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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猎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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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视频的人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他们会录视频。”吴昊拦在赵澈身边想解释清楚,“我问过,他把手机丢在那了,第二天再去找没找到。”
赵澈站在那里,虽然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听到吴昊的声音,但他更想清楚事情的真相。
“你是说,视频的确录了,但不是你录的。手机丢了,到底是谁往班级群里发的你也不清楚?”
赵澈把吴昊这一路和他嘚吧嘚嘚吧嘚想要解释请的话,用两句话概括了个总全。
“是。对。”吴昊忙点头如捣蒜。
“我理解……”
吴昊听到赵澈说理解,全身的紧张着想要解释清楚的神经突然放松了下来。
“……但是我不原谅。”
吴昊一听完,感觉像是换上刚刚考干还带着余温的衣服,猛地就又被浇了一大盆冷水。
赵澈走在前面,顿住脚步,回头冲吴昊用不带半点感情的语气说:“我不是什么大好人,拿不出宽广的胸怀彻头彻尾地原谅你带给我的伤害。”
吴昊看着赵澈渐远的背影,黯然地低下了头。
走进教室,赵澈看到眼镜回来了,右腿打着石膏,旁边拄着一根拐,眼镜见到赵澈,抬头看了他一眼。
眼镜没有带近视镜,但眼睛瞅人的时候扑烁烁的,有隐形眼镜覆盖在她的眸子上。
赵澈把书包挂在课桌一旁的钩子上,一眼就瞧到了压在自己一摞课本下的一个纸条。
纸条被折成水笔粗细的一个长条,打开来看,几个黑笔字跃然纸上。
——传视频的人是眼镜。
赵澈心里有无数个鼓点在齐鸣合奏,把纸条攥在手心里看向四周,没人注意到自己。
他又把纸条摊开来看上面的字迹,看不出个所以然,翻到背面去看,空白,再怎么看也只有正面那八个字。
赵澈努力平定心神,强迫自己把脑子里又开始撕扯漫游的思绪按了暂停键。
现在有两种可能,一是有人想告诉自己真相,二是有人想诬陷眼镜。
赵澈又开始像昨晚上一样,开始回推事情的起因结果。
如果这张纸条上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人肯定是站在自己这边,但迫于所有人一边倒的压力,只能用纸条的形式来告诉我真相。但自己在学校根本就没有这么好的人缘,也没有一个可以为自己这么做的朋友,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如果是诬陷,让我误认为传视频的是眼镜,谁会最愿意看到这个结果呢?赵澈努力回忆自己和眼镜之间有共同交集的人,但这次怎么想都想不出一个这样的人,哪怕是牵强的,不怎么能说得通的。
如此想来,似乎第一种猜测的可能性更大些,他不敢轻易回头去看摘下近视镜的眼镜,似乎她的眼神中多了深不可测如井渊般的东西。
赵澈怀揣着自己的猜测,决定找个合适的时机,亲自去问眼镜。
2.
“地方时计算。第一步先求两地的经度差,第二步以每一经度相差4分钟求出时间差,第三步东加西减。”老胡用手指着教材上一字不差地读了一遍,“这块儿应该没问题,下一个点……”
“老师你再讲讲,这块难。”
讲台下悉悉唆嗦的抱怨声越来越大。
“是啊,老师,还有上个求区时的知识点,也不明白……”
老胡抬起眼,环视了一下教室的所有人,“这是新知识么?高一就学了,现在还不会一证明当时就没好好学,二证明一轮复习的时候知识点没扎牢,现在是二轮复习了,二轮什么意思,大的知识框架我给你们提一下,小的知识点自己去填,自己去想,等到三轮复习就是纯自己看,怎么?都现在了,还张嘴等着我往你嘴里送?”
“可就是不会啊……”
讲台下又冒出一句。
“现在还不会,就赖你自个废物,要不就跟黎光明似的一问就会,知识点一遍过,老师半点心不操。要不就和吴昊似的,不会,也不想会,更不用老师操心。你两头都不占,有什么脸搁这浪费大家时间?别人早都会了,就你一个人不会,难不成单给你一个人讲?”
其实老胡呛人根本就没找到一个具体的目目标,就是扯着个话头开始重来那一套,指桑骂槐,杀鸡儆猴,看似是在单批一个人,其实是在群批全班人。
爱会不会,反正我早讲过了,高考你们去又不是我去,考上的多了,我工资一分不多,考上得少了,我工资一分不少,无过便是功,这铁饭碗自己是端实了,稳稳地干到退休。
讲台底下也没了反驳询问的声音,老胡扫视所有人,目光落在吴昊身上,突然一脸的兴趣盎然。
“哎我说吴昊,往常我要是上课提到你,再对别人一捧,对你一踩,你早不乐意了,今个咋还闷那一句话瞧不见你说!”
