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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连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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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顾铭因前几日的事得了伤假在府中休憩,不用去太尉府报到,就遣了顾三出去打听江南叶家的消息。
昨夜他自茶室回来之后,便一直在想如何将叶霂接到身边来。也有想过另外安置一处院子,可他贸然购入宅院肯定引人注目,也就作罢,便只好寻个法子接到府中来才好。
不出两个时辰,顾三回来。
他在书房听顾三交代消息的半会儿,郑氏给他塞进来的那两个婢女趁着洒扫,将他书房内外都看了个遍,后来见他们谈得久了,还想拎着抹布进来,不过还不用他出言屏退,就被路过的管事姑姑给喝了回去。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不快赶紧下去。”
两个女婢相视一眼,只得提着东西走了。
顾铭见管事在外朝着他行了一礼,也正好遇上,顾铭便让她等上一等。
他交代了顾三几句就让他先走,管事稍稍停住避让开,才又上前。
“大人是有何要事交代?”管事低头问。
顾铭想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才道:“府中近来人手可足?”
管事是圣上给他御赐这座府宅的时候,顺便送过来的宫里头的老人,做事老实麻利,最重要的是在宫里待久了,最会看人眼色。
顾铭立宅不久,身边又没有妻妾,现府上的无论大小杂碎的事宜都是有她看管,顾铭向来是很少过问的,如今突然问起这件事情,一定另有深意。
管事深思片刻,交叠在腹前的双手紧了紧,对着顾铭道:“如今大人高升,不常在府内,大多事情都下放到下人手中,大家伙总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如若再多些人手,肯定是再好不过。”
顾铭扶着茶杯的手一顿,嘴上轻笑了一声:“那就劳烦姑姑将所需人手列表一张。改日我便找人去寻一个人牙子将人手补足,这几日就先请管事多担待一些。”
管事微微躬身,“大人说的哪里的话,这些都是奴婢分内的事。
得顾铭许可后,管事就从房内退了出来,她从前常年在宫内伺候,身边尽是些宫眷,后宫守备森严,从来都只圣上一人常入内,偶然也有皇子糊涂,偷摸着进到后宫里,与一些不大守规矩的宫女厮混,看得多了,她自然是知道这些男人都在想些什么,所以等顾铭这么一问,她约莫也猜到了顾铭的想法。
从未对内事上心的人,却突然提及,不就是那些个心思吗?
管事在十三四年岁的时候就已经入宫,现如今已三十以上,近二十年的光阴,她的真名早已淹没在岁月的长河中,现在旁人敬重她年长,叫她一声顺姑姑。
还记得顺这个字还是当初她伺候的第一位小主给她赐的名儿,意思是事事顺遂。
“顺姑姑安好。”
管事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藏在书房院子外洒扫的丫头,她踌躇半晌,提着裙子向小姑娘走过去。
“你来到府里也有些年岁了吧?
“到如今已有两年了呢。”
“经常在此地看到你。也是个老实的孩子,如今就随我去做些别的事情吧。”
那个丫头听到管事的话,脸上瞬间欣喜万分。扫地这种是属于杂役,是最下等的奴仆,每月领的例银也是最少的,她干了有两年,早就想升职到别处去做事情,如今终于可以多领些银子,自然是愿意的。
那丫头把手中的扫帚一放,给管事深深地鞠了一躬。
“奴婢只听姑姑安排。”
管事微微一笑。
“大人每月必要往府里进个一两百册书,藏书阁那边一直都在跟我抱怨,人手太少事情又多,如今你就先到那边去吧,回头,我就让管家记上就行。”
那丫头立时就跪了下来,因为藏书阁在宅中西侧,位置深远,少有人去,平时就不用做接待外客的活,只需干些清理的事情,在做一些维护书籍的事情就行了,比起府中其他位置可以说是非常轻松。
“多谢顺姑姑!”
管事手一挥,“行了,你先过去吧,就说是我的安排。”
那丫头脸上的喜色溢于言表,提起扫把便高兴地走了。
管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如今就先只有把这个位置给空下来,离顾铭住所不远,可也没有直接到里边去,是最好的安排了。到时候就看顾铭意思,不过怕是到那时候,估计也轮不到她来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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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一连下了好久的雨,这几日倒是晴空万里,随着年历日近暑夏,阳光也变得刺眼起来,透过树荫照在地上总是一块白一块黑。中午用过午膳之后,叶霂不觉困觉,便拿了本书到庭院凉亭休憩。
自从昨夜之后,她也认清了她与顾铭是个什么形势,若真是话面上的伺候人,他府上随便贴出个告示,自然就有心灵手巧老实能干的丫头上门去,哪里用得着她。
除此之外,那便只能是笼中雀鸟、屋中娇人,纵观这满京都的名门贵族、世家子弟,谁屋里、外头没有养着几个人的,只是她如今的身份,怕是连这些人都比不上。
这几日她一直老实的待在客室,纵然是无聊到把庭院里的清湖木桥,竹林凉亭都快要看出花来了,也不敢走出去一步。
这茶室的主人,自那日她醒来见过一面之后,倒也不曾来打扰过她。当时看他和顾铭的样子,关系似乎是不错,顾铭就这样没名没份地把她托付在这里,也不知道他会如何看她。
叶霂坐在凉亭之中,将手中的书卷翻来翻去,可以还是抑制不住心里头的那一点烦躁,四周越是安静,就衬托得她越发的不安。
等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手上又使了一把劲儿,赶紧把书立起来,装作不曾留意到他过来的样子。
然而她的手死死的捏着手腕竟是虚的,随着他每走近一步,那种酥痒的感觉就更重一点。
直到走至凉亭前,他终于停下脚步,细细地打量着正坐在凉亭中拿着书的叶霂。
“你就是这样伺候人的?”
