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零落非卿音》若溯

24、我要跟你姓

　　这次宴会是个明眼人就看出已经不仅仅是个庆功宴，攻下雷火门拿下霹雳火秘方就意味着可以进行大规模战争。而有这个金钱、这个人力的林煜枫已经统一了这片江湖的一半，另一半在霹雳火的助力下必定指日可待。
　　巳时的时候就有不少人陆陆续续到了莫云殿。很多人听过莫云殿的威名却是第一次近距离来到这里，原以为一个江湖门派再如何也没有什么分别，进来一瞧却不由惊叹。用做宴会的是一个极大的园子，有极为精巧的水榭凉亭，假山和回廊从哪个角度看都错落有致，且设计的极为巧妙，把风向限在园子的大庭院里，人坐在竹椅上风一吹惬意得很。
　　人逐渐落座，在庭院中心打望四周觉着身在仙境，花圃里种着白色的花，风一吹淡香袅袅姿态妖娆。众人有的见着熟人三五个围着一处，有的江湖侠客一人独坐，怎么看都是一幅极美的画卷。这些粗犷豪放的江湖人心里也生了几分雅致之感，坐于此中把酒畅聊，话起江湖内外豪杰，真是人间美事。
　　午时的时候人基本都到了，萧零落却还没有进场——她极讨厌参与宴会，这些年也从未在江湖里结交什么人。这次是大部分人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见她，必然像看猴一般，不胜其扰。

　　“莫云殿诗雨阁阁主雷音音到——”
　　园子外头高声一喊，园子里头空气一凝。
　　嘿，雷音音！没听过他的名字也听过他的事，江湖人人丧胆的杀手头目，据说喜怒无常，且杀人于无形，是个极为难防的人。只见来人一袭金边白衣，头发绑的极高，一缕紫色的头发在黑发里极为现眼，长长一缕拖到小腿。有着极漂亮的娃娃脸，一晃神会难辨男女。眉眼间尽是笑意，像个拿到糖果的孩子。
　　这是杀手头目？
　　《江湖志》说，雷音音原本也不姓雷，是他的养父母在他七岁的时候在雷音寺捡的，当时就取名雷音。至于为什么变成了雷音音，有人说是因为他加入莫云殿，击败过从无败绩的“生死魔音”姬岳行，一战成名被提拔为阁主，就在名字上加了一个字做纪念。
　　当然，谁也不知道，叫“音音”只不过是雷音音的恶趣味......

　　还没等众人议论够，园外又是高声喊：“莫云殿南统领萧零落到——”
　　紧接着，就是一袭黑色的披风映入眼帘，一出现就叫人想起月下清幽的潭水，有着冷冷的清辉。她乌黑的长发拖到膝盖，梳的极顺，没有寻常姑娘复杂的发髻和发饰，只在长发的末端系了条红色的发带。广袖飘飘间已经旁若无人的落了座，眸光轻轻一转，所有人心头都是一跳，真是极美的人儿！眉目如画，风神冰骨，月宫的嫦娥恐怕也及不上半毫。
　　满园豪杰不由得屏息，失神落魄。
　　林煜枫站在高台上，眉间轻拧了一下。人就是这么奇怪，假如她今天不来，得怪她当众不给脸面，她来了让这么多人看了去，又觉得心中苦闷。
　　咳——
　　轻咳一声，逼得众人回了神。林煜枫举起酒杯，朗声一笑，器宇轩昂，隐隐已有了天下霸主之气：“感谢诸位在百忙之中抽空参加林某的宴会，今日该来的都来了。”他顿了一下，就好像这句话下面还有一句“不该来的也来了”，萧零落余光一扫，在人堆里瞧见了碧野门的两个长老。
　　“既然来了，就是支持我林煜枫，今后我们就是一个战壕的亲人。诸位，共饮此杯！”言罢当先一杯酒下肚，杯沿朝下，意思已经尽饮。下首众人也立刻站起来举杯。其实是人都明白，江湖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中立这一说，你不站在莫云殿这边，就是站在金剑门毕家那边。不是一就是二，脚踩两条船是会劈着腿的......
　　林煜枫深色的眸子里碧野门两个长老的模样一闪而过，萧零落心中一琢磨就明白了，恐怕得拿那两个老家伙立威。上下嘴唇一碰就说效忠，是说的人不信，听的人也不信，不让他们见识一下血淋淋的现实，总以为在太阳的背面做点什么谁都不知道。
　　可是萧零落这一扫能瞧见两个长老，却没注意到今天宴会的座次格局。按说主位是林煜枫，林煜枫下面一左一右是两个统领，统领以下是各自3个阁主，比如自己这边雷音音就是第一个，下面按顺序排列。那么吴言下面也应该是自己的3个阁主才是，可今天却在阁主之前，多坐了一个水灵灵的姑娘。
　　那姑娘穿了一身火红，眼睛很大，水汪汪的像一个小池塘，嘴角有一对酒窝，笑起来很甜美。她是林煜枫的师妹，姓什么已经没人知道了，只知道名字叫胭脂。其实说起来很多人都不知道，吴言是林煜枫的师兄，胭脂是林煜枫的师妹，他们三个人一起在山上学过艺。

