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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逼供 ...

  •   楚雩宣读完圣旨,未待棠槿说话,柳如鸢便开口道:“殿下,棠家受偃朝两代重用,家中子女为朝廷效力也是理所应当。但小女阿槿尚不足二十岁,您让她一个闺阁女眷入深山斩杀凶兽,不就等于让臣妇眼睁睁看着爱女去送命吗?”

      “况且那凫徯太过凶猛,世人传言它是妖兽降世,多少人苦练多年进山斩妖都尸骨无存。臣妇但求陛下宽宥,莫要将此等大事交给小女承担!”

      说话间,柳如鸢已是泪水盈眶。

      杜丞相见棠母这般哭诉,心生动容,手肘碰到怀中的那件东西,不知该不该拿出来。

      棠槿道:“圣意不可违,既然陛下信任,棠槿自当舍生忘死,不负所托。”说完,她拉着母亲一起向楚雩叩头谢恩。

      柳如鸢仍然沉浸在悲痛中,拉着棠槿的手迟迟不愿松开。好像下一秒,她的女儿就要离她而去,变成猛兽凫徯肚子里的一顿饱餐了。

      “太子殿下,杜丞相,聊了这么久,想必两位也累了。我让厨房做些茶点,两位在客房好好歇息一会吧。”

      棠槿招呼侍女先扶柳如鸢回房间,然后对楚雩和杜知衡说道。

      府中下人闻言前来引领二人。杜丞相像是有什么心事,低头随下人快步离开。

      楚雩刚要转身离去,却听身后棠槿道:“太子殿下请留步。”

      “刚刚我母亲是惊讶过度,才有些言语失当。只是小女心疼母亲,所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棠槿目光真诚地看着楚雩,“还请太子再去见见她,跟她说您愿意以太子身份向陛下求一求情,让母亲不要过于伤心。您不必真去求情,只劝慰几句我母亲便好。”

      楚雩并未迟疑,爽快地答:“好。”便跟随在棠槿身后走出了正堂。

      客房内,杜知衡坐定,吩咐下人全部都出去。他揩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整个人都陷进了椅子里。待心境稍稍平复,他才颤颤巍巍地把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封绣着祥云瑞鹤的圣旨,外表与太子所拿毫无二致。

      杜知衡闭上眼,沉重地吸了口气。少许,他强睁开眼,将那封圣旨握在手上,徐徐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公之女棠槿,淑静温婉,秀外慧中,承父辈功荫,特赐与朝丞杜知衡之子杜斐结为连理,一月内成婚,永修秦晋之好,共庆合卺之欢。

      “钦此……”

      杜知衡喃喃自语,再次合上了双眼。窗外,玉兰花开得洁白胜雪,只是似乎花期就要尽了。

      *** —— *** —— ***
      棠槿带楚雩穿过长廊,走上鹅卵石铺就的园中小径。再往前走几步,便是棠府后花园。那里景色清幽,树影重重,除了整修园林的日子,素日少有人往来。

      楚雩一脚踏入后花园,却没有跟随棠槿继续往前走,站在一株玉兰花树旁刹住了脚步。

      “你当真要带我去见棠夫人吗?”他问道。

      棠槿应声停在原地。“当然了,太子殿下,难道我还能,骗您不成?”

      “骗”字刚说出口,就见棠槿迅速转身,猛地出拳,直冲楚雩面门。

      楚雩瞳孔骤然放大,提起左臂挡下一拳,右肘一震,抵挡住棠槿的又一攻势。

      棠槿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各路招式齐出,逼得楚雩连连后退。楚雩边破招边道:“棠槿,谋杀太子是死罪!”

      “架都不会打还想当皇帝,你当不好,我来当!”棠槿飞出一拳,毫无退让之意。

      楚雩只拆招不出招,乘棠槿出手的间隙,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一个旋身就要逃离。

      棠槿眼疾手快,拔下头上的银色发簪,倾身而出,抓住楚雩的肩膀,往后一带,把他整个人拉回身侧,发簪一横,迅速抵在他的脖颈上。

      楚雩自知无处可逃,不疾不徐地放下双手,无奈道:“京城第一刀客果然身手不凡。”

      性命攸关,竟还有心情出言调侃,棠槿左手使力,将他钳制得更紧,右手的发簪也抵在他的颈上,稍稍一动便会见血封喉。

      “说,陛下为什么突然册封我为使节?”棠槿的声音冷如寒冰,目光中也透着杀意,“是我爹出了什么事,还是,”她顿了顿,继续问了下去,“还是我哥给朝廷透露了什么消息?”

