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权臣》相照

28、第二十八章

　　青黛替她掀起被子，柔声问：“怎么一回来就不高兴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陆幼宁被她扶着坐起，直摇头也不说话。

　　青黛仍是笑：“总要有个原因吧，难不成连我都不能说了么？”

　　看房内静悄悄的无人，只有她和青黛两个，陆幼宁挣扎片刻，总算肯悄悄伏在她耳边，难为情地低声嘟囔了一句：“……姑娘的字不好看。”

　　原来是因为这个。

　　青黛哑然失笑，安慰她：“不碍事的，大人知道那是姑娘的一片心意。我们快起吧，不是一早就说好了今日要陪大人过生辰吗。”

　　话听到这里，似乎也没什么再值得听下去的。沈廷炤正准备进去，突然听里面的陆幼宁冷不丁问：“青黛喜欢大人吗？”

　　这一句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青黛惊讶道：“姑娘怎么会这样问？”

　　陆幼宁低下头不看她，语气却很执拗：“……姑娘知道，姑娘一直知道，青黛喜欢大人，大家都喜欢大人。”

　　青黛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了。她为这一句话失神的同时，躲在外面偷听的几人都没好到哪去。

　　沈廷炤神情淡漠，让人辨不出喜怒。

　　六安在寒风中打了个哆嗦。

　　这段日子以来，不止山月居上下，六安乃至所有人都在暗地里推波助澜，都盼着陆幼宁能跟沈廷炤走得更近，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

　　山月居的其他人所求无非主子看重，能跟着沾光，而青黛想求的更多。沈府是她再也找不着的第二个避难之所，若想留在这里，除了抱紧沈廷炤这条大腿别无他法。

　　至于六安，他也有自己的主意。

　　大人虽然一直不娶妻，可六安不信他一辈子能不娶，以后府里早晚要迎来主母。像他六安这等深谋远虑的人物，怎能不为日后做打算？

　　就算他猜错了，哪有男人不好美色的，若能借此能摸清大人的喜好也不亏。

　　而陆幼宁是个再好不过的试探对象了。她生得貌美绝伦，却又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不用担心她反咬一口，只需要把人往前一推。

　　六安不会以为，众人的小心思瞒得过他家大人，只是被这样当面戳穿，是个人都会恼怒，他只能在心里把青黛那丫头骂个狗血淋头，果然是个不中用的。

　　青黛一直以为自己把心思掩饰得好，却不曾想到，自己所有上不得台面的想法，悉数落在姑娘那双琉璃般剔透的眼里。

　　哪怕变得痴傻，她还是能轻易地洞悉人们隐蔽的心思。察觉到这点后，自然会顺着青黛的心意亲近沈大人。

　　可是她怎能如此糊涂，竟然哄着姑娘去当个讨人宠爱的小玩意儿。

　　青黛心中酸涩，轻声道：“姑娘……是青黛错了。若是姑娘不想陪大人吃饭，不想跟他在一起，那咱们以后都不去了。”

　　陆幼宁不明白青黛错在哪里，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说要她不见大人，只下意识争辩道：“要去要去，陪大人吃饭。”

　　青黛察觉到她的心意，轻声问：“姑娘喜欢大人吗？”

　　陆幼宁点点头：“喜欢的。”

　　她口中说着喜欢，面上却没有分毫忸怩羞赧之色，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青黛哽咽着笑话她：“你这小傻子，也懂什么是喜欢吗？”

　　陆幼宁睁圆了眼难以置信地看她，心里委屈起来。

　　青黛坏，她怎么能也叫她傻子呢。

　　她很生气，眉头学着大人那样皱起，故意装出凶巴巴的样子，声音却压得沉沉，仿佛在说一件很正经严肃的事：“懂的。”

　　青黛却还是不信：“小馋猫，你是因为大人那里有好吃的，才这样说吧。”

　　她的傻姑娘啊，她怎么能知道，那种一言可以决定无数人生死的大人物，哪里会把一个傻子当成真正的人。

　　她抬手爱怜地摸陆幼宁的头发：“姑娘，你一片真心待大人，可沈大人却未必也是同样待你的，他怕是只把你当作……”

