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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玫瑰 ...

  •   作为大楚最重要的贸易口,大楚每年近一半的财政收入都来自锁锦湾的外洋贸易。
      锦绣宝地的人民安居乐业,通过海上大船传播到锁锦湾的外洋文化被锁锦湾人与当地文化巧妙结合,由此制造出的瓷器等工艺品当属全国之最。
      锁锦湾的工艺品中除了三分之一特意做出的极其精致的供王室所用,其余全都采取自由贸易的模式,由朝廷建立结构直接管理。说白了,只要你有钱,无论你是谁,你都可以用上这些精巧绝伦的小物件。
      有买卖就有商贾。这么多年,锁锦湾附近小商贾合并成大商贾,大商贾收购小商贾,不停地演变演变演变,最后成就了锁锦湾三大商贾家族——何家就在其列。
      但商贾还是商贾,永远都不是正统之流,是无法被世家,朝廷,乃至平民百姓以敬畏尊重的眼光看待的。无论经过了多少世代,在社会地位上都比不过真正从政或从军的老家族。
      若是商贾家族想打破这种现状,那么联姻是唯一的出路。
      毕竟以血为媒介是最好的通行证。
      对于一直在谋求更大发展的何家来说,方家递来的这一截橄榄枝无疑是天上掉馅饼般的好机会。
      不过方家的血脉可比何家的一个小女儿贵重得多——
      何大小姐给方家带来的效益与方家给何家带来的效益不匹配,方掷送来的手书中写,所以请您利用何家在锁锦湾附近的势力为方家再创造一些条件,也是给您自己一些筹码。
      筹码?
      这只是场纯粹的血缘买卖。

      楚璟瑜回到含章殿,开始马不停蹄地准备盛广泽与季先生的会面事宜。
      边疆叠云之战的事实是使盛广泽下定决心最强力的一剂催化药,拖着只会夜长梦多。
      他唤来元瑶,向她交代具体事宜。
      屋外的雨渐渐停了,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清湿之气。雨后返寒,楚璟瑜屋子里的火炉在他出去时熄灭了,室内漾起了一股冷意。
      他紧了紧外套,嗓音不自觉泛起喑哑。
      是蛊便伤身,何况他还是原宿主。
      元瑶担忧地望着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被楚璟瑜一个手势制止。
      "慎言。"
      一旦被盛广泽知晓真相,爱意带出来的信任就会不复存在,到时候别谈让盛广泽为自己所用了,他只能折磨疯这位摄政王了。
      元瑶会意地点点头,仍是担忧地望着他,看起来还想问候问候他的身体。
      楚璟瑜看着她,叹了一口气。
      "我没事的。"他放下正在圈圈画画的笔,"成大业总要有舍取,所有好处都让你一个人占了,天地间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好了元瑶,我知道身体是本钱,但有的时候也是非出卖本钱不可的。"
      说完,他的报复就来了。
      太阳穴针扎一般的疼痛来得猝不及防又太过猛烈,差点把楚璟瑜一脚踹到地上。
      楚璟瑜稳了稳心神,安抚地笑了笑,笑意不怎么疏阔自然,皮笑肉不笑的,眼眸深处却仍然漆黑冷漠得令人恐惧。
      他十笑里发自真心的不足一二,假笑的时候通常会敛起眼眸,以此来掩盖这个笑不是发自他内心的事实。
      可是现在,脑部传来的尖锐刺痛感只允许他维持正常的神态,再也没有多余的宽和供他再去做其他事了。
      楚璟瑜习惯性地想端起茶盏啜口冷茶,手却只摸到了一片虚空。
      他太有耐力,掩盖得太好,以至于祁元瑶,这个从小到大都在他身边长大的,送到大楚前被经过专门培训过的内应都没看出来,只当他在沉思。
      楚璟瑜是最会忍的,这和他的童年有莫大是关系。
      他的母妃真的没有什么文化素养,至少在楚璟瑜看来是这样的,她不会理解楚璟瑜口中的典故故事,圣人传记,六艺四书,她只是有些姿色罢了。
      她把这双眼睛给了楚璟瑜,对他寄予最大的厚望。父王年事已高,妃子不多,皇后早逝,未来的天子只能是他,或者他的弟弟,时美人所出的三皇子楚乐阳。
      楚璟瑜的母亲泽若当年其实准确来说,是被抢来皇宫的。
      小门小户出身的清白女孩子,从小就是掌上明珠,家里哥哥教着四书五经,也通些音律,琉璃水晶般不谙世事晶莹剔透的姑娘,本该是嫁个如意郎君顺意快乐的,谁晓得那年正赶上打仗,读书的哥哥和父亲被征兵,一去再也没回来。
      母亲郁郁寡欢,没多久就去在一小片夕阳下,只留一个花儿一般的小姑娘无依无靠,孤苦伶仃。
      战乱,贫苦,家里的粮吃得很快,她不敢出门,在这个时候出门,于她而言就只能是毁灭。
      可她不得不出门,左街四邻全都跑空了,为了活下去,离开长久以来隔绝自己的象牙塔,来到这混乱的世间。
      她的故乡快要沦陷。
      街上真乱哪,白日就像虚无,哪里也照不到。大米是洁白的,小姑娘白玉一般落入污浊里,巷子和夜是漆黑的。
      扭曲的入世。
      她痛苦挣扎呐喊,无力地吞咽着令人齿寒的事实。她蒙上污秽,痛苦,耻辱与恐惧使她憔悴不堪,泽若很久没听到别人轻声叫她的名字了。
      她独处时总像陷在虚空里,她觉得自己疯了,又觉得自己没疯,昔人已去,她回不到从前,但她还是没着没落地妄想着,同时又嘲笑着。
      她一边嘲笑着自己,一边苟且于施暴者仅存的一点施舍。她残忍地想,要死也得把这点用自己换来的米吃完,才能去死。
      米不多,在一顿晚饭里见底。泽若看着天上高高的圆月,突然想起今天是望日,月满,是兄长最喜欢的日子。
      泽若推开院门,往最近的一条河边走。哥哥在满月之夜常在那里放花灯,身边跟着泽若。他说泽若和月亮一样洁净,和花灯一样漂亮。
      月亮碎了,泽若想做一盏花灯,漂在河上,飘进母亲温暖的臂弯,飘进兄长温柔的桃花眼,飘进父亲醇厚的声音里。
      河水清澈,倒映着憔悴枯槁的小姑娘,又好像倒影出原先的影子。
      身后有人在靠近她。

