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弦》楼绯言

2、第一章

　　青阳在床上足足躺了两天。
　　除了被孟千春带回来的第一天晚上嚎了那么一句“砸牌子”的话之外，她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若不是浑身的滚烫，她就跟尸体无甚两样。
　　青阳虽然从小到大被各个门派抢来抢去，却没人敢动她，一个个都将她守得跟个宝贝一样。
　　因此她从未生过一场病，即使是偶尔被蚊子咬了一口，以至于身上起了个包，一群人都会紧张到死，搜了用效极高的药膏一个劲往那包上涂了好几层。

　　那天淋了一夜的雨，虽然之后有孟千春人工取暖，青阳身体却承受不住，终于轰轰烈烈发烧了。
　　所以说，从小到大都没机会生病的人，万一若是真的病了，身体若不顽强，肯定会一病不起，青阳便是个很好的例子。

　　昏昏沉睡的第二天傍晚，当太阳略微沉到山边，青阳才算又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孟千春，而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
　　看到少年的容貌时，青阳一惊，睁着眼睛保持石化状态。
　　少年眉目清秀，长得很是好看，特别是那一头头发，毫无束缚地披散在肩头，只在左耳边用蓝色的丝带扎了一条细细的发辫，如同墨色的绸缎松松散散。
　　令她石化的便是少年这如墨的头发。
　　青阳一边发呆，一边想，那样的头发摸上去一定特别舒服，。

　　少年见她盯着自己的头发发呆，突然笑开来，一双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密集的睫毛便完全遮住了眼睛，形成两条弧线：“想摸摸我的头发吗？”
　　青阳回过神，实在懒得爬起床，只老实答道：“想。”
　　少年保持微笑：“可以给你摸一下，不过摸完之后要砍掉手。”
　　“不要了。”青阳闭上了眼睛，生命价最高。
　　少年很满意自己的威胁取得效果，又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应承少年，青阳闭眼问道：“为什么？”
　　少年眼睛弯弯：“这是一个秘密。”
　　青阳“哦”了一声，彻底没了声音。

　　少年显然深受打击，他觉得自己的伏笔埋得很好很有水平，这小女娃一个“哦”字的回答是绝对体现不出那种美好程度。他十分不满意青阳的态度，特别想将她踹下床。
　　当然，这样暴力的事情，少年是绝对不会做的，少年只是收起微笑，悄悄伸出了狼爪……
　　少年刚想借助身体接触而下毒，床上的小女娃却突然睁开了眼睛说道：“我饿了，给我吃的，然后带我去找医仙吧。”
　　青阳突然睁开的眼睛，正好倒映出此刻窗外西落的太阳，橙色的光芒一片，彷佛有温暖的淡色火光跳跃在里头，那火光中却又显出些不太和谐的冰凉，彷佛是太阳高挂的天空有细雨在落下。
　　少年控制住慌乱的心神，缩回了手，保持良好外表，他眨眨眼问道：“找医仙做什么？”
　　青阳坐起身，眼里光芒褪去些许，反而多出些淡漠：“我要去砸他的牌子。”
　　少年囧了囧，这个丫头发烧昏迷两天两夜，醒来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要去砸医仙的牌子。
　　少年还在囧，青阳的鼻子微动，道：“好香的味道。”

　　她抬起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逆着光，男人的模样看不清楚，只等眼睛适应光芒看清他的模样，青阳却不由得有些怔忡。
　　那个男人没有狐狸师父般绝艳的容貌，没有身边少年如墨的长发，可是夕阳的余晖在他的身上镀了一层金边，那样的感觉温暖极了，看起来十分美好并且……可口。
　　可口？青阳将目光移到男人手中端着的盘子上，香气是从那里飘来。