　　当作什么，青黛说不下去了。

　　解闷逗乐的小宠物，上不得台面的玩意。

　　可陆幼宁真的有点生气了。

　　她一着急说话就磕绊，意思也颠三倒四，让人听不明白：“大人好看，救姑娘，听说话，教姑娘写字，不打姑娘的手心……姑娘也好，听话，陪大人吃饭……”

　　傻子也分得清人待她的好坏。

　　她嘴上说不出，可心里十分明白，大人待她已经很好了，而她也在对大人好。

　　青黛还想给她解释：“不是这样……”

　　“那又是什么样？”

　　伴随着熟悉冷淡的声音落下，门忽拉一下推开了，寒风裹挟着雪屑扑入。

　　沈廷炤大步迈进门槛，身后跟着六安丹桂等人。他身披玄色鹤氅，身姿如孤雪青松一样，寒意逼人。

　　陆幼宁像吵架快输了的孩子见到大人一般开心：“大人！”

　　沈廷炤破天荒地伸出手，在她跑近时扶了一把她的手臂，让她站稳身子。

　　他低头仔细地看了看，纵然有这群人在背地里推波助澜，可她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和信赖，是做不得假的。

　　他拉起陆幼宁的手，冷冷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青黛：“看在你家姑娘的面子上，今日就饶了你这一回，若再有下次，你自己一个人回怀州。”

　　他深知小傻子对这个丫鬟太过依赖，若是贸然发作这人，只怕她要吓坏了。

　　而青黛深深地跪伏着，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连求饶的话都没说一句。

　　沈廷炤拉起陆幼宁的手要走，可她没动，转头还愣愣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青黛。可想而知，若是这丫鬟不起来，她显然也不能放心地跟着他走。

　　沈廷炤的脸色更冷了些：“起身吧。”

　　青黛也怕陆幼宁担心她，站起来冲着她笑笑，示意她没事。陆幼宁这才跟着沈廷炤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这一次，青黛没有跟去，替她跟在陆幼宁身边伺候的是丹桂。

　　而她也不适合再跟过去了。

　　回到静思堂后，沈廷炤才突然反应过来，他刚刚直接把人拽走的举动，仿佛像是在在怄气，不过他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

　　说他为旁边那个一无所觉的小傻子怄气，这未免太荒唐。

　　他心道，他只是不喜欢自己的所有物更亲近旁人罢了。

　　小厨房的常三娘子恰好遣人把晚饭送来。丫鬟们流水一样地布菜，总算冲淡了从进屋来的冰冷气氛。

　　今日因是沈廷炤的生辰，小厨房的常三娘子拿出了十二分的手艺，一桌子琳琅满目的热菜佳肴里，还不忘放上那最重要的一小碗长寿面。

　　沈廷炤看都没看一眼，旁边的陆幼宁急道：“要、要吃长寿面。”

　　她努力地把话说顺了：“娘子说要吃完，生辰吃，可以长命百岁。”

　　沈廷炤问：“你懂什么叫长命百岁？”

　　陆幼宁用力点头：“懂的，青黛说爹爹就死了。”

　　她是想说，青黛曾经告诉过人有生死之分。像她的爹爹，据说就是落水死了，后来被埋进了土里，再也不能吃好吃的。

　　陆幼宁不记得什么爹爹，但一想到青黛话里的意思，她就浑身发抖。所以她给沈廷炤的生辰礼上，写了好多个寿字。

　　旁边低着头的六安心里骂了一句，这小傻子当真什么都敢说，大人生辰的日子，她也满口毫无顾忌，真是没规矩。

　　沈廷炤却没当回事，他年少时虽以抄经为生，却不信什么神佛，对民间这些不成文的习俗更是不以为意。

　　不过她既然开口，看在这一片心意的份上，他还是给面子地用竹箸挑起柔韧劲道的面条，应付性地吃了几口。

　　陆幼宁一边看他吃，一边想了想又问：“大人也有爹爹吗？”

　　众人都知道沈廷炤早年的经历，怕她不小心触动了沈廷炤不愿提起的往事，忙道：“大人，姑娘她……”

　　沈廷炤却神色如常道：“有。”

　　这世上人人都有骨肉至亲，父母亲族，他……自然也是有父亲的，或者说曾经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