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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任意.三 ...

  •   他的舍友告诉我,他大二就搬了出去。我接过纸条,上面有肖战租房的地址,我看了一眼,离夜不寐很近。
      没有见到他的结果,我能接受,但还是很难过,很失落,像没有香烟和酒精的夜晚,空虚,乏味,无以慰藉。
      我的身上没有带烟,摸摸口袋,只有一颗包装精致的软心糖果,是商店找不开零钱抵给我的。我决定步行回家,兴许身体上的疲乏可以缓解我突发而来的燥闷和抑郁感。
      我步行到汽车站牌时,日落西山,薄暮将晚,些许星华点点,影影绰绰。
      夜晚的汽车行驶在公路上,那灯火就像深海的鱼眼一样缓缓漂过,为夜晚沉睡的肮脏点着一丝火光。
      我喜欢坐在公交最后排靠窗的位置,不被人的目光注视,而我可以洞悉一切人的动作,使我感到安全。
      前座中的恋爱男女相互依偎,男生靠着女生的肩膀,陷入沉睡,呼起彼伏。他宽阔的背颈又牵引出我对肖战的念想,深沉,持久。
      女生的怀里抱着一束嫣红玫瑰,我看见有散落的花瓣划过他大腿的肌肤。热恋中的女子尤爱炽热滚烫的誓言和遥远虚无的承诺,并自我判定为爱情和幸福。
      这是一个女性逐渐走向成熟的过程。
      回忆带有玫瑰香气的过去,那是很久以前的感觉。血色的玫瑰,在世中是那么的邪魅妖异,但没办法,不谙世事的女子以它是爱情的抚慰。
      我也曾是这样的女子,天真,美好,渴望单纯长久的爱情。我在等世上唯一与我相契合的灵魂,这是我在生命中唯一愿意等待的,并且,我已经如愿意以常。
      这沉疴肮脏的世界,像是未清杂质的熔炉,必然存在着一些另类。比如玫瑰的凋落,便是输在了自我突破与挣扎,不甘平庸,然后被平庸孤立,终于寂灭。
      所以,这个世界,光怪陆离,不可捉摸,有无从说起的法则。
      车窗上映出我的脸,瞳孔中的幽寒,让我不愿和自己对视。窗外拥簇的车辆后灯,如狰狞着的猩红眼醉眼,怒视着黑暗中的幽怨与苦桎。人造的光线刺痛我的双眼,一切变得愈加朦胧,模糊。
      嘭!一声顿响,随即是震痛耳膜的汽车轧线声。
      车停了。
      我走下车,前面的车龙一辆接着一辆,见不到尽头。一个中年男人穿过狭窄的车缝,对抱着女儿的妻子说:“前面出车祸了,拉起了警戒线。人死了,地上有好多血……”
      我是不畏惧死亡的,但当我听到中年男人的话,心里像突然坍塌的高空楼阁,瞬时空洞。我的脑袋开始产生胀裂的痛感,不是第一次,不知道是因为长期的吸烟和酗酒,还是抑郁症的症状。
      我和司机要了一根烟,点燃后吸了一口,发现,我摆脱不了它。夜风拂乱了我杂乱的发丝,我把它们别到耳后,决定穿过大桥,步行回家。
      人的死亡是归于尘世的解脱,一种投向自然的释怀。悲戚的灵魂漂泊流浪,去到肉-体无法抵达的地方,掬起一簇梦中月神的光华,指尖划过夜魇浩渺的繁星,斥责和讽刺着人间的荒唐成习,悲凉满目。
      血是死亡的外象,是生命最后的宣泄。逃离出肉-体的血液,是不甘,是反抗,可最终凝固随风,溃败于宿命。
      当自己走在大桥上时,风吹得更加强劲,扬起了衣角,空气中夹杂着一丝江水的潮气,这是人间的味道。
      我身着一袭玄色纱衣,漫步大桥,如同一个游魂隐隐绰绰,孤独地流浪。走向归家的路,像是奔向一座孤坟,魂归故乡。
      经过巷道,那压抑的星空、扭曲的树木、盘旋的鸦雀,低迷的路灯以及人们冷木的眼神,这一切仿若一个巨大的牢狱,我无法挣脱这精致完美的桎梏,除了走下去,别无选择择。
      我该回家,但我想现在就去找到肖战的出租屋,见到他,看他一眼。
      我不想等到明天,我厌恶等待。
      我一路攥着的纸条,已经被我手心的汗水浸得屑碎。我走到肖战的出租屋,那是一栋二层小楼,是砖砌的红色老墙,攀附着繁盛的爬山虎,一直延伸到二楼的窗框。
      一楼是画铺,里面住着一位老太和她的孙女。是西方风格的油彩绘画,画的内容千奇百怪,星空,花鸟,人像,建筑……墙壁上陈列着的画框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老旧,却又显得温情。
      微黄的灯光把整个屋子营造出静谧,安逸的舒适感。我喜欢这样的房间,没有黑暗,没有孤独,没有压抑,没有疏离感。
      老太戴着老式花镜,卧在竹编的藤椅里,她的孙女趴在柜台上写作业,掰着手指头算数学题。
      女孩扎着简单利落的马尾,稚嫩的脸像百合花一样单纯美好,我说:“这道题等于13。”
      她朝向我,皱起眉头,嘟着嘴说:“不用你告诉我,我可以算出来的。”
      我从口袋里拿出那颗糖果,说:“给。既然你这么厉害,姐姐就奖励你一下吧。”
      孩子的天性是天真自然的,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包括糖果。她接过糖果,把食指放在嘴前“嘘~”,露出的门牙只剩下了一颗,说:“不要告诉我奶奶,她不让我吃糖的。”
      我做出发誓的手势,说:“我保证。”
      “如果你说了怎么办?大人是最不守信用得了。”她说。
      我做出思考的样子,说:“嗯……如果我说了,我就变成小狗。”
      她咧嘴笑了,又露出替牙期女孩特有的纯冽,说:“我们拉钩,这样你就不会和我爸爸那样违约了。”
      “你爸爸答应了你什么没有兑现么?”我问。
      “他上次回来说要带我去看海豚,结果第二天他就走了。我觉得,就是因为我没有和他拉钩,他才会走的。”她勾住我的手,说,“所以,你现在已经没有理由对我失约了。”
      她认真的眼神和严肃的表情逗得我咯咯直乐,说:“好。”
      我扶着木质楼梯的扶手往上走,心里忽而阵阵紧缩般的隐痛,想到,女孩最初拥有的天真美好,就是在第一次被欺骗后慢慢开始丧失的。
      二楼只有一个人屋子,门半开着,里面的沙发上搭着白色的男士衬衫,我肯定肖战就在里面。
      我敲了门,许久,没有回应。
      我推开门,房间里迎来淡淡的栀子花香,不像我往常闻到的那么浓烈扑鼻。茶几上摆着两个玻璃花瓶,一瓶中的栀子是新鲜的,另一瓶中的已经枯萎,我看得出,枯萎的栀子,是我当初送给如他的那一束。
      客厅里的陈设中规中矩,干净利落,符合肖战的风格。
      我没有见到他。
      我下楼问了老太,她说,肖战经常天刚黑就出门,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
      我知道,他去了夜不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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