　　商崇凉端着粥走进屋子，看见容倾正站在床边，便知这个二师弟想来调戏大病初愈的小师妹。
　　商崇凉摇摇头，朝青阳走近，目光却是看向容倾，道：“师弟，你不要吓着小师妹。”
　　容倾将嘴巴撅高：“我才没有，师兄你诬蔑我！”
　　商崇凉任他在旁边撅嘴，将盘子放到桌子上，又将粥端到青阳身旁，对她微微一笑，道：“喝了两天的药，吃点粥吧。”
　　“药？”青阳疑惑，完全不记得这回事情。
　　商崇凉点点头：“你的病很严重，师父一边用内力给你疏通经脉，一边给你针灸，还配了好几副的药来煎。这几天你很辛苦，也很努力，比容倾要勇敢。”
　　鼓励的语气是青阳不曾听过的，突然间奇妙的情绪弥漫心间，青阳看商崇凉的目光里多出些东西，但是没有人发现，包括青阳自己，长久时间维持的淡漠已经将所有的情绪遮挡在眼睛内。

　　容倾跺脚：“师兄你看不起人！那么苦的药，如果不是这小丫头昏迷，她才不会那么爽快喝下去！”
　　青阳研究了一下容倾的姿态，转头对商崇凉道：“他做什么要跳脚？像只猴子。”
　　猴子容倾愤怒了，颤抖指着青阳道：“我哪边长得像猴子了？！哪边！？”
　　青阳很淡定地对容倾说：“长得不像，跳脚的时候模样像。”
　　容倾：“……”

　　商崇凉看着容倾憋红的脸，笑了起来。
　　这座山上，没人能受得了容倾的撒泼打滚，现在来了个十分淡定的小师妹，容倾的气焰竟然会被打压下去。
　　商崇凉很高兴看见这样的结果。

　　“粥……”细细的声音从旁传来，青阳盯着商崇凉眼睛也不眨。
　　商崇凉赶紧将粥递上去：“有点烫，小心。”
　　青阳点点头，接过粥碗，轻轻道一声谢谢，低头看见碗里米粥稀薄，上头飘了一些咸菜，香气撩人，她却皱了皱眉头。
　　商崇凉以为她嫌少，赶紧解释：“你刚刚病愈，两天没吃东西，一次不能吃得太多也不能吃味道太重的东西。这稀粥味道清淡，我稍稍放了些咸菜进去，味道……应该还是不错的。”
　　青阳认真听完他的解释，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先喝点水，嘴巴很难受。”
　　商崇凉笑了笑，转过头：“容倾，去倒杯水来。”
　　容倾哼了一声：“老子不乐意！师兄你怎么不去？”
　　“师父交代，不能让你调戏小师妹。”
　　容倾脸一红，又跳脚：“大师兄，你不要瞎说！谁要调戏这样一个丑丫头！”
　　“快去倒水。”
　　“不去！”
　　“那你是想调戏小师妹？”
　　“师兄你不要乱说！”
　　“那就去倒水，不然一会师父回来我就跟他说你调戏小师妹。”小师妹这件武器，商崇凉使得不亦乐乎。
　　容倾甩袖转身，一头墨色发丝随风飘飞，在夕阳光辉照耀下如同蝴蝶展翅，他一边忿忿地往屋外走去，一边口中碎碎念道：“哼！下老鼠药，下砒霜，下含笑半步癫！下下下！下毒毒死她！”

　　青阳很认真看着商崇凉，道：“大叔，他说要下毒毒死我，可不可以劳烦大叔帮我倒杯水？”
　　饶是好脾气如商崇凉，也不得不折腰。
　　他擦擦额上冒出来的汗，道：“不用怕，容倾嘴巴虽然坏点，可是绝对不会真的对你下毒……”
　　“哦，是这样。”
　　“另外……”商崇凉觉得寒风瑟瑟，“我不是什么大叔，我今年刚满十七岁，你得叫我哥哥。”
　　“哥哥？”青阳难得将眼睛睁大。
　　“……哥哥。”
　　“那么，可不可以劳烦哥哥帮我倒一杯水？”
　　“……我叫商崇凉，其实，你应该叫我大师兄。”
　　“那么，劳烦大师兄帮我倒一杯水来。好吗？”
　　青阳话语中带着一丝请求，商崇凉叹一口气，她还是害怕容倾真的会下毒。她对自己信任，却无法信任他所信任的人。

