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弦》楼绯言

3、第二章

　　商崇凉将空掉的粥碗收回盘中，居高临下对容倾说道：“我去收拾厨房，你好好在这里陪着小师妹，不要让我知道你又欺负她。”
　　青阳觉得大师兄这个样子十分威武。
　　容倾却是觉得这样子的大师兄十分可怖，他十分委屈又十分可怜地点着头，眼睛亮晶晶，彷佛要掉下眼泪来。
　　青阳注意到，待商崇凉走后，她立即问道：“你要哭吗？”
　　容倾看看青阳，眨了一下眼睛，亮晶晶的眼睛立即去掉泪光而带上了笑意：“你说我要哭？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不会再流一滴泪！”
　　“哦。”青阳应了一声，走回床边躺下闭眼。

　　她的态度令容倾气急：“不要以为你刚刚帮了我我就要忍受你。！”
　　青阳依旧不语，她没打算让他忍受自己。
　　容倾抓起左耳边的发辫，一圈圈绕着手指打转，突然眼珠子一转，气恼的神情骤然消失，他的笑容带着促狭，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大师兄？”
　　床上的青阳眉头一皱，并不答话。
　　容倾看见，得意一笑，继续说道：“没想到一个十岁的小娃娃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一个男人……”
　　“什么眼神？”青阳睁开了眼睛。
　　“什么眼神？透露着‘我喜欢你’的眼神呗。不明白的话自己照镜子去。”
　　容倾随意说了这么一句话，没想到床上的小女娃竟然真的爬起来，去梳妆台边找镜子。
　　容倾瞪了青阳半晌，给自己倒了杯水去火。

　　拿到镜子的青阳往里头瞧去，立时眉头纠结成一团。
　　她转头指着镜子里的人问道：“这是谁？”
　　容倾正在喝水，听到她的问题一抬头，口中的水悉数喷出来。
　　他十分之郁闷道：“是你在照镜子，镜子里的人当然是你！难道还能有鬼？”
　　青阳指指眉毛，说道：“这里很细。”她的应该要再粗一点。
　　容倾不明所以，只得照实回答：“是的。”
　　青阳指指鼻子：“这里很大。”她的应该要高挺小巧些。
　　“……好像，是的。”
　　青阳指指脸颊：“这里有一道伤疤。”她并未受伤啊，而且，这脸颊摸起来有些粗糙，她记得自己的脸颊摸起来应该很滑很舒服，“而且，很，粗糙。”
　　“……没错。”容倾看青阳的模样有些惶恐，心想大约是女孩子都会在意自己的容貌，便觉得有必要大方地安慰一下这个小丫头，以表现自己的男子气概，“你放心，师父的医术很好，可以给你消去这个伤疤的，你不用担心。况且这个伤疤在不在你的脸上应该都不影响你的容貌。”
　　青阳看着容倾，觉得他明明就是在嘲讽自己长得丑，干嘛还要表现出一副安慰的神情。
　　不过她也不在意，咬了一下嘴唇，手指终于从脸颊移到了最重要的额头，青阳说道：“这里，没有印记……没有了。”
　　容倾斜她一眼，觉得这个小丫头大约是发烧把脑袋烧糊涂了，还是说道：“本来就没有啊。”
　　“本来就没有……”青阳低声重复，手中的镜子突然掉落在地，将容倾吓了一大跳。
　　就见她慢慢地蹲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头埋进膝盖。

　　容倾惊慌了，一下站起来：“你，你做什么？”
　　青阳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容倾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她的身边。
　　抿一下嘴唇，他蹲在她的面前，小心碰了碰她的胳膊，才感受到青阳细小的颤抖。

　　到底是十五岁的少年，就算平日里再如何任性胡为，胆子还是该小的时候就小，如今容倾那股子任性气息已经荡然无存，他连连摆手急道：“你别哭呀！我什么也没做你干嘛哭啊！一会大师兄进来，还以为又是我欺负的你。你快别哭了呀！”
　　容倾只有欺负人的本事，绝对没有哄女生的本事，此刻便是手足无措，拿青阳毫无办法。