连翘靠在亭子一旁,正打着瞌睡,迷迷糊糊被吓了一跳,赶紧起身问好,
顾铭撇了她一眼只说:“你先下去吧。”
连翘得了顾铭的话朝着叶霂看了一眼,又见她没有什么反应,就自顾退下了。
这厢叶霂赶紧把书放下,提起裙摆走到顾铭跟前,“大人。”
顾铭却不理会,径直走到凉亭里寻了张凳子坐下,“将你身边女侍的细软收拾好,后日午后会有马车来接。”
纵然是脱了官服,一身的简易便服,顾铭民说话的语气中也总还是有一股不怒自威的严肃之感。
所以即便是昨夜两人有过那般亲近的时刻,这冷漠的语调也还是让叶霂觉得不自在,两年不见,人是长得越发好看了,有风流有气派,可说话越来越冷冰冰。
“你要将连翘送走?”她觉得很不解。
顾铭不语,心里却又轻叹到底谁才是主子,她对着他一会儿是防备,一会儿又是疾言厉色的。
“我可没有精力和地方收留两个人,再说你是来伺候我的,身边怎么还要带一个伺候你的。”
叶霂觉得脸上又烧起来,她早就不是侯府里的小姐了,答应了他的话之后,还要拉扯一个侍女过去是不合情理。
可是侯府落败之后,她身边就只剩下连翘一个人,如果她再离开,那她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她咬咬下唇,试探一般问道:“那大人要将连翘送往何处?”
顾铭又重新严肃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拿起刚要喝,就瞥见一旁早已放凉却不曾喝过的茶水,不知怎的他的目光就朝叶霂手心看去,手里握着滚烫的杯壁,而脑中尽是她那双一年四季都无比冰凉的手,方才肯定是握着暖手的。
“江南叶家。”
顾铭见叶霂说不出话来,便知道她定然是以为这几日自己拦着外头的消息进来,不让她与江南叶家联系,又或者是为了将她困在身边,故意瞒了她的消息。
可事到如今,他已不想再解释什么,毕竟在她眼里,他早已经是一个趁人之危的小人。
“你一个罪臣之女的身份,我要把你接到我府上,定然是不能叫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明日马车来接,便只说是江南叶家来将你接回江南,这样一来,京都的人就知晓你已离开,我再寻个由头将你接到府中,也就没有太多顾忌。”
是啊,她一个罪臣之女,其他人家都避之不及,生怕被叶府连累上。自从她父亲出事之后,从前有关系的没关系的,都是一副与之不曾熟悉的模样。
如今顾铭虽答应帮她,肯定也不会愿意压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再说若是宣国公府知道了,就是头一个不同意。
叶霂眼色一暗,低声道:“倒也不用住在你府上的,你在外边儿寻个宅子给我住也是一样。”
顾铭瞥了她一眼,乐道:“最好再配上几个侍女,洒扫厨子管事都齐备?竟不是你伺候我,倒是我伺候你了。”
叶霂将手握紧,皱着眉苦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听到叶霂如是说,顾铭嘴角似有若无的提了一下,从怀中拿了一封信放到桌面上道:“你将信上写的誊一遍,让连翘一齐带过去。”
叶霂轻咬了下嘴唇,连翘毕竟是她从小一齐长大的伴儿,如今却要她狠心送走,定然是不舍的,“你又如何得知江南叶家肯收留她?”
顾铭用手指点了点桌上的信封:“那就要看你肯不肯照做了。”
听到这,叶霂双目泛红,经微风拂过,一阵不经意的刺疼传来,但又是使劲儿憋着似的,一双眼睛通红,却没有一滴眼泪落下来,她就只是静静地看着顾铭。
“大人放心,我父亲还全仰仗大人呢。”可她心里全想着,若是再早些得到江南叶家消息,又何至于此。
顾铭自然知晓她在想些什么,嗤笑一声,起身走到她身前后伸手笼住她的下巴,“你放心,我是做不来这样的事,消息是今日才得的,我可来不及拦着不让你知道。”
说完,他便起身缓步离去,叶霂望着他的背影决然,才抵不住让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
一双湿润的双眸,满是不知所措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