早亡,加上身败名裂,原本阴郁的性格更加愤世嫉俗。其实这样的人越是拒人千里之外,越是渴望有朋友,这一点是个死穴。如果方乘风恰恰点中了,以顾公子的个性,他们二人若是联手,向善则矣,若是行差踏错,掀起的风浪怕是比当年方老教主更加蔚为壮观。”
      戚少商颇有点食不知味的意思,宗泽的话他不是不明白,老将军年迈,颇有将衣钵相赠的意思,一见顾惜朝这样的将才自是十分爱惜的,然而顾惜朝的狠毒,争功,沿途如刀锋般锐利的拔营屠寨式进攻,怕是这个出身良好的将军所不齿。让顾惜朝留在魔教,他日必定多生屠戮,他需得寻一个合适的人钳制住这条恶狼的钢牙利爪。
      戚少商饮尽杯中酒,“啪”一声放下瓷杯,“如今外敌当前,他们若只一门心思成就鸿图霸业,戚某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宗泽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即便他们不想,只怕有人会逼着他们想。东边来的消息,投奔过去的满朝文武早已各归各位,而新任的宰相这不过对月而已,早被罢免,小皇帝有他自己的想法,不甘心受制于人。我写了一道道折子,望接他回京师,他却按兵不动,甚至派人往南打探消息。金人还在黄河那头虎视眈眈,我们的人,心却不齐。”
      戚少商面有忧色,“我还担心顾惜朝那性子,绝非上位者能长久相容,到最后更免不了与自家的教主兵戎相见。”
      说到此处,突然虚掩的门被“哐”地推开,一把清朗的嗓子大声道:“大当家的费心了,惜朝会记你诤言,审时度势。”青衣人立在门口,额前碎发打着卷垂下来,一脸听人家在背后说自己坏话又逮个正着的表情,似有一点生气,又有一点得意。
      戚少商一怔,与宗泽两人面上都显尴尬之色,也不知他什么时候站在门外,更不知他刚才听了多少去。他搓搓手站起身,强作镇定走上前去,“顾惜朝你来得正好,这不正喝到兴头上哪,老将军说你身体欠佳,我还遗憾你今日不能到场,枉费我花一番心思为你寻来的好酒。”
      “好酒?”顾惜朝长腿一迈进得门来,“可是当年的炮打灯?”
      “不是。”
      “不是?”
      戚少商见他眉毛一挑,嘲讽的话马上要出口,连忙道:“这是方小侯爷托人从江南带来的十八年陈女儿红,没有炮打灯的烟霞烈火,却有江南的万种风情,他说品这酒,便似品顾惜朝。”
      顾惜朝脸色一僵,倒接不上话来了。
      宗泽招招手道:“来来来,小顾也一起入席,说好了不来的,却原来躲在外面听我们是不是讲你坏话。可不知你听了多少去?”
      戚少商本是内功极深厚之人,只是酒肆里人来客往,丝竹之声萦耳不绝,一时间倒也未察觉门口有人,正暗暗庆幸刚刚并未说顾惜朝多少坏话。却听得青衣的公子抿嘴一笑,“这么说,你们果然是在人后说三道四了?”
      戚少商心中直呼冤枉,老将军倒是哈哈大笑,“刚刚戚少商说了你不少坏话,现在轮到你说了,我洗耳恭听。”
      戚少商差点三呼爷爷。
      顾惜朝扫一眼戚少商,笑道:“这个我倒是知道的,大当家的断不会背后说人坏话,因得你都是当面数落我的不是。”
      戚少商忙着给顾惜朝斟酒,听得他后面一句,终于忍不住挖苦道,“我数落你,你倒是都记在心上了,恁得这样子小鸡肚肠。”
      宗泽见戚顾二人甫一坐定便是你来我往,剑拔弩张,不由捋着胡须,眼睛里精光闪闪,但笑不语。心里却不免揣测着此二人究竟是个什么事?照理说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若非兵戎相见,恐怕见了面也是粗声粗气,这下倒好,越说越跟家里头小夫妻互相嗔怪揭短了。他望望这头的戚少商,但见他鬓染微霜,却依旧洒脱俊郎,端的是一派英雄气概,再望望那头的顾惜朝,一样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说不出的清风傲骨,气宇不凡。想到这两人都是出尘脱世的奇才,本是互引为知音的好兄弟,如今怕也是很难一笑泯恩仇罢。
      不过,也许这样的戚少商和顾惜朝对大宋来讲,只好不坏,毕竟背叛兄弟情谊也不过百来口人命,有了前车之鉴,戚少商定会时时戒备,处处留心,而顾惜朝这样的人亦正亦邪,错了,是正邪不分,若无人钳制,一旦投敌叛国,那就不只他一个人的罪孽了。自古越是厉害的兵器,皆怀双刃,也就越能伤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15、把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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