　　开场的话说完，下面表演一开始，人就四处走动活络开了。都是江湖儿女，本就受不了束缚，几杯酒下肚原形毕露，甚至有几桌都开起了牌九。
　　林煜枫带着胭脂走到萧零落面前，握着酒杯的手骨节分明：“阿落，这是胭脂。”萧零落站起来看了一眼那火红的女子，估计还没有十六岁，一脸的稚气未脱，笑起来眼睛很亮。
　　“胭脂，这是阿落，就是我跟你说的萧零落。”
　　胭脂也打量她，果然是冷浸如月一个美人。在山上师兄最津津乐道的就是她，只要江湖又有关于她的传闻，师兄就很兴奋，特别去听来，又特别神采飞扬的讲上一遍又一遍。这么一想心里嫉妒得酸水直冒，萧零落瞧她一眼，嘴角弯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又迅速的消失不见。
　　“胭脂年纪小，最近才出师，因为身体不好学不得武，却使了一手好暗器。”
　　“嗯。”萧零落冲她点了一下头算是认识了。
　　这下胭脂姑娘心里不乐意了，她刚才进来的时候，大家看她的眼光都有些艳羡的，现在这个黑衣服的女人却这样轻描淡写。哼，得叫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哎呀，光这么喝没意思，我们行酒令！”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嗓子，临近几桌立刻就响应。特别是雷音音这个混世魔王，什么都来插一杠子：“小阿落，小阿落，过来行酒令啦！”
　　莫云殿的几个亭主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有少数几个客人诧异了一下——莫云殿的规矩真特别，下级可以对上级这么呼来喝去。
　　酒令行的并不是高雅的对诗、对联。只是桌上有个签筒，除了一个签画的是个楼宇，其他都是带着编号的各种花卉。一桌十二个人都去抽签，拿到楼宇的人说花卉名，花卉对应的人就出来。“楼宇”可以随意提问“花卉”，猜谜或者提各种问题或者要求，只能是当时就能兑现的，离了这桌江湖再见，就不可再提了。
　　当然，如果你猜不出谜底，或者不愿意回答，那你的花卉上是什么编号就得喝几杯酒。

　　“哈哈，岳老三！”一个腰间悬着双刀的女子抽到了“楼宇”，向对面一个极为壮实的大汉笑道：“快告诉老娘你抽的什么，也好给你机会孝敬孝敬老娘！”
　　大汉夸张的啐了一口，笑骂道：“臭婆娘，就凭你这眼力劲。”
　　林煜枫瞧这一桌子东倒西歪的，知道萧零落不爱参加这种江湖人的聚会，忍到现在算是极限，正要说点场面话让她就着台阶下去，却看到那使双刀的女人以极快的速度打了一个手势。萧零落显然也看到了，眉头几不可见的拧着，右手在衣摆下面动了一下。
　　她们认识？！
　　林煜枫一惊，两下眼神交汇，萧零落却坦然的别过去，好像一副不怕你如何的模样。
　　“梨花！”那女子一声喊，就立刻瞧见对面一个白净的年轻人叹了一口气：“哈哈，铁杉李，是你也不错，快叫老娘一声姑奶奶。”
　　那年轻人二话不说，拎起酒壶就满满倒了三大碗，笑的有几分狡黠：“不巧，梨花只有3碗。这声姑奶奶还得换旁人叫。”言罢，立刻一气呵成灌个满肚。
　　周围几个大汉立刻起哄：“好样的！”后面那桌玩牌九的也闹哄哄：“这把不算，下把再输了就跟你姓！”

