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时序》ieaber

20、第 20 章

　　这个认知让林白染有点后怕。他没有涉足过长期关系——曾有过意愿，但尚未把自己提升到足够匹配，足够好，尚未表达，楼月便公布了恋情，旋即与郭毅结婚。少年人看事业有成的为官者，总是低人一头，那股莫欺少年穷的心气，和确实少年穷的状况，是相辅相成的。

　　所幸林白染皮相不错，做事认真，虽然磕磕碰碰、一路未臻理想状态，但比下也绰绰有余。他不缺人喜欢，男人、女人，愿意和他试试的。尽管没有处过长期关系，但也没有因为性魅力问题而困惑激愤。

　　他只是潜意识里不想和男人谈爱情——没必要，摩擦成本太高了，他可以喜欢女的，不至于。

　　何一珩一早出发。九洲康厨在龙华，距离居所相当远；他在桌上给林白染留了早餐。林白染拾掇齐整了，打算约人吃brunch，看到桌上的早餐，发出的微信变成“下午2点，您时间方便么？”

　　他坐下来，把何一珩留的烧麦和肠粉吃掉，焯水广式菜心，泼的不是常见的耗油和酱油，是葱油，何一珩自己做的，纵然放凉了，也有特别的香气。

　　咖啡机在酒柜的吧台上，杯子在抽屉里，气泡水在吧台下面内嵌的小冰箱里，冰块在更下面一层。林白染带上门，确认自己已经熟悉了这个住所。

　　一下午见了两拨人，一个内地地产商麾下的PE基金，一个做保荐人代理的朋友——后者是师兄给他推荐的。林白染本硕都在工科，没去过五道口，行业内人脉资源是一点点积攒的，有时候会很羡慕五道口师从著名经济学家的师兄弟。在北京，五道口是行业内的第一资源，上海是上财，他两头不靠。

　　跟保荐人朋友聊得不错，后者给他推荐了一个私有化项目。在美国上市的中资公司，老板很灵敏，嗅到了中美的争端有放大趋势，想要跑路，先私有化，拆框架，再重新上市。医药公司，没什么被A股限制的因素，趁着不限价，想回科创板。价格已经谈好了，几个基金联合，控制了70%的股份，按照开曼法律，后续基本就没有障碍了；但现在一家LP现金流断了，让出了6000万美金的份额，找人接手。

　　挺好的项目，兴晟生物，本来就是一家细分龙头公司，林白染听过。两个人坐在雪茄吧的露台上，烟是古巴的原装，林白染吸了三分之一支，香得有点头疼，于是灭掉，放下来，不再拿起。

　　“可以拆几份？”

　　“随便，别太碎了，不好约定退出。”对方放下烟，风轻云淡，“也就是帮个朋友问，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接盘，其他几个LP你应该都听说过，项目质地是还可以的。”

　　林白染点点头。他额角有一层细汗，如果不是因为对方坚持，不会在这个天气里坐在户外。他拿起公文包，夹在腋下，站起来，“我还有点事，谢谢成总的时间了，有推进随时联系。”

　　“嗯。”成书劲也淡淡的，他是上个时代的保代，和这几年的新人不一样，钱早挣够了，心思在别处，偶尔出来做点事。这个别院师弟，他算看得上，愿意顺手提携一把，其他随缘。

　　又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道，“白染。”

　　“嗯？”林白染停步，回头。

　　“我觉得新时代来了。”成书劲的手指在桌上轻轻弹动，“我们的监管部门……你知道，设置了很多人为的要求、障碍、流程，好的企业都去了境外上市，尤其是新经济类的——互联网企业几乎没有境内上市的，偶尔上一个能符合条件的过时三流电商平台，都能炒到100倍估值，看不懂。”

　　他低声叹气，眉头散不开，在眉峰形成沟壑。

　　“嗯。”林白染不愿意多说这个话题，但又情不自禁，“会有改变吗？”

　　“不得不变。”成书劲露出一点点笑，语气仍旧无奈，“看着吧，会变的。”

　　他想说的林白染明白，还没有憋屈够吗？不能不变了，随着这种被迫挤压而产生的浪潮，将会造富新的一批人；但香港的事情已经持续多时，香江两地生活的投资者会有更深的感慨，不全是欣喜。他点点头，郑重地，“我先走了。”