　　商崇凉收拾完厨房走回屋子，就见蜷在地上颤抖的青阳与手足无措的容倾。
　　容倾看见大师兄进来，赶紧站起来，往屋里退去，边退边摇头兼摇手道：“这不关我的事情！真的不关我的事情！”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说不是容倾做的，这叫商崇凉如何相信？
　　容倾见大师兄逐渐逼近自己，只觉万分无奈，万念俱灰。

　　一阵笑声却解救了容倾于水火之中。
　　一进一退的两人转头，便见抬起头的青阳笑容灿烂，像是中邪般指着额头边笑边说道：“这里没有印记了，没有了……”

　　容倾目瞪口呆，转头对同样目瞪口呆的商崇凉说道：“师兄，有鬼……”接着“哇”地一声大叫，飞跑了出去。
　　商崇凉被容倾的叫声唤回神，又看了看小师妹灿烂得让人觉得诡异非常的笑容，冷不丁颤抖了一下，嘿嘿两声道：“小师妹，我想起来厨房还煎着药，师父跟卿卿快回来了，你，你先在这里等一会，等一会。”说完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状似镇定地离开屋子。

　　青阳收起笑容，皱起眉头，伸手摸了摸脸颊，心想自己笑起来很恐怖吗？为什么大师兄看见自己的笑容就跟见了鬼似的？
　　她捡起镜子，作出一个笑容……呃，的确有点吓人。
　　她决定以后还是不要笑了，吓到别人不好。
　　可是，卿卿是谁？

　　带着这个疑惑，青阳将镜子放回梳妆台。
　　刚刚喝了粥，身体有了些力气，她便想到外面去看看。
　　额头没了印记，容貌有了改变，她已经不用再害怕会有人来抢她，她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十岁女孩，以后应该会长成十一岁的女孩，然后十二岁，十三岁一直到成年然后中年老年，最后死掉。生活可能会一直很平静下去。
　　是不是那个“神仙”师父帮她实现了愿望？

　　青阳走出门，脚下是柔软的草地，草地上长着一丛丛的花朵，太阳橙色的光芒从身后照过来，她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攀过一块一块的岩石，一直到远处的森林之中。
　　这是一块庞大的空地，空地上除了青阳居住的屋子，还有五座小屋。
　　其中一座小屋屋顶上有烟囱，此刻烟囱正冒着烟气，应该是厨房。
　　透过窗户，青阳看见商崇凉对自己温和地微笑。她想，果然她不笑的时候，他才会对她温和地笑。
　　青阳便淡漠着一张脸，抬手对商崇凉挥了挥，然后转身继续观察这个地方。

　　她四处看了看，发现林子中有一条小溪，蜿蜿蜒蜒延伸到远方，消失在几棵大树之后。
　　太阳应该还有半个时辰才会完全沉下去。
　　青阳抬脚，走入林中，沿着小溪一直向前。

　　随着林子的深入，小溪渐渐变得宽阔了些，水流也变得越来越湍急，再往前走，道路消失，出现一道断崖。
　　青阳走到断崖边，看见小溪陡然间变成了巨大的瀑布，哗啦啦掉下断崖，砸到地面溅起白色水花。

　　瀑布旁边的石块上有一个人，一条腿懒懒伸直，压住另外一条腿，双手撑在石头上，那人仰面坐着，长长的墨色头发垂在脑后，左耳边蓝色的丝带在那片漆黑中尤其显眼。
　　青阳趴在断崖边，张口喊道：“容倾！”

　　容倾正在闭眼小憩，听到青阳的喊声，立刻跌下石头，爬起来时灰头土脸。
　　抬头看见青阳没了先前疯子般的笑容，他也不再害怕，掬了把清水擦了擦脸，他抬头问道：“喊我做什么？”
　　见他终于理会自己，青阳问道：“你在那里做什么？”
　　“我在吹晚风！”
　　“不冷吗？”春日的傍晚并不见得有多么温暖。
　　“你来试试就知道了。”
　　青阳四周看看，没发现什么地方可以下去，便回头道：“我下不去。”
　　容倾嗤了一声，显然看不起什么武功也不会的青阳。
　　他展开身形，借着几块凸起的石头跃上了断崖，一把抱起青阳，又跃回了瀑布下方。

