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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任意.四 ...

  •   半夜的街灯,像半冷将息的煤炭,闪烁着,明明暗暗。夜不寐是属于别人的喧嚣,别人的热闹,别人的痴狂迷乱。
      我想见到他,目光在舞池中寻找着他挺括的身影。
      他独自坐在圆桌旁喝酒。
      我走上前去冲他挥手,说:“嗨!我来找你。”
      他颔首而笑,说:“我知道你会来找我。”
      我不感觉到奇怪,因为灵魂相契合的人,做一件事的目的是相同的,即使没有缘由,无从分说。比如说我们。
      “我觉得你不喜欢这里的吵闹,只是来寻求酒精带来的快意。”他捻了一下酒杯说。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但酒精可以慰藉每一个人。”我说
      “酒精可以使人产生暂时的离幻,带来精神的快慰,但不同于向现实的幻想和逃避。”他说。
      “我想,只有深夜中寂寞的人,才会来寻找精神暂时的愉悦。你像一只鹰,夜里出行。”
      “你像一只诡秘的猫,难以揣测,但你更像一株疯狂而寂寞的植物,深深地扎进潮湿的泥土。”他说。
      “植物可以重生,一年又一年,但人不能。某些来自内心的只有自己才能感知的召唤,使我前往。”我说。
      “你的召唤,我猜……”他注视着我,眼神没有飘忽,“是我。”
      我很高兴,一种只有和他言语交流才有的愉悦:“恭喜你,肖战先生,你是对的。”
      回到他的出租屋,我们开始做-爱。
      我的内心麻木荒凉,寸草不生,没有生灵,可突然有一个脆弱的缺口被静静突破,痛楚迟钝,无声无息。胸腔中的低吼沉沉发出,如受伤的野兽般无助和凄迷,尽力压制着使自己感到羞耻的喘息,但人的本质是无法掩盖的。肉-体上的欢愉,与灵魂紧紧挂钩,即使假装出淡漠的表象,可以欺骗别人,无法欺骗自己。
      他的身体干净,健壮,眉眼中带有的棱角,锐利和张狂,是这个小城中的男人们所缺失的。
      他的呼吸平稳匀称,睫毛一翕一动,薄薄的眼皮在曦光下显出血丝,脸颊有青春期留下的浅浅坑印。我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胳臂的血管在突突跳动,血液在他的身体里流动,蓬勃,有力。
      他睁开眼,见到我看着他,亲吻了我的额头,说:“我一直以为,当我渴望性-欲的时候,我可以自已解决,但那样做,我的肉-体依然是寂寞乏味的。”
      “所以,你需要我?”我语气平淡的说,“这种需求,是对性,而不是我。”
      “我需要一个人,让我不用再担心出门忘记锁门,不用再吃速冻的食品,不用回到房间里时空无一人。”他搂住我的脖颈,说:“我希望你是那个可以给我慰藉的人。”
      我说,我愿意。
      六月中旬的一天,阴雨沉闷,我拖着行李箱,一脚踩进了巷道转角的水洼里,素色的棉质裙子溅满泥渍,行李箱掉了一个轮子。
      来到他住的地方,安置好一切,我觉得,他会给我带来安心,因为他是我向往的男人。我希望这份安心,可以长久。
      他能力很强,经常接到活计,可以在家里工作,也可以去公司。他从早到晚都和电脑里的字母、数字和表格打交道,我看不懂,只是倚在门框听他手指打在键盘上发出的清脆声响,当他按下最后一个字母后,我就递上一杯清水,他一口气喝完,抱住我的腰,没有多余的言语。
      我在阳台上养了喜光的花,但我依然会每三天买一束栀子,茶插到茶几的玻璃花瓶中。每天做饭给肖战吃,我慢慢的知道,他喜欢吃西红柿和苹果。
      有时候,他去公司和学校,早上,我就会把洗好的苹果放到他的公文包里。大多时候的中午,他不回来。晚上,给他做西红柿炖牛肉,炒新鲜的绿色蔬菜。
      肖战不在家时,我会用棉布擦地板,一遍一遍,然后,太阳斜照进玻璃窗,把地板的水分蒸腾,出现水死亡后的淡淡印记。
      我偶尔会去照看一下纹身店,回来的时候买一袋香瓜子和几颗糖果,把糖果给一楼的小女孩,和老太打招呼,上楼后坐在阳台的竹椅上,磕完一整袋,接一杯清水,仰头喝得一滴不剩。
      我会挑出连体和被虫蛀坏的几颗,放进玻璃瓶里,就像小时候收集换掉的乳牙一样,没有缘由。
      晚上,肖战回来,我们开始做-爱。我陷落,痴迷,他掌控者一切,在颤抖和释放中结束一切。
      “我在做着一份可能会给我带来成功,但并不快乐的工作。”他说。
      “世界上没有现成的快乐,你要试着得到快乐。”我说。
      他用手掌摸住我的头,说:“公司说,明年我毕业,他们就可以正式录用我,到时候,我不仅可以养活自己,还可以给你家,一个属于我们的家。”
      我喜欢“家”这个词,温暖,惬意,仿佛它就是美好的另一种释义。
      他抱住我,摸索着,想要得到更多,我迎合着,再次堕入深渊,成为性的祭奠品。
      我们在深夜中做-爱,在深夜中入眠。我开始在黑夜中突然惊醒,没有梦魇,只是无故的精神紧张,像跌落高楼的一刹,身体所有的细胞得知濒临死亡前的惊觉与挣扎。
      我下床,摸黑从客厅的冰箱里拿出一杯冰水,胳臂不小心磕到了橱柜的棱角,一声脆响,哗啦啦的碎玻璃在我的脚下炸开。
      肖战拉开灯,一秒,两秒,三秒,我看见脚背划开的口子开始渗血。我不害怕,也不惊骇,血液流出的时候,竟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释放,一种不同于做-爱带给我的欢愉。
      肖战拿绷带给我止了血,说:“我们明天去医院,你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了。”
      我收回脚,说:“不,我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和身体。我不相信医生写在化验单上的诊断和那些白色的药物,我能使自己好起来,或者它只是属于我的常态,我没有必要摆脱它。”
      她似乎同意了我的说法,说:“我下个月回老家,天津。我想带你一起,兴许对你的病情有好处。”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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