老胡又开始扯开话题,闲聊起来把讲课撂到了一边。
吴昊本来蔫头耷脑地窝在课桌上,突然被提到,看了老胡一眼,想像往常一样打趣回去,但还是忍住了嘴。
吴昊认真想过黎光明的话,老胡是个没把教学放在心上的老师,自己在课堂上和他唱双簧般地斗嘴,的确挺讨人嫌的,再加上现在所有人对自己的孤立态度,他决定收敛。
老胡见吴昊没有说话,感觉自讨没趣,一脸期待的神色突然垮下来,拿起杯子被抿了口茶叶水,把书翻到了下一页。
“下个知识点,气压的产生原因及类型……”
3.
赵澈值日。
和赵澈一起的两个值日生早就没了踪影,教室里的人也都走尽了,可眼镜还坐在座位上没有半点想要挪窝的意思。
赵澈扫到眼睛的位置旁边,停下来,问:“放学了,你不回家么?”
眼镜本来低着头在写作业,听到赵澈和她说话,扑烁着晶珑般的眸子回答:“现在学生都在往校外涌,等一会楼道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我妈就上来接我。”
她的眼睛里闪着和善虚假的光芒。
“你的腿还要多久能好?”
“快了,差不多一个礼拜吧,到时候把石膏拆了,该蹦蹦,该跳跳。”
“奥。”
赵澈想问她视频的事,但还是没有想好拿哪句话当开场白,毕竟这件事情上自己处于被动地位,最差的结果就是她一口否定,对自己没有半点解释,假使再想问,也没便没有了突破口。
赵澈把土簸箕里的垃圾倒进楼道的垃圾口,从最底下窜上来的冷风把两个垃圾袋又带了出来,其中一个正好扑在赵澈的脸上,赵澈感到一心烦闷。
赵澈回到教室把扫帚土簸箕摆好后,一眼就见到角落里手机的细小碎片,是迸裂到这里来的,那些羞耻,屈辱的瞬间在他的脑子里放映,从吴昊那里来的,从老胡那里来的,从黎光明哪里来的……
烦闷瞬间转变成极大的愤怒,一股热血冲上赵澈的心头,他攥紧了拳头,大跨步地走到眼镜面前,在没有过多的顾虑,单刀直入地问:“那个视频,是不是你发的?”
眼镜听到赵澈这么说,从容地合上了书,缓缓的抬起头,像个处事不惊的成年人。
“对。你这么快知道了!”
赵澈在之前想象了很多可能,她也许会一口否认,也许会否认不成犯浑撒泼,再不济拿出她惯有的伎俩,表现出楚楚可怜的无辜样子乞求原谅,但怎的也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干脆利落地一口答应。
“你是怎么得到视频的?”
“这个你不要管,视频已经发出去了,现在再问也没了什么意义。”
“你除了让我在所有人面前出丑,你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这就够了,你让我在全班人面前出丑,我只不过还回去罢了。”眼镜一脸洋洋得意又不凸显的表情。
“你知道你的近视镜不是我抢的,并且……”
赵澈还没说完,就被眼镜打断接过了话茬。
“并且当时你什么都没干,对不对?”眼镜轻笑了一声,像是对这个理由的极大蔑视,“你就光在那坐着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有你的份了。”
赵澈突然被这句话击中了心脏,这让他明白,那天眼镜被摘下近视镜,已经不是一场同学之间的嬉闹打斗,而是一次霸凌,眼镜就是被霸凌的那个。
是啊,一场霸凌,没有一个旁观者是无辜的,更何况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自己而起。
“一个人欺负另一个人是欺凌,十个也是。全班呢?那就变成一场欢乐了。你不是没有体会过吧!还有那个吴昊,他现在应该正体会着。”
“你就像个疯狗,难道你想要把所有人都咬一口么?”
“难道我报复,还要把欺负我的人分成三六九等,放过罪轻的人,严惩罪重的人么?只要是欺负过我半点的人,弄不死他们,我也要让他们受同样的罪。”
赵澈说不出话来,是一种无从反驳的无力感,眼镜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契合着赵澈的心,丝丝入缝。
“走了,闺女!”
是眼镜她妈。
“哎。”
眼镜笑着挎上背包,被她妈搀扶着消失在门口的拐角。
4.
赵澈走过老胡的办公室准备下楼,又瞥到黎光明在老胡的办公桌前翻着什么,这次他看见老胡的茶叶包被翻了出来,隔着一层纱窗和一面玻璃,玻璃不干净,看不清黎光明在往里面撒着什么,但能认得出是粉末状的东西。
赵澈觉得黎光明有问题,那粉末也肯定有问题。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赵澈不想去管,顶多放的是泻药之类让老胡拉两天肚子的东西,反正他看老胡就像看吴昊一样不顺眼,干点什么损人的小勾当也不足为奇。
赵澈又一想不对,这俨然已经不是黎光明第一次往老胡的茶叶包里面撒这种东西了,老胡是一年到头茶叶水不离手的,以前也没看见他上课讲着讲着就往厕所跑过啊!
