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同行》罗迦

2、2

　　我绕着长桌转了一圈，也找不到能引起我食欲的东西。国王刚换了厨师，新上任的厨师来自王后的故乡，于是每次宴会的菜色都极具乡村气息，巨大的盘子里盛着看不出原料的糊里糊涂的东西，味道是不错的，但是看上去实在……
　　“My Lady，我想你在找这个？”
　　一盏银盘出现在我面前，上面托着几块精致的小蛋糕。布伦特正促狭的看着我。
　　“谢谢，My Lord，但我对国王陛下的晚宴很满意。”我摸了一串水嫩的樱桃，丢了一颗到嘴里，做出非常享用的样子。
　　他笑笑，随意将银盘放到一边，“你不是要去旅行的吗？怎么反而穿上了王后侍女的服装？”
　　“显然，我在宫廷里找到了一份新工作。”
　　在收到王后的信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想见我，更没想过她会希望我留在她身边。她开朗直率的气质令我折服，她天真单纯的心思令我动容，她无依无靠的身世令我怜惜，我忽然有种冲动，想保护她远离宫廷深处的那份阴霾。
　　同时我也清楚，正是基于对我的了解和信赖，国王陛下才向她推荐了我作侍女，他希望我能代替他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对于他的愿望，我总是乐于回应。
　　但是，我还保留了一份谁也不能知晓的私心——
　　“你还是想留在他身边的。”布伦特漫不经心的说着。
　　我心脏剧震，差点将一颗樱桃囫囵吞下。
　　他斜眼看过来，“我说的不对吗？”
　　我欲反驳，一抬眼发现王后正向我看来，我赶紧胡乱抓起手边的酒杯，向她举杯致意。
　　布伦特也注意到了王后的目光，向她举了举酒杯。
　　我一口气喝干杯里的液体，对布伦特说：“她将是一位受人尊敬和爱戴的王后。”
　　“可你知道贵族们私下里怎么称呼她吗？”
　　我略有耳闻。婚后，国王立刻推行了一系列改革，大大削弱了贵族的势力，提高了平民的地位。这无疑是受到王后的影响，却绝不是贵族们乐于见到的，所以他们开始抱怨，言辞处处针对王后。常此以往，总有一天，利益受到损害的贵族们不会再保持沉默。现在，他们可以因不满为取悦王后而准备的饮食就自备厨师，将来，他们带来的也许就是别的，一个新王后，甚至……
　　“Lord马尔顿，你站在哪边？”我压低了声音，严肃的问道。马尔顿家族在贝鲁特王国的地位仅次于国王一家，一呼百应，布伦特本人还是国王的表兄，在国王获得子嗣之前，他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嘿！放松放松，Lady曼迪奈斯。”他扶正我手中的酒杯，斟满酒——刚才我下意识的把酒杯当成了匕首，杯沿戳着他的胸膛。他一脸玩味的端详了我片刻，忍俊不禁道：“记得吗？我们第一次面见的时候，你就是这样盯着我的。”
　　第一次见面，他十岁，我七岁，王子殿下——现在的国王——刚五岁。
　　“……是你先恶狠狠的盯着我们看的，一副凶眼黄鼠狼的样子！”
　　“难怪你像护仔母鸡一样把国王陛下挡在身啊。”他摇头晃脑的好像明白了什么真理，“一旦事关陛下，你总是特别容易紧张。”
　　那是当然！
　　第一次见到王子殿下，他还躺在天鹅绒铺成的婴儿床中。我好奇的戳他的脸，他便抓住我的手指不放。他抓得认真而专注，小小的手掌温热而柔软，令我不忍抽手。后来，母亲把我的手拉出来，他还哇哇大哭。那天，我得到了先王后陛下的恩准，可以长住皇宫陪伴小王子；那天，我开始喜欢上这个孩子，千方百计的逗他开心。我曾在主神面前起誓，要让我的小王子永远快乐和幸福，远离烦恼和忧伤。
　　我喝了口酒，继续盯住布伦特，不准他顾左右而言他。
　　布伦特终于收敛了嬉笑。他望着我，目光深沉，暗哑的声音里藏着无法形容的哀恸，“……那天，我刚得知我的父母是被谋杀的，凶手可能是那宫廷中的任何人。”
　　我的心忽然一疼，就像绣花针扎进了肉里。就在我怔神的时候，他已经无所谓的笑开了，拿过我手中的酒杯，向王座上的人举杯，朗声道：“赞美至高无上的国王！感谢您助我寻找杀亲凶手，感谢您准我手刃家族仇人！除了忠诚，无以为报！”
　　这突兀的祝酒词引得满堂哗然，就连国王一时间都面露惊愕。
　　布伦特将酒一饮而尽，冲我得意的一笑，“你满意吗？”
　　我为他添满酒，又拿过一只酒杯为自己倒上酒，碰了下他的杯子，“除了忠诚，无以为报。”
　　“你又不是骑士。”他狡猾的笑着，摆明了找碴儿，“一个女人的忠诚应该献给她的丈夫！”
　　“……我可以不把你当男人，这样就不算背叛我的丈夫。”
　　他一副被踩到尾巴的样子，额上青筋暴起，全身绷得紧紧的。
　　我悠然的喝完一杯酒，正要再添满，手腕忽然被他握住，酒瓶被夺走了。他揽着我的腰将我拉进他的怀里，急促的呼吸敲打在我耳畔，“埃莉诺，你要是再喝醉，我可不保证会足够绅士的将你送回伯爵府。”
　　堂堂的骑士大人竟然威胁一位女士，果然是气急了……
　　“……你是对的，布伦特，我必须保持清醒。”
　　我推开他，看向大厅入口。那里人头攒动，侍卫吹响了号角，辛西亚的使臣前来觐见，美丽的王后向我投来求助的目光，我匆匆向布伦特告辞，快步回到我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