      楚雩被她勒得太紧,又因为身材太高不得不向后仰着,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松语调,道:“谁透露的什么消息我不知道,只听闻前些天有多位将领起奏陛下,说棠将军一直在营中宣扬自己女儿是战神转世,将来必将继承他的将军之位,还亲自给多位朝臣传去书信,让各位在朝上多为他的女儿美言几句。”

      “荒唐!”棠槿怒叹,棠将军虽居高位却一直谨言慎行,不可能突然给朝中大臣送什么书信。这简直是荒唐透顶。

      楚雩没有说话,重重地咳了两声。棠槿见状,手上的力度稍微松了些:“那陛下让我进山斩杀凶兽,是因为他相信了这些人的话?还是他压根不在乎这些话是真是假,只想让我送死了事?”

      凫徯是将近百年的凶兽,平日藏于鹿台山中,自开国以来,每隔不到二十年就要下山祸害民间。人们传说凫徯一出便预示天下有战乱,实际是凫徯掠夺百姓性命,毁坏国家财富,才常引发两国为了掠夺新地开战。

      传说它人面鸟身,体型巨大,鸣声惊悚,来去无踪。古往今来多少能人侠士进山伏兽,却全都命丧山中。

      陛下只要稍微想想便知道,这样的妖兽怎么可能是她孤身一人能治服的。要么是他真的信了那些说她“战神转世”的鬼话,要么就是,陛下根本不在乎她是否真有武功,只是想借凫徯之力送她去死,让朝中的口舌纷争立刻平息。

      “陛下虽确实铁面无情,却也不会为了平息朝中言论,送你一个不相识的朝臣女眷去赴死。”楚雩平复着呼吸,胸口的起伏比之前平稳了许多,“他让我和你同去。”

      “你?”棠槿不无鄙夷地睥睨着怀中的手下败将,“你连我都打不过,还想帮我斩那凫徯?”

      “谁说我——打不过。”

      说话间,楚雩猛然抬起左手,将棠槿的手腕向外一扯,行云流水般躲过抵在脖颈上的簪子,飞身一跃,转眼就站到了棠槿身后,反手将簪子夺过,抵在了棠槿的喉咙正中,动作一气呵成。

      棠槿憎目,想要挣脱,只听身后楚雩道:“别动,我不会杀你,也不会把你在边境的事透露给任何人。但有一事,我要问你。”

      棠槿怎么也没想到,刚刚还被她困在掌中的猎物竟然转眼就反杀了自己。可她细一回想,楚雩方才打斗时虽未出手,却轻而易举地破解了她的所有招式。难道他一开始就在故意示弱?

      “有话便问。”父亲的事还没有弄清楚,她可不想白白死在这。

      楚雩在身后道:“你可想现在就嫁人?”

      “什么?”棠槿还以为楚雩要问些跟边境有关的事,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一愣,“与我嫁不嫁人有什么关系?”

      “那你想不想嫁给杜家的二公子?”楚雩没有继续逼她回答,却又不依不饶地问出下一个问题。

      若不是簪子抵在脖子上,命悬一线,棠槿都快以为身后的人不是当朝太子,而是牵线红娘。

      这太子殿下难道脑袋不太灵光,绑了人家,却净问些嫁不嫁人的问题。

      “杜老二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我虽不喜欢他爹,跟他的感情却是一向很好。”棠槿坦坦荡荡地答道,“可我们顶多是金兰之交,我尊敬他,却对他没有别的情愫。让我嫁他,不可能。”

      身后的人像是松了一口气,道:“好,我现在放下簪子。但你我说好,一会谁也不能再动手。”

      “好。”棠槿料想再争斗下去也没有结果,便立刻答应下来。

      楚雩信守承诺松开她。棠槿捏了捏脖子,转过身稍有警惕地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楚雩站在花树下,树影斜斜洒在他脸上,明暗交汇,竟让棠槿觉得有些好看。