　　*

　　青阳端着水碗过了过嘴巴，又喝了几口水，觉得嘴中好受很多，便开始吃那香喷喷的稀粥，本来没有感觉的肚子在咽下第一口粥的时候立即开始叫唤，原来真的已经很饿了。

　　容倾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见了底的粥碗，以及粥碗旁边空了的茶碗，他的眉头立即揪成一座山。
　　走到桌边，将手中的水壶重重砸在桌子上，容倾哼地一声大咧咧坐下去，背后的发丝乱七八糟地散在了肩头：“既然师兄打算亲自给这丫头倒水，何必劳烦我去！”
　　在看见那个水壶的时候，商崇凉的嘴角已经微微弯起了一道，如今听闻容倾语带怒气，更是笑得开怀。拿过水壶，他拍拍容倾的肩膀道：“师弟，辛苦你了！”
　　容倾不满地斜他一眼，又瞅着青阳道：“这水壶里我放了毒药，你可不要喝。”
　　青阳有些疑惑，道：“你真笨，放了毒药还跟我说，那还怎么能够将我毒死？我又不笨。”
　　容倾瞪大了眼睛，安静了几秒，突然大笑起来：“我说你这丫头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啊！还真是好玩！”
　　青阳皱眉道：“我不傻。”
　　商崇凉微微笑，觉得非常有必要向青阳解释一下：“这是我们山上的泉水，味道比普通的茶水要好上百倍，对病患的身体也有好处。这泉水只在山顶才有，且要当天取得才有药用的功效，要取得它的路程很远，我们懒，并不常去取来用，若不是师弟提来这壶水，我还真是想不到。”说着打开了水壶盖子，送到青阳跟前，和煦地笑着，“这是师弟专门为你取来的。”

　　青阳看一眼容倾，又看看商崇凉，隔会将水壶捧到了手上。
　　容倾又哼一声：“谁说我是专门为这小丫头去取的？我只是突然想去看看那泉眼而已。况且里面下了毒，小丫头，你可千万别喝，会死人的。”
　　青阳捧着水壶看容倾，淡然道：“其实我百毒不侵。”说完，对上壶口开始喝起来。味道清冽，略带茶香，的确很好喝，她不由多饮了几口。
　　容倾嘲讽道：“你这小丫头倒是真的不怕死。”
　　青阳愣一下，放下水壶问道：“你真的下毒了？”
　　容倾一笑：“那是自然，本大爷从来不撒谎。”
　　青阳看着手中的水壶皱皱眉头：“那真是可惜了这一壶水。不过没关系，我百毒不侵。”

　　像要证明自己真的百毒不侵，青阳又喝几口，随即抬头，见容倾饶有兴致盯着自己瞧。
　　旁边商崇凉则是一语不发，单是皱眉，对于自己师弟的人品开始产生疑问。
　　青阳感受气氛，同样不说话。
　　三人像是在等待什么结果。

　　半晌，容倾拍桌而起：“小丫头！你真的百毒不侵？！竟然连我的独门秘制巴豆粉都没有效果！”
　　青阳没什么反应，倒是商崇凉叫起来：“容倾！你竟然给小师妹下巴豆粉！你不要命了！小师妹才大病初愈，万一又出了什么意外，你就等着被逐出师门！”
　　听到“逐出师门”四个字，容倾缩了缩脖子，显然很害怕，他指指青阳，怯怯道：“这不是没事嘛，谁让她给我装傻的！活该拉肚子！不过其实这小丫头拉肚子也没什么坏处，可以排除体内毒素嘛。”
　　商崇凉见容倾狡辩，便道：“这件事情，我觉得有必要告诉师父一声。”
　　容倾终于败下阵来，揪住商崇凉的衣服急道：“师兄你不能告诉师父，师父很紧张这个丫头，如果他知道我给她下巴豆粉，师父真的会把我逐出师门的！师兄你知道我不能离开这里！”
　　商崇凉不语，似乎已经打定主意。
　　见容倾真的是在哀求，青阳终于出马，她拉过商崇凉的衣袖，郑重道：“大师兄，我是真的百毒不侵。没关系的。”
　　容倾感激地看着青阳。
　　商崇凉看着青阳清亮的眼睛，叹口气，对容倾道：“只此一次，小师妹很重要，可不能出一点意外。”
　　容倾使劲点头。

　　很重要……
　　青阳眼眸微垂。
　　他们还是跟别人一样地对她有目的吗？虽然她连这个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俺是别字大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