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花辞》谷雨白路

116、两虎争（13）

　　怎能不让人伤心？
　　但再多的伤心解决不了问题，他们现在还在火场之中。
　　巨大的浓烟呛得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拉着孙昂，拼命把他往外拖，“孙昂，快走！”
　　燃烧的气浪她的声音冲得支离破碎，巨大的悲伤下，孙昂软弱得似个孩子。抱着死去的孙茱，哭道：“我不走，我要和孙茱在一起。”
　　“不行！”仙珠大喊，“孙茱死了，你不能再死在这里！”
　　火势越烧越大，火苗像吐着红信子的蛇缠绕在一切有形之物上。燃烧的焦臭味，摇摇欲坠的房梁，晃晃悠悠就要掉落下来。
　　此时，所有的人都在往外跑，除了唯独一个弘毅。他反其道而行之，逆着茫茫四野逃散的人，不仅指挥人去救火，还身先士卒往火场里冲去。
　　起火之处越来越多，燃烧的屋宇也越来越多。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火海中跑了出来。
　　弘毅惊喜地喊道：“孙昂！”
　　只见孙昂发梢焦黑，衣服灰不溜秋，怀里则紧抱着已经死去的孙茱。
　　弘毅看了一目孙茱，喉咙里翻腾哽咽。叶魁叹息道：“人出来就好，出来就好，出去再说，这里不能久留。”
　　孙昂呆呆站着不走，“孙昂，怎么呢？”叶魁拍了拍他的肩膀。
　　“仙珠，还在里面。”
　　弘毅像被人当头敲了一棍子，又像是被人捅了一刀，脑子是昏的，心口是痛的。他揪住孙昂的衣领，猛烈地摇晃，“仙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把她带到这里来了？”
　　孙昂的脸也白了，孙茱的死让他脑子都混沌了，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来的，怎能把仙珠忘在里面！
　　看他这懵懂的样子，骂也没用。弘毅抢过救火民兵手里的水桶，把水从头淋到脚，往孙昂来的方向跑去。
　　叶魁急得猛拍大腿，“这、这不要命了！”

　　火场之中，火光冲天，到处是窜天的火苗和腾腾的浓烟。
　　“仙珠——”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
　　眼睛中沁出泪来，飞快地又被蒸发。
　　他像疯了一样，又宛如不要命了一般在火海中疯狂寻找。心里隐隐有一个声音在乞求上苍，只要让她活着，他情愿把自己的寿命给她，如果她能活着，他要给西方神佛修大庙，塑金身。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在倒塌的房梁下发现了失去意识的仙珠。他搬开她身上的屋梁，屏息探向她的鼻下。手指微微颤抖，心乱如麻，根本探不出来。他急得把她抱起来，手指滑到她的颈侧，直到感到手指下传来微弱的跳动。令他喜悦得哭了起来，紧紧把她揽在怀里。脸贴着脸，额贴着额，任由泪水洒落在她脸上。
　　他是那么的恨她啊，又是那么地爱。
　　恨是因为无法得到，爱是因为不能失去。
　　总以为恨是凌驾于爱之上的，直到要到失去她的那一刻才明白，爱原来比恨强大得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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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计锟站在禁中阆山之巅，目望城北，那里浓烟漫天，大火映着晚霞，照得人间似那红莲地狱。
　　宫外的消息一趟一趟传进来，潘甲急得满头大汗。
　　“皇上，起火的地方是尚乐坊。”
　　“不知道什么原因，一条街都烧了。”
　　“火势太大，救都没法救！”
　　“什么叫没法救？”计锟紧锁眉头，愤怒又无奈地说道：“人呢？人呢？朕有那么多大臣，就没有一个能为朕分忧，他们难道都眼睁睁看着朕的百姓就这么被烧死？无能、无能、无能！”
　　三声“无能”，诉的是天子愤怒，谁也不敢说话。过了一会儿，又有消息传来。有人在灭火，百姓和官兵都组织起来了。
　　计锟大喜过望，忙问：“是谁在灭火？”
　　“贤王！”
　　计锟踉跄两下，大叫道：“快快要贤王回来！那里太危险了！”

　　是下雨了吗？
　　清凉的水珠温柔地扑在脸上，好舒服，好凉爽。
　　“慢慢喝，不要急。”一点一点的清水喂到仙嘴里。干涩的喉咙尝到甘露，呼吸也觉顺畅多了。
　　仙珠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模模糊糊脸。
　　“阿弥陀佛，终于醒了。”
　　“咳、咳！”未说话，先咳嗽。肺管子里都是污浊的废气，咳出来的痰都是黑色的。更可怕的是，她的眼睛前蒙着一层白布，看什么都是模糊不清。
　　“这、这是哪里，你、你又是谁？”
　　“姑娘不要害怕，这里是娘娘庙。尚乐坊大火，伤者都被送到这里来了。”
　　“仙珠，别怕，我是孙昂。”
　　听到熟悉的声音，仙珠急切在空中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孙昂，是你吗？”
　　“是我。”孙昂握住她的手。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清了！都是一团一团的影子。”
　　孙昂大愕，忙道：“你别怕，我这就去请大夫！”
　　大夫赶来，仔细详查，仙珠的眼睛并无大碍，但要好好休息，半年不能见强光。听到没有大碍，孙昂大大松了口气，从衣襟上撕下一条蒙在仙珠的眼帘上，一遍遍向她重复大夫的话。
　　“谢谢你，孙昂。”
　　“谢什么。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熏坏眼睛。”
　　“我是说，谢谢你救了我。要不是你从火场把我救出来，恐怕就不单单是熏坏眼睛。”
　　孙昂愣了一下，低下头没有说话。隔了好一会儿，仙珠听到身边传来低微的抽泣。
　　此时的孙昂不是来无影去无踪，人人敬畏的清风侠士，而是一个失去唯一亲人的可怜人。
　　他的能力和武功，常常让人忘却，他其实比孙茱还要小。
　　“仙珠，在这世上我没有家了，也没有任何亲人。”
　　仙珠的鼻头发酸，伸出手，胡乱擦着他的眼泪，“孙昂，你别难过。往后我就是你姐姐，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尚乐坊火光冲天，生灵涂炭，老天爷似乎也心中不忍，降下一场大雨。大火在雨中熄灭，留下一堆瓦砾、废墟和哭泣。
　　两匹高头大马踏着雨水直奔到娘娘庙狂飞而来。
　　沈祁阳打前头跳下马，直冲进去，看到仙珠，既心疼又责怨，“你啊你啊，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你就不怕危险，不怕死么？你不爱惜自己，也得心疼心疼爹爹和阿娘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
　　仙珠撒娇地道：“这不是没事么？”
　　“怎么没什么事！你的眼睛都瞎了！”
　　“没有瞎，没有瞎！”仙珠跺脚道：“哥哥莫吓唬人，就是熏伤了一点点，过一阵子就好了。”
　　沈祁阳气呼呼地哼了两声，像扶着瓷娃娃似的扶着她，“快与我回家去。”
　　“等一等。”仙珠挣脱了沈祁阳，“大哥，我还有几句话要同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