难不成是慢性毒-药,不易察觉,其实已经毒入肺腑?
赵澈感到自己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否则可能会坠入魔道永世不得轮回!
赵澈一不去想那些不着边际的事儿,满脑子就又都是自己的那些破事,反正空不下来,一帧一帧地无比清晰。
赵澈没有回家,而是骑车去到了路边的的一家肯德基店。
肯德基在赵澈的日常生活中是个奢侈的东西,小时候懂事,不会跟奶奶朝着要这些东西,现在懂事,也不会轻易地迈进门店。
肯德基并没有多豪华,也没有多么好吃,但就是可能人在小时候对某种东西过度渴望,又因为某种原因过度克制,长大后才会过于关注和乐于索取。
肯德基的门店不大,赵澈把车支在门口,掀开门帘的时候看见有三个桌子上都是八中的学生,其中一张桌子上还是同年级。
起初没人注意到赵澈这么个人,直到他和店员点餐的时候才有人瞥到他。
“哎他是不是……”
一个女生用不确定的眼神看向另一个女生寻求答案。
“是是是!”
另一个女生疯狂摇头,然后拿出手机,看一眼屏幕,看一眼赵澈,然后发出蹩脚的讥笑声。
赵澈心里一阵膈应。
赵澈拿了餐盘端到一旁的空桌上,就又感觉两个男生的目光在一侧频频光顾,随即发出窃窃私语的呢喃,接着用手拍着大腿,发出男生特有的嘲笑声调。
真是让人讨厌!
赵澈看了他俩一眼,一个男生见赵澈的目光凌厉,禁声不语,使眼色招呼着另一个男生拿出手机,“上号上号!”
另一个男生砸么了下嘴,“怕啥?就那怂样!哈哈哈哈!”
两个人又是狂放的笑声。
游戏的音效在狭小的空间里面回荡,刺痛着赵澈的耳膜。
“上啊!上啊!”
店员把他们点的东西端到了面前桌子上,俩人还沉浸在游戏里没抬一下头。
赵澈大口大口地咬着汉堡,用力咀嚼,尝不出半点滋味。
关他们什么事?
难道不看热闹就会憋死么?
难道合起伙来对别人讥笑嘲讽很过瘾么?
我什么都没有做错,错的是他们,为什么自己承担的是最多的?
这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一个人欺负另一个人是欺凌,十个也是。全班呢?那就变成一场欢乐了。”
“难道我报复,还要把欺负我的人分成三六九等,放过罪轻的人,严惩罪重的人么?只要是欺负过我半点的人,弄不死他们,我也要让他们受同样的罪。”
眼镜的话像一只鹰,不停地在在赵澈的脑子里盘旋,突然有一颗藤蔓缠绕住了鹰的脚踝,拉扯进自己的盘根错节,紧紧地贴合,慢慢地吞噬,逐渐融为一体。
对啊,凭什么受罪的是自己,凭什么所有的过错都要自己担着。
当一只圈养在猪圈里的猪,早晚会被屠杀,还不如当一只疯狗,即使遭人唾弃,但无论谁被咬了,总会看见就躲,并且满心恐惧。
“苏醒了,猎杀时刻!”
游戏里的台词声音伴随着几声劣质的动画枪鸣。
赵澈起身走他们面前,他俩依旧低着头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游戏上,手指在屏幕上死命地滑动着。
赵澈单手拿过餐盘举过他们的头顶,一个翻手,可乐,番茄酱,汉堡,薯条,零零散散,稀稀落落地洒到了它们的头上。
等到他俩反应过来的时候,赵澈已经走到了门口,其中一个男生站起身来破口大骂:“你他妈有病吧!找死说一声!”
赵澈顿住想要迈出店门的脚步,听到叫嚣,转身走回到他们面前,抄起刚才的餐盘就吵那个男生的脸上甩过去,“让他妈你嘴贱!”
啪嚓一声塑料餐盘的碎裂声清晰明了,碎片渣子迸裂到四角八方。
赵澈怒目猩红。
没有人上去劝解,没人敢,更没人会怀揣着一颗善心参与一场事不关已的争执。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焦距在这一点上,店员端住餐盘呆立在一角,身子抵住后面的墙壁,两个女生手抓在一起,露出恐惧的神色。
赵澈走出店门,敞开棉服的拉链,让一股冷风窜进胸口,没有感到刺骨的寒栗,而是一种沁入心脾的飒爽和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