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云零落非卿音》若溯

23、音音的儿子

　　第二天清晨，天还蒙蒙亮。辘辘的车轮就踏上了太原城的大街，路上行人寥寥，昨夜花灯的残迹堆在地上狼藉不堪，风一吹，散的到处都是。想来狂欢的背后总是萧索。
　　车队的前后都有举着莫云殿旗幡的殿众，中间是一辆八匹马拉的车，四角挂着帘，车身上还描金画银，就是皇帝的龙辇也不过如此。车里坐的是萧零落，她斜倚在软榻上，手边一本破旧的书，看得出来翻了很多遍，已经卷边撕裂出岁月的痕迹。
　　雷音音偷偷摸摸爬上来的时候，正瞧见她低着头随着马车摇晃，再近些觉着是睡着了。连忙轻手轻脚爬到近前，像个做贼的小孩一样伸手在她眼前挥了几下。
　　没反应？
　　他是看起来很天真，但不代表真的天真。
　　萧零落会在别人贴得如此之近的时候还感觉不出来？八成是不想搭理。哈哈，那就玩到你不得不搭理！
　　雷音音的身子慢慢，慢慢地下滑，直到躺在榻上，从仰视的角度笑眯眯的看萧零落闭着的双眼，却瞧她依旧冷浸如月，脸色不动。
　　不肯睁眼？嘿嘿。雷音音侧卧着，轻轻的把手搭在萧零落的腰上，嘴角微微扬起，像个奸计得逞的小孩。
　　嗯？还不搭理？！
　　早晨的阳光从窗口带着温暖的味道照在后面的书架上，反射出七彩的光，正映在萧零落身上，有些耀眼迷离。雷音音又往前贴了贴，立刻呼吸相闻，光眨了眨眼睫毛都能刷到萧零落的脸上。瞧着她微微翘起的嘴角，喉咙一紧，不知哪来的酥痒涌上心头，慢慢的抬起身子，闭上眼往她柔软的唇畔凑过去。
　　很特别的感觉，嗯，软软的。
　　雷音音食髓知味，又近了些，腰贴着腰，舌尖灼热的舔着她的唇畔。渐渐的，搭着腰的手也不光搭着了，欺身上来想整个抱住。
　　“嗯......”
　　没想到动作太大，惊醒了沉睡的萧零落。她慢慢睁开眼，立刻就看到雷音音放大的俊颜，几乎就是下意识，一脚愣把毫无准备的雷音音踹出了马车。
　　“嘭——”雷音音猛的撞在正要上来的亭主身上，两人同时闷哼一声摔在地上。
　　“哎呀，小阿落你好狠的——心——”雷音音拉长了声调，最后一个字还甩出了高腔。捂着被踹的部位趴在地上，手伸向天空故意抖得像刷糠一样，嘶哑着喉咙：“咳、咳——小阿落——谋杀亲夫——”
　　“雷、音、音！！！”
　　马车里的萧零落握着拳头，这辈子都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情绪起伏，恨不能宰了这个混蛋！而车外无辜被撞的亭主连忙一骨碌爬起来跪得规规矩矩，脸都差埋在地里。
　　狠喘了几口气，萧零落又浓浓自弃——已经不济到有人近身至此都发现不了的地步了。伸手在空中画了道繁复的咒印，蓝色的流光闪耀，短短小半柱香的功夫就印在掌心，是个极有用的防御咒。
　　“呜哇——小阿落——”街上逐渐有了行人，雷音音却还是不怕丢丑的哭喊，一把抓住马车的缰绳，八匹马立刻顿住：“小阿落——你好狠的心——”
　　“滚进来。”
　　萧零落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眨眼还是那个永远一脸冷色，眼神寂灭的女子。
　　跪着的亭主不知道是不是说自己，踌躇权衡以后一咬牙，罢了，死就死。连忙手脚并用几步爬上马车，跪在地上头垂的低低的，张嘴就道：“小人是吴领主座下城风亭的亭主李栋，有要事禀告萧领主。”
　　“讲。”
　　“禀萧领主，金剑门的少门主最近都在暗中寻找一个叫茵茵的姑娘，据线人密报，碧野门背着我们与他联系频繁，恐已有异心。”
　　萧零落好看的眉头皱起来，碧野门......哈，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一次碧野门。
　　当年很小时候，武艺法术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父母被人逼死，自己不得不从东川山上奔逃出来。虽然有点小聪明躲过几次追击，却也难免被人逮住。那年逮住自己的，就是碧野门......
　　依然表情淡淡的：“还有呢？”
　　“禀萧领主，沈亭主已醒，知悉林殿主并未坐镇此次行动后，一直神色癫狂，玉神医已经看过，并不见好转。所以我等不敢擅自做主，特来请示萧领主。”
　　萧零落的眸光里闪过一丝叫做怜悯的东西，真相每个人都想知道，可是它来的时候却猝不及防、面目全非。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随她去吧。”
　　......
　　马车辘辘的车轮踏出了太原城，郊外风光大好，阳光和煦，萧零落一低头却瞧见手边的书没了。一琢磨就释然一笑，定是雷音音偷偷摸摸拿走了。这十几年江湖人人争夺来去，其实夺到手又能有什么用。萧零落的武功秘籍？哈哈，只是一本以前娘总结的术法咒语集子，没有月神血脉的人，看了也白看。
　　可是雷音音却不这么想，他就像得了什么大便宜一样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书真是有了年代了，就这么随手一翻就掉了几页，连忙捡起来却不知道是从哪掉的。纸很单薄，泛黄，上面极为娟秀的两行小字：月圆之夜、生死之间。
　　封底已经没了，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写的是月神传承里唯一的灵体圣女的简短故事，简短到根本没有记载这个灵体圣女是在哪下的血咒，又是怎样一个血咒。
　　大概这五百年来的圣女们也不大关心这些，因为在传说里，灵体可以不死不灭，既然不死不灭，那这个当初的圣女又在哪儿呢，没了吗？那么这个传说就真只是个传说，没人信，当然就没人关心。