      楚雩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微微背过手去:“没什么,我是想,若是你喜欢那杜家二公子,干脆去跟杜丞相说说情,让他看在两家的姻缘之好上,替你向陛下求求情,免了这恼人的差事。”

      棠槿嗤笑一声,“便是我真喜欢他,也断不会为这种事去求情。”

      说完,她用手扫了扫打斗时沾在身上的花花叶叶,“想来今日你我也没什么别的可以谈了。太子殿下,那就请您先去客房好生歇息吧。待用过茶点,我就派人送您和杜丞回去。”她福了福身,向楚雩做了个“请便”的手势,转身就朝后花园外走去。

      楚雩没有跟上。他站在棠槿身后,目光凝视着那个挺拔孤傲的背影。

      她一席长裙,好像彼时在边境鲜衣怒马的人根本不是她。可他却又清楚地知道,那就是她。低头抬眉,动作身手,一字一句,都与昔日无异,甚至更生动几分。

      楚雩抬起手,低头看了看手心里沾了些汗水的银簪。清早陛下御前的一幕,又浮现在了眼前。

      他的父亲、偃朝九五之尊的皇帝、当朝圣上楚潇然坐在案前,道:“今日,朕写下两封圣旨。若那棠氏女是温良贤淑的闺阁女子,便宣读杜丞这封;若她真如奏折中所说,是个有些功夫的女子,就宣读太子这封。”

      楚潇然提笔挥毫,两封圣旨顷刻落成。楚雩只见交给杜知衡的那封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镇国公之女棠槿……特赐与朝丞杜知衡之子杜斐结为连理,一月内成婚,永修秦晋之好,共庆合卺之欢。”

      而另一封却是更残忍的地狱:让她独身入山捉拿凫徯,那就是在变相地取她的性命。

      认出棠槿的那一刻,他当场有些乱了阵脚,好像眼睁睁就看着那个在沙场称雄的鲜活女子,披着嫁衣走进朱红的喜轿,一脚便踏进了暗无天日的牢笼,当年驰骋边境的笑意璀璨,荡然无存。

      另一边,他好像又看见她孤身闯进深山,和猛兽殊死搏斗,却因力量悬殊败下阵来,最后惨死山中,命殒黄泉。

      楚雩的心头像被紧紧绞住一般。没来由的,他为这个只见过两面的女子感到不公。世道残酷,一封圣旨就写了一个女子的一生。两封圣旨,看上去多么清明,却封封逼她去死。

      堂下的粉衣女子不知缘何还在表演着大家闺秀的举止,却不知道她马上就要被“温良贤淑”四个字送向喜宴上的断头台。

      他不想让她嫁人,并非怜香惜玉,也没有其他唐突的想法。他只是觉得这样的安排太不公平。

      不想让女子在朝中崭露头角,不想把将军之位交给一个女人,就要想方设法把她送去嫁人,用一个她不爱的男子困她一生。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莫大的荒唐。

      杜丞相虽与棠家私交不错,却只关注朝中事务,对棠家女儿实际是什么样子似乎并不清楚。眼见杜丞相已经被棠槿的衣装举止蒙骗,要宣读那封赐婚的圣旨,楚雩当即起身,危言耸听几句,转头便宣读了自己手中的圣旨。

      他料想,她这样潇洒无拘的女子,断断不会愿意这样轻易嫁人。

      方才打斗中,他忍不住亲自问棠槿,可想嫁人。果然如他所料,棠槿言语之中,没有半分嫁给杜家公子的打算。

      楚雩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他回过神,将那浸了汗的银簪放入袖中,放稳了步子,气定神闲地朝客房走去。接下来,他就要琢磨着编些什么故事,让杜知衡相信他没有误传圣旨。

      以及,好好想想该怎么跟父皇解释,自己即将要同棠槿一起前往鹿台山,斩杀凫徯。

      “既然改了你的姻缘,那自要拼尽全力保住你的性命。”

      后花园草木青翠,花树葱茏。目光扫过园子门口的一株合欢树,楚雩想起,接下来就是六月,似乎正是合欢花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逼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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