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115、两虎争（12）

　　三杯烈酒下肚，石莽感到肚腹之中火轮旋转，如锤拶疼痛。酒杯哐当掉到地上，指着昊麟没发出一句言语，就七窍流血倒在地上。
　　毕隆多上前踢了他两脚，“眼睛睁那么大，难道什么死不瞑目的么？来人啊，把他拖下去。”
　　几个随长上前，把石莽的尸体拖了下去。然后撤了桌上的酒菜换上新的。昊麟携着卿音落座，毕隆多赶紧向昊麟敬酒，交杯换盏，刚才的杀戮好像不过摁死一只蚂蚁。
　　酒到酣畅处，昊麟笑道：“毕隆多，这次你功最大，本王把卿音赏你了。”
　　蜀卿音脸色骤变，桃红的唇蔟白蔟白。毕隆多受宠若惊，再看卿音的脸，一时不知该谢还是该推。
　　“王爷，你要把我送给毕隆多？”
　　昊麟摇晃着酒杯，微眯长眸，“卿音，毕隆多慕你。和他在一起，才是对你好的归宿。”
　　卿音哭道：“妾只慕王爷。如果王爷硬要把妾再送人，妾宁可从樊楼跳下去。”
　　昊麟笑着，把手搁在桌上，斜撑着头，微闭眼眸，样子比女子还要标致。“卿音，我和驰睿不一样。我这个人绝不会用鱼目代替珍珠。你要么跟着毕隆多，要么去跳楼。爷不拦着你。”
　　蜀卿音名妓出身，千人追万人捧。为了昊麟才屈从了驰睿，如今落得个转送他人的下场。真的一跃而起，径直冲到窗口，跳了下去。
　　毕隆多追之不及，连她的衣角都没有摸到，听得窗外“扑通”一声，撕心裂肺地喊道：“卿音！卿音！”
　　楼下传来惊呼和尖叫，但也就那么短短一会，马上又归于宁静。
　　昊麟淡漠地啧啧两声，哼了两句戏词，就着菜吃着酒，等着待会看火烧尚乐坊的好戏。
　　————————
　　京师各处风声鹤唳，风暴中心的尚乐坊却风平浪静。这里老旧不堪，盘踞其中的多为戏子、伶人、暗娼小叫花子和卖艺人。
　　所谓青楼，并不指某一所楼宇，而是连成一片的木楼暗阁，里面全是倚门卖笑的皮肉女子。连门都没有，挑中哪个姑娘，走到暗巷，撩起腿来弄一场就算完事。
　　这样藏污纳垢的地方，莫说皇家亲贵，就是一般的人家的孩子都不会轻易踏足。
　　所以，沈喻说驰睿有些小聪明，知道把人藏在这里，但他的聪明也仅限于此了。
　　驰睿只知道把孙茱藏在这里，派兵把守，险要之处伏弓箭手。且不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早被昊麟放上火药。火势一起，救无可救。
　　弘毅不顾危险，直奔尚乐坊而来。驰睿的护卫看见他，没有敢阻拦的，亲自领其去见驰睿。
　　弘毅开门见山，焦急地说道：“大哥哥，请快放了孙茱，和我一同离开！这里非常危险。”
　　驰睿且肯听他的话，更以为弘毅是怕他抓住了孙昂，抓到他的把柄。斜着眼睛倨傲地说道：“我奉旨捉拿凶犯，怎能说走就走？要走二哥哥还是自己走吧。到时候刀剑无情，若伤了你就不好了！”
　　弘毅躁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用一个弱女子来逼人就犯，不是君子所为。这于大哥哥的威名是有损的。”
　　驰睿阴森森地笑道：“真不知你还会考虑我的威名。”
　　“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
　　“气？斗什么气？你们还当我是三岁孩童吗？弘毅，实话告诉你，我的威名四年前就被你毁了！在这个世上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也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怕我能抓到孙昂，因为你是他的同伙！来人给我把贤王押住。要他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是怎么抓孙昂这悍匪的!”
　　“大哥哥！”
　　叶魁一把掀开侍卫，冲驰睿喊道：“睿王，别逞一时之气了。梁王买了大量火药，就放在尚乐坊，恐怕不仅仅是对付孙昂，还要对付你！听一句劝，赶快走！”
　　驰睿对着叶魁冷笑道：“怎的在我跟前玩离间计？他不过是个贱人生的贱货！怎能与我和昊麟比！”
　　弘毅瞬间涨红了脸，他这一生最恨人拿他母妃的身世来说项。驰睿明知他在乎这个，偏偏就是要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你一个贱人生的儿子，有什么资格来和我争东西？皇位也好、名望也好、仙珠也好，都没有你的份！你给我滚、滚！”
　　“你给我闭嘴！”
　　弘毅挣红双目，冲上去与驰睿扭成一团。多年挤压的埋怨与仇恨仿佛要在这一刻宣泄出来。
　　他们是真心是恨透了对方，没有一丝一毫能够转圜的余地，也根本没有和解的可能。驰睿拳脚不差，却被弘毅揍得爬不起来。
　　“王爷、王爷！”一个侍卫匆匆进来，“不知谁家走了水，现在整个坊都烧了起来！”
　　叶魁冲到屋外，到处都是火光，噼里啪啦的燃烧声，还伴随着呛鼻的浓烟。
　　不知谁嚷了一嗓子，“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驰睿满脸惊愕，弘毅狠狠揪住他的衣脖，“你现在相信了吧！快说，孙茱在哪里？快说啊——“
　　驰睿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弘毅，更没有见过这样慌乱、失控的局面，雪着脸指着尚乐坊深处的楼面，“她……在最……最……最尽头的柴房！”
　　弘毅扔开了他，头也不回，往他所指之处，火光最浓的地方冲去。
　　————————
　　孙昂和仙珠赶到尚乐坊，已经来晚一步，火势已经不可阻挡。孙昂急红了眼，不顾一切往里冲去。仙珠阻止不了，只能跟在他的后面。
　　他边跑边喊“孙茱”，期望能有奇迹发生。
　　大火越燃越高，尚乐坊中到处是哭泣的孩子，摔倒的老人，从屋子里跑出来的妇孺。
　　“孙茱、孙茱！”孙昂像无头苍蝇，找不到方向。
　　这时，仙珠看到几个士兵从一间冒着浓烟的屋子里跑出来，灵光一闪，大喊：“孙昂，去那边，孙茱在那里！”
　　孙昂跟着仙珠，跑了进去。孙茱果然在这里，只是她被捆在椅子上，口眼睁得大大的，四肢僵硬，呈惊厥模样。
　　“孙茱！”孙昂冲了过去，拼命拍着她的脸，拼命想要和她说话。
　　可惜太晚了，孙氏夫妻遇难那晚，孙茱被火攻，又被水浸，大受刺激后水火皆惧。而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活生生把她吓死过去。
　　看到孙茱悲惨的死状，仙珠泪流不止。实没有想到，上次一别，再见就是如此情状。
　　怎能不让人伤心？
　　但再多的伤心解决不了问题，他们现在还在火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