      泽若被人牙子卖到了季家。
      她在这里五年,低眉顺从温厚老实,谁都不知她有令人心碎的过去。
      季家待她很好,泽若有良心,不让自己以婢女的身份死在季家,因为闹出人命给会季家抹黑。
      五年过去,她年龄大了,姿色也过人,从小伺候在季少爷身边,温和老实不狐媚,颇得老太太青眼。
      其实季老太太原意是把她许配给府里的主子当通房的,只不过是她自己不愿意,求了老太太出了府去。
      她没意思再活下去,揣着卖身契往五年前那条河边走,打算结束自己这条残破不堪的命。
      泽若有点失望,今天既不是望日也不是既望日,但不是也没关系,反正死对行尸走肉般的人来说是最好的归宿。
      泽若松了一口气,好像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回望这一生残破,她无法说些什么。
      可老天就是要折磨着她,它就是不让泽若顺了心意——她遇到了微服出访的皇帝,他把她拉入了另一个深渊。
      她挣扎反抗尝试了无数种死的方法,最后无一例外都被他救了回来。
      他喜欢她,她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
      他与她亲近一次,她就会想起那个夜一次,她感觉自己正在被重复地无休止地玷污。
      可她又不得不曲意承欢。这是一位君王,他一声令下有得是让她痛苦,却让她死不了的法子,泽若也怕。
      从她发现她也会怕,她就知道从有皇帝废尽心力对她好之后,她其实就再下不出必死的决心了。
      二是因为因为皇帝听说了她被涂改的身世,好好安葬了她的母亲,又费尽心思为她寻到了父亲哥哥的音讯,带回了一片竹简。
      就四个字:好好活着。
      泽若很多年,第一次像跨越的时光一般,小心翼翼地触碰了她那段锈烂玫瑰般的年华。
      她放声痛哭,再也不敢死去。
      她给自己戴上了十成十的枷锁,吞下了钥匙,一辈子不能挣脱。
      后来,她发现自己竟然爱上了皇帝,一个视情爱如猛虎的人,她认为自己不可饶恕。
      她讽刺,她哭求。她讥嘲,她媚欢。
      她爱,她恨。她死,她生。
      就在这个时候,楚璟瑜来到了这个人世间。他和皇帝长得很像很像,那双眼睛,尤其的摄人心魄。

      楚璟瑜总是不爱把自己的事情同别人说,所以他早早地学会了写字。
      在他的床下,总有一小叠宣纸。

      。
      母妃是个疯子。
      她趁着我入睡,想掐我脖子。
      她一直想害死我。
      。
      她今早替我敷药,好像很歉疚,好像很怜惜,我想我今天晚上不应该睡觉了。
      。
      母妃今天带来了一把剪子,在我脸上比划着,我装着睡,没敢起来。
      好害怕,好害怕。

      。。。

      明天父皇就要让太傅来教授我啦,我很开心。母亲好多天了,很安静,但我还是很害怕她有一天会杀了我。
      我不是该告诉父皇?他会杀了母妃吗?
      我要睡觉了,今晚我要睡着,否则我明天会没精神。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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