　　马车一路向南，吴言虽然是去追击逃跑的云飞扬，可却并无结果。不是他们躲的高明，而是人与人之间需得一些灰暗的交易，即使是两个领主，也有需要互相帮忙的时候。
　　这么走走停停，十天以后才到了洛阳城。
　　林煜枫亲自出城迎接，却看到沈香茗也在队伍里面，脸色一暗。

　　当夜。
　　莫云殿水榭。

　　萧零落依在躺椅上，她最近总是这样懒懒的，好像什么都提不起劲。偶尔疼痛起来，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一分一分崩溃，就像地震前摇晃的大楼，在不停地剥落，裂开，坍塌。
　　而她永远是那个淡定从容的人，好像已经超脱在躯壳以外。
　　“阿落。”
　　林煜枫走进房间，折扇别在腰里，还是那样刀刻般的立体五官，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却偏生要造就一副温润的外壳，声音放软：“你放了云飞扬？”
　　萧零落也不避讳，“嗯。”
　　“为什么。”
　　“就当我妇人之仁吧。”
　　林煜枫沉默了很久，终于说：“你在怪我。”
　　“不敢。”她还是不咸不淡。
　　“苏吟是怎么回事，江南的水道为什么你一句话就打通了，沈香茗是不是你保着带回来的？”他不是情绪外放的人，此刻却有些激动。
　　“苏吟就是苏吟，水道本来就是我的，沈香茗自然也是我带回来的。”萧零落斜眼看他，似笑非笑：“你派了专人想在屠雷火门的时候顺道结果了她，恰巧叫我看到了。”
　　林煜枫猛吸一口气，缓缓的吐出来，显是很生气：“你不是多事的人。”
　　“呵。”萧零落低低的笑了一声，眼睛还是那么冰冷灰暗：“你就当，我是专门给你捣乱的。”
　　“阿落，你真的……”他叹了一口气：“你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萧零落沉默。
　　“罢了，过几日莫云殿办庆功宴，你是这次的功臣，一定要来。”还没等萧零落开口拒绝，他就立刻堵上话头：“就算是还上你放了云飞扬的人情。”
　　这一堵，还真不好说什么，只能暗自皱了皱眉头。
　　“我知道你不爱参加人多的聚会，但是这次邀请了各大门派，你需得给我这个面子。”

　　就在萧零落进退不得时，水榭对面有人隔着湖水踏浪而来，到了林煜枫眼前一抱拳就跪下：“报告殿主，诗雨阁杀手血樱被发现身怀有孕……”话还没说完，林煜枫就一挥手，沉声道：“这点小事也敢专程上报。”
　　“回殿主，血樱一口咬定孩子的父亲是诗雨阁阁主雷音音，而他也已经承认。此刻两人被关押在监牢里，等候殿主发落。”
　　“什么？！”林煜枫大拇指和食指按住了鼻梁揉了又揉，“这个胡闹小子。”转头对萧零落道：“他的诗雨阁在你的管辖之下，还是你处理吧。”
　　想了想起身道：“我们的事，希望能找个时间，好好谈谈。”
　　“好。”萧零落还是倚在躺椅上，说到现在连姿势都没有换过，“慢走。”

　　林煜枫的背影僵硬了一下，又大步流星的踏出水榭。
　　一时间庭阶寂寂，桂影斑驳。

　　监牢里。
　　总共只能放得下两张八仙桌的丁点地方，两个人神态迥异的靠着墙。
　　“别躲么，听说这里面有我的儿子呐。”笑眯眯的锦衣大少饶有兴趣的盯着血樱的肚子。想伸手摸摸，被毫不客气的打断，又摸又打断，往复了好几次。
　　“本少爷不高兴了。”音音宣布。
　　穿着黑色劲衣的女子扭过头不看他，面上显是厌恶得很。
　　宣布完的下一秒，没有等到人哄的音音却极为自然的贴过去，像个涎皮的鹌鹑。头放在血樱的肩上，哼哼唧唧些撒娇的鼻音：“给我摸摸么，好血樱。嗯嗯——”。
　　啪——
　　铁锁落了下来。萧零落站在门外，黑衣广袖衣袂飘飘。正是天生的风神冰骨，冷浸如月。
　　雷音音却像被抓个正着的奸夫，立刻从左边弹跳到右边。神情夸张的连忙摆手：“我没有，我没有！”可惜实在学不会瑟瑟发抖，全身故意摇的跟鸭子下河一般，滑稽极了。
　　萧零落本来也不信这小子胡闹能胡闹出个儿子来，冷眼瞧了了一下血樱，哦，是那天去扬州驾车的两个杀手中的一个，再仔细探了探，还真是，那两个杀手才是一对。
　　“你这次又闹什么？”
　　“呜——”雷音音立刻控诉：“是她看我英俊帅气、人又随和，非要赖给我的！”
　　“好了。”萧零落没有兴趣听他编故事，转身走出大牢：“中午有宴会，记得来。”

作者有话说

　　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