　　音音眨巴着眼睛，一瞥正瞧见沈香茗一只脚刚踏进园子——其实这场宴会她该来也不该来。该来是身份还在这，不该来是应该有些自知之明了。不过雷音音也就这么一瞥，继续笑呵呵的抽签，难得沉默的看四周的人笑闹。
　　这么几局下来，林煜枫也不好再说什么场面话了，只得陪着一起玩上一会，想着中途找个理由退出去。
　　“嘿嘿，”雷音音抓到了“楼宇”，笑得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线：“呐，呐，呐，这回轮到本少爷了！”说着眼睛极为奸猾的扫视一圈，突然在萧零落这儿定住：“梅花！”
　　萧零落还是那个淡淡的神色，把签放在桌上，正是梅花二字，下面还有两个小字“十二”。周围的人都心说这酒得喝伤了。
　　这时后面玩牌九的又输了，起哄的声音极大：“老王！说话算话，输了以后要改姓！”“哈哈！”“快跟老徐回去，换个祖宗拜拜！”
　　这些起哄的声音刚起来，这桌玩酒令的正静默的等雷音音开口，没留神雷音音就张嘴说完了。
　　什么？
　　这桌的岳老三也是个急脾气，回头一声喊：“都给我闭嘴！”四下一静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听他一嗓子：“听雷阁主说话！”
　　雷音音也当仁不让，笑眯眯的盯住萧零落，眼睛眨也不眨：“本少爷说，想跟你姓。”

　　这句话说出来惊掉多少人的下巴，张着嘴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自己听错了。距离比较远的几桌发现突然安静了，也回过头看着这边，一时间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本少爷说，想跟你姓！”雷音音像是极满意这种效果，又大声喊了一遍，这下四周都听清了，每个人的脸都五颜六色的。同桌的一个莫云殿阁主拉了雷音音一下：“别胡闹。”
　　想也知道，一个男子要跟一个女子姓，只有一个情况就是入赘。
　　可哪有这么儿戏的。

　　雷音音不管这个：“呐，呐，呐。不说话就是同意了。本少爷以后就姓萧了。”
　　“萧音音？”人群里极细小的一声，落在大环境里闲的特别突兀，一下子像炸了锅，每个人都讨论开了：“萧音音，哈哈，像个女的。”
　　“难道杀手都有些特殊癖好。”
　　“说不定早就定下了，林煜枫为了拉拢萧零落，嘿，真是什么都舍得......”

　　啪——
　　雷音音懒洋洋的打开他的最新配置——金箔折扇，笑容有些邪气的骄傲：“你们这些俗人啊，改姓怎么能不改名呢？”
　　嗯？四周又静了。
　　可是这静没有维持多久，就被园子外一声“报——”触动了窃窃私语的神经。眼看一个身着黄衫，腰悬莫云殿门牌的小子一路奔到林煜枫面前单膝跪地：“禀殿主，雷火门云飞扬在殿外求战。”
　　林煜枫从宴会开始到现在就不曾痛快过，听到这话的第一想法是余光扫了一眼萧零落，可她还是冰凉神色，丝毫没有被影响。
　　“哦？”林煜枫嘴角弯起一抹残酷的笑意：“云飞扬向我莫云殿求战？”他凭什么，就凭他那个只能诗词歌赋的小身板？
　　“禀殿主，云飞扬是像您一人求战。他说......”黄衣人顿了一下，又道：“他说想请萧领主在旁观战。生死由命。”
　　哈哈哈。
　　说什么向林煜枫求战，其实就是一心求死。
　　因为想再见一次他心里的苏吟，甚至不惜在西门楚面前装了一路。也许，当一个人有了执念，就真的能像飞蛾一样，不管不顾。

　　那个使双刀的女子隐在人后，又飞快的打了一个手势，林煜枫看在眼里却只是目不斜视的走出园子，沉声道：“萧领主，跟我走一趟吧。”竟破天荒的没有唤“阿落”。
　　萧零落跟着走出园子口，在沈香茗面前顿了一下，低声到：“麻烦沈亭主带着琴来门楼顶上。”言罢就随着出了园子。
　　雷音音站在原地还是那张笑眯眯的脸，却不由叫人觉出一股阴狠的念头。但看他眼角一挑，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随在林煜枫身后的胭脂，泛出了邪气染染的笑容，也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