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芒林

8、第 8 章

　　用过饭，言暮也不留他了，送他到了门口，黎景正要上马车，就见天上突然飘起了雪花，簌簌的往下落，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尤其大，瑞雪兆丰年，看起来是个好兆头。

　　黎景停下了步子，对抬头看雪的言暮说道：“这可是初雪，我与你一起看吧。”说完就走回到言暮身旁站着。

　　两人就这样站在门口，默契的谁也没有说话，时光好像停格在了这一刻，昏黄的灯光把两人模糊的影子拉得拉得老长，风一吹，影子也跟着晃悠了起来。言暮看了看身边的人，心里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看不清黎景的面容，只能看到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在这样昏暗的的灯光里也能映出光来。

　　最后还是言暮打破了这份静谧，他接过下人递过来的披风给黎景披上，边帮他系带子边开口说道：“不早了，回去吧，天冷把披风给披上。”

　　黎景上了自家马车，掀开帘子对言暮道别 ，就让车夫驾车走了，走了几步黎景又先开帘子往身后看去，只见言暮还站在门口看着他，即使穿着厚厚的冬衣，也显得身形单薄，黎景觉得自己总能从言暮的身影里看出不符合他年纪的孤独和悲凉。

　　黎景突然想起言暮之前在锦绣楼和他说过的话，自言自语道：“言暮，你所见究竟是明是暗，亦或...都不是。”

　　自从那次初雪后，京城便时时下雪，常常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模样。

　　眼看天气越来越冷，岁考也如期而至。

　　要考的科目不多，两天就考完了，第一天早上考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下午考骑马射箭，第二天早上就是考乐理了。

　　黎景考完自己最擅长的乐理之后，长长的松了口气，就像一直压在心口的石头突然消失了一样，整个人都变得轻盈了起来，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黎景四下寻找，终于看见了言暮，跑过去拍了一下他的左肩，趁言暮回头的间隙又立马跑到他的右边拍了一下，“哈哈哈，言暮你真笨。”

　　言暮听见黎景的笑声无奈的叹了口气，其实他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他过来了，不过是看他考完之后心情不错配合他一下罢了，只不过还是不说出来的好。

　　言暮抬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问道：“如何？有把握吗？”

　　黎景听他这样问，立马胸有成竹的拍了拍胸口道：“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没问题了，这次乙等是没跑了，明年你能在博雅院看见我了。”

　　沈洲云和苏林，走过来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苏林说道：“你也真是大言不惭，要不是言暮，你能这么有把握，你不好好谢谢人家还在这自卖自夸。”

　　被人揭穿，黎景也好心情的没计较，反而是对苏林说道：“别光说我了，你呢？”

　　哪知苏林一下子垮了脸，“我不知道，明年你可能在博雅院看不到我了，阿景，我俩的同窗缘分要进了。”

　　这时候，黎景也顾不上落井下石了，只好温声安慰他，沈洲云也在旁边看着说道：“你别对自己那么没信心，你这段时间读书这么用功，连秦夫子都说你功课有进步，放心吧，你明年肯定能坐到博雅院里。”

　　看好友这么安慰自己，苏林也不再自怨自艾了，只是对言暮翻了一个白眼，两人好歹认识了这么长时间，多少算是朋友了吧，居然只帮黎景不帮自己，而且自己刚才那么伤心，这家伙也不见得安慰一两句，真是交友不慎。

　　看来，单方面的朋友还是交不得的。

　　几人去了新开的那家酒楼，都是长个的半大小伙子，一顿风卷残云后，黎景突然对沈洲云说道：“洲云，你何时去边关。”

　　刚刚的气氛烟消云散，沈洲云也没想到他会在此时突然提起这件事，顿了顿说道：“年关过后吧。”

　　苏林听见沈洲云的回答，也感慨了一句：“这么快吗？仿佛在诗风院初见你的时候还是昨日之事。”

　　虽然早已得知沈洲云要去边关的消息，但黎景还是有些伤感，他不知道该难过还是高兴，近年来边关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战事，但小的摩擦还是不断，如今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只是心里虽有难过和不舍，还是为他高兴的，黎景知道，沈洲云是要去实现自己的抱负，他的心，他的理想不在繁华富足的京城，而在荒凉辽阔的边关。再说，有他父兄的庇佑，应该是没事的。

　　沈洲云见两个好友不舍的样子，也说道：“我现在还没走呢，再说了，以后总会再见的，我又不是不会京城了，你俩成亲的时候我一定会回来道贺的。”

　　几人分开之后，黎景和言暮同走了一段路，黎景还是一副丧丧的表情，言暮向街边的小贩买了一串糖葫芦递给他说道：“吃吧，别愁眉苦脸的了。”

　　黎景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道：“我就是觉得突然要和洲云要走了，有点儿不舍。”

　　其实不止，黎景突然觉得身边的人好像都长大了，言暮一直都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洲云去追寻他的目标了，他们好像都在成长，反观自己还每天活得浑浑噩噩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不开心的时候还要别人那糖葫芦来哄，唉！不过幸好还有苏林，想到这，黎景心情好上了不少。

　　言暮见他吃了糖葫芦心情似乎好了不少，盯着他认真的说道：“世上无不散之筵席，黎景，有相遇总是会有离别的，你要习惯。”

　　黎景被他这番话说得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明白，只是...心里还是不舍，言暮，你说真的没有可以一辈子都不离开的人吗？”

　　言暮也愣了，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他思考了片刻，缓缓开口道：“至少，我还没遇到过，黎景，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

　　黎景失落的低下头，“好吧。”

　　言暮不久后就回了扬州过年，这期间两人倒也通过几次信互道安好。黎景和苏林趁着最后这段时间和沈洲云一起，几人隔天差五的就相约出去玩耍，倒是把京城附近都跑遍了，有时还带着黎初时。

　　除了乐理课，破天荒的，黎景的识文课也得了甲等，这都是言暮的功劳，黎景也去了信道谢,黎父黎母见黎景交了这么一个有才的朋友，更是喜不自胜，让他平时和言暮多来往，还让他给言暮备些年礼同信一起送到扬州，言暮也回了礼。

　　苏林也侥幸过了，都拿到了乙等，总算是能好好过个年了。

　　过完年不久，回春了，沈洲云也要随父兄去边关了，黎景记得那是难得的好天气，他和苏林和黎初时一起去城外送他，几人对视了良久谁都没有说话，他们都知道，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终于，还是黎初时没忍住，哭出了声，打破了沉默，他站到沈洲云面前说道：“洲云哥哥，边关苦寒，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一定要保重。”

　　黎初时掏出一个荷包对沈洲云继续说道：“这里面是我为你求的平安符，你记得要时时带在身上，万不可离身。”

　　沈洲云郑重的接过“初时，你放心，我一定会时刻带着它的，你别哭了，过几年我就会回来的。”说完摸了摸她的头。

　　眼看出发的时间要到了。沈洲云看着自己的两个好友，抱了抱拳，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保重。”

　　“保重。”

　　与几人告过别后，沈洲云利落的翻身上了马，深深地看了一眼黎初时，绝尘而去。

　　黎景他们也没急着离开，还站在原地看着沈洲云渐渐远去的身影，黎初时哭得越发伤心，黎景心疼的看了看自家妹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道：“别哭，时间过得很快，洲云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