　　晚上何一珩打电话过来，说向巡叫一起吃饭，言语间非常兴奋。王璐和向巡聊得很好，好得两个行动派立马开始尝试，向巡拿着王璐的图纸叫了工程队，已经在厂房里动工了。

　　既然是答谢牵线人，贵在正式，考虑到环境重于口味，订在一家视线极好的高楼上。

　　林白染报了尾号，被迎宾领到包房，一时有点诧异……北，北京菜？

　　“本店主营本国食材制作的融合菜，吸收北京宫廷菜和卤菜的烹饪方式比较多，但并不是传统北京菜。”迎宾微笑，将他带入包房，轻敲房门，礼貌退开。

　　吃的是位菜。大餐具、精细摆盘，一眼看不出吃了什么，这样的东西，林白染统称分子料理——未必细到分子，但确实已经打碎重组。

　　开胃前菜是桃胶蜜桃烩鱼籽，酸甜口，鱼籽咬开很鲜；汤是鱼汤，厨师推荐的密云水库鲫鱼和绿豆、百合同蒸，虽然是普通食材，空运而来，鲜美非常。何一珩赞了一声，抬头见向巡小心翼翼地给王璐盛菜，怀柔水库的螺肉、密云水库的银鱼蒸芙蓉蛋，一勺一勺舀到王璐碗里，是她一个人的菜。

　　“都吃例菜了啊，你不至于吧。”何一珩和向巡太熟悉，大大咧咧。“而且这个我也想吃。”

　　四个人坐得远，林白染悄悄给何一珩使了个眼色，让他别说话。

　　“咳咳。”向巡有点不好意思，清嗓子，嘴里笑着解释，“王璐是北京人，南下好多年，想吃家乡食材了。这不，朋友推荐这家食材好，一起来尝个鲜。”

　　“啊。”何一珩有点领会了这个眼神。至于吗？于是要和向巡呛声，“你不是最看不上北京菜了吗？‘羡慕帝都人，长大了去到哪里都觉得好吃，不像西南土著或者广府人民，长大了去哪儿都吃不惯’，你忘了？”

　　向巡有点尴尬，眼神快速往王璐那边瞟了一眼。王璐恍如未闻，低头吹蒸蛋。

　　哪有什么乡愁？只有吃得不好。何一珩砸吧砸吧嘴，埋头吃饭。

　　硬菜是荷叶蒸肉，食材选的是平谷黑山猪，跟紫苏、蒙式炒米同蒸，用腐乳调味。这个菜别具匠心，难得连何一珩都不插嘴了，埋头品尝。

　　主食是烩鱼羊配藜麦黑米粥，选了羔羊肩膀肉，用墨鱼汁烩制，铺上层黄瓜丝，最后洒芦笋酱，清爽入味，没有腥膻。林白染也吃得沉默，没有刻意社交，他比何一珩懂事，不想打断向巡的殷勤。

　　倒是王璐主动拿酒站起来，“谢谢白染引荐康厨给我。”

　　向巡也站起来，“感谢林总，帮了大忙了。”

　　林白染举杯。北京饭桌上下来的人都周正，杯口很低，何一珩慢吞吞站起来，不忘嘀咕，“就谢他吗，我呢。”

　　“我和你谁跟谁呢？”向巡看他一眼。

　　甜点是向巡替大家点的，半熟芝士冻柿子。何一珩似讽似赞，“向老板费心了，真是挖空心思。我认识你这么多年，真的不知道你熟悉这么多地道京味食材。”

　　餐后向巡叫了代驾，先送王璐回酒店；在林白染表示“住得不远，要自己散散步”之后火速撇下了何一珩不管，先行离开。林白染在餐厅门口等何一珩；王璐酒量不错，酒后没有一点失态，倒是何一珩喝得两腮有点翻红。

　　“嘿嘿，没想到啊没想到。”何一珩溜达着，打了个酒嗝，站直了，想到王璐严肃的眉眼，“我真是没想到向巡竟然喜欢这款！他以前找的小女朋友都挺网红脸，大眼睛尖下巴说话很嗲那种，往我身上蹭我都不敢接。他是不是腻了，觉得不苟言笑的女工程师更刺激啊？”

　　“嗯，我也有点意外。”林白染的意思其实是想不到王璐对一个广府公子哥的殷勤竟然没反感，她过去独来独往惯了，“可能我以前实在觉得她太酷，失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