　　容倾松开青阳，走回原先躺着的石块，复又躺下去。
　　青阳在断崖下左右逛逛，觉得感觉甚好。这里的晚风比断崖上温暖了许多，就如白日里的春风一样和煦，果然舒服。
　　容倾见青阳转悠地不亦乐乎，觉得很不爽，便开口道：“你一点本事也没有，体质弱到发个烧都快死掉，长得又不好看，更重要的是你真的傻透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会收你为徒，你能给我解释下吗？”
　　青阳停下脚步，回头看看容倾，道：“我不知道，你该去问师父，是他要收我为徒。”接着继续展开她的小区域冒险活动。
　　容倾哼了一声，他要是敢去问师父原因，也不会因为不服气来欺负青阳。当初他与卿卿拜孟千春为师的时候受了多少的考验，受了多少的伤，流了多少的血才能成功？对于青阳的到来，他觉得十分不公平，凭什么这样一个丑娃娃根本没有经受什么考验，却能够得到师父无微不至的关怀。
　　他原先以为这个娃娃长得虽丑，武功应该很高，后来搭脉证明，她根本没有内力，他便想，或许是她智慧超群，是个少年神童，可是醒来后的她表现实在令他失望。

　　她很没用！
　　这是他给她下的定论。

　　可是再没用，她却能够不费吹灰之力进了七弦的门下。
　　这叫他如何甘心？对自己对卿卿，这都实在不公平。
　　可是，既然是师父亲自领回来的，这个丫头就必须有些作为。

　　容倾的眉头皱成一团，冷声道：“不管你有什么背景，什么地位，进了七弦的门，就不要给七弦丢脸！更加不要给师父丢脸！”
　　青阳疑惑，问道：“我为什么会丢脸？”
　　“你不会武功，没有智慧，体质很弱，一无是处！只会添麻烦！”
　　青阳低头思考一会，然后抬起头对容倾道：“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你已经给我们添了麻烦。”
　　“是吗？”
　　容倾点头：“是的。”
　　“那我走吧。”反正已经不怕被人抢去，青阳倒是希望一个人过自由的生活，往前走几步，想起什么她又回头，“再麻烦你一件事情。”
　　容倾瞥她一眼：“说。”
　　“能告诉我下山的路吗？”
　　容倾只当她是耍小性子，用来威胁他，他可不想得罪师兄，更加不想被师父逐出师门，方才这丫头也帮了自己，就当还她一个人情，告诉她回山上的路好了。
　　想着想着，他便指点道：“沿着小溪一直走，看见吊桥，往左拐，数到第五棵树往右拐，一直往前，你会看见阶梯。”
　　“谢谢。”
　　容倾翻了个身，留给她一个脊背。

　　*

　　青阳按照容倾的指示，来到了阶梯前面。
　　可是……

　　她抬头看去，这个阶梯很明显是往山上去的，她刚刚问的明明是下山的路，他怎么告诉了她上山的路？这也错得太离谱了。
　　莫不是容倾是个路痴？或者，他是上下不分？
　　青阳看着上山的阶梯，只能发呆。

　　“青阳小宝贝！”两日前的小乖乖已经进化成为小宝贝。
　　青阳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声音。
　　她转身，便被抱紧。
　　“青阳小宝贝是来迎接师父我的吗？”孟千春的笑容十分美好，没什么东西能够比得上。
　　青阳不语，她能跟他说只是容倾指错了路吗？

　　“这个就是小师妹？”孟千春的身后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
　　孟千春抱着青阳回过身，笑嘻嘻对身后的女孩说道：“是的是的，卿卿你看，我的小宝贝多可爱！”
　　青阳的心一动。
　　她看见女孩的模样，娇小可人，长相竟然和容倾有五六分相像，但是没有容倾张扬，这个女孩内敛许多，也温和许多，同样可爱许多。
　　孟千春捏捏青阳的脸颊，介绍道：“这是你的三师姐，容卿卿，是你二师兄的同胞妹妹。”

　　容卿卿……
　　她就是商崇凉口中的卿卿。

　　青阳想，容卿卿怎么没有和容倾一样漂亮的墨色头发呢？
　　可是，容卿卿，容卿卿，她的名字真是温柔。

作者有话说

　　帮俺找错别字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