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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chapter 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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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的那片黑暗,越来越大,如同漩涡。
她为何会在这里?这已经很难思考。
一切发生了混乱。
那外面重重包围的日本人,她为何出现在这??之前从佐藤原口中知道,她已负伤,而,此刻又发生了什么?他看不到,他恼恨自己的失明,他看不见她,只是惊惧于她的失常。
他伸出手来,揽住她的双臂,他的眸眼完全泄露了无法隐藏也不必再隐藏的焦心,他抚摸到的濡湿,只让他觉得天旋地转。
珊泽被伤了元气,又再度吸起一个日本人来,掐住脖子,一顿吸食,对那人惨痛哀叫充耳不闻,这房间里还余下未死的,见到佐藤原疯了,又见到珊泽化身妖怪,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珊泽勉强维持人形,皱眉道:
“你身上…………有很怪的气…………你发生了什么?”
血香和熏香混杂在一起。
钟娅海站在那里,仿佛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出现在此地。
心中好像破了一个大洞,怎么都填不满,又好像忘了一些事,沉沉浮浮。
眼前的人让她觉得很舒服,她好像有很多话要告诉他,但却好像又想不起那些片刻的言语…………
只感觉扶着自己双臂的那双手,在颤抖,那力量很沉,却,颤抖。
她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来,对着他笑,她伸手抚平他的额头,像小时候那样肆无忌惮,在这鲜血肃杀之地,这不合时宜的举动,显得一切都怪异且脱离了秩序。
佐藤原摇摇晃晃,他周身发出刺眼的蓝光,像是忍耐着,他眼睛时有时无的窜着两种交织的力,仿佛身体的猛兽随时都会脱身而出。
“娅海…………你………………”穆莲眸色沉沉,他感觉黑暗的世界侵袭着暗淡的红,他的心窒息的疼痛,他放她走,却料想不到她最后仍然被卷入…………
佐藤原站在穆莲身后,他对他放出杀招。谁想到下一刻穆莲身边那个女孩却伸出手来,只见佐藤原体内的蓝色力量,无限的涌入钟娅海的手中。
倒像是…………受到了召唤一般…………
容器………………力量的主人………………容器……………………
佐藤原仿佛经受了巨大的撕裂的痛苦,抱着自己的身体,那些蓝色飞向钟娅海,蓝色的咒文,珊泽的目光阴沉而危险。
“大佐!!!!佐藤大佐,出大事了!!!!!外面的人全被杀了,这家里有妖怪啊!!!!”
门外,一全身是血的日本人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全部………………全部……………就是前几天在函馆的女孩……她是妖怪!!…”
但那人站在门边见到门内的景象,两脚一软,滑倒在地,颤抖的指着钟娅海,再也发不出一个字来。
钟娅海怯生生的站在血污之中。珊泽的眼睛变得嗜血而危险。
“丫头,把宝物交来。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珊泽极速的变化,半张脸都已经妖化。她嗅到,钟娅海身体里的,血与力。
钟娅海摇摇头,她抱住穆莲的一只手臂,就像幼鸟一般,但她的目光盯着珊泽的时候,有一瞬间是那么的可怕,就好像随时会失控的野兽一般。珊泽从未见过这样的钟娅海,若非她还有呼吸,珊泽几乎以为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具妖身了。
钟娅海为什么一夕之间会变成这样?
她果真杀了外面那所有人???
“珊泽,十年来我放任你留在穆家,今日你若承情,便离开吧。”穆莲挡在娅海身前,他心中焦虑无比,却始终抓不到那让他不安的阴影是什么。
珊泽向地上吐出一口血,再一次睁眼时已经杀性暴涨:“区区人类,胆敢一再阻拦!!?今日不得宝物,誓不罢休!!!!”她伸出手,这一次发动手刃,拼死一搏,她十年来肖想这一刻已经很久,欲望早已染满她的眼眸。
钟娅海伸出手来,珊泽已经近前,二人相搏,发出一道道光,钟娅海的手和脸都飞窜着可怖的咒文,那些力量的传递让她短暂的恢复意识,穆莲本是挡在二人身前,但那力量同样也波及到他。他只觉得自己周身犹如受过强震一般,钟娅海眼眸染上无可控制的杀性,穆莲拼尽全力,将她护在自己怀中,他隐忍不住,喷出一口浓浓的鲜血。
迷蒙之间,他无法视物但眼睛灌入一些光。
他知道,身下这孩子,他珍惜着的,这个人,保护着他。
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但,她身上一定发生了可怕的事。那些想象让他觉得可怕…………悲伤…………她仿佛失去了意识一般,即使这样,也还保护着他…………他并不害怕…………但,他觉得悲伤…………
珊泽的其中一道利刃,穿透了她的防御,深深刺入他的身体。他先是感觉到剧烈的疼痛,但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鲜血从他口中散逸到她脏污的脸上,那瞬间她仿佛觉得灼痛,下一刻,她眼眸暴涨杀意,只见珊泽的脸妖异扭曲而痛苦,她被蓝光反击到肩膀,一阵爆鸣,珊泽的肩膀竟然炸裂开来,伴随着剧痛,珊泽跪在地上,长发四散,随着妖力的散去,珊泽瞬间白发。
她的整个手臂,随着肩膀的炸裂,掉在地上。
藤蔓暴涨,穆莲拉着钟娅海欲离开这房间,飞窜的藤蔓却像有自己的意识,开始四处滋生。门很快的被掩住,他拽着她只得返回内室,那些未亡的日本人被藤蔓很快的缠绕住,而那些藤蔓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开始吸血。
珊泽抬眼,这房间仿佛突然活了一般,大门已被封锁,她长发甩向奔跑的二人,卷住钟娅海的脚,往自己的方向拖拽,夺宝不成,她死也要拖着这丫头下地狱!!
脖子倏然一阵剧痛,珊泽抬眼,那半张脸诡异明媚:“穆哥哥,早知如此,我便不擦这恼人的香水了——————”
穆莲顺着声音的方向,把身旁日本人死尸身上的刀刃,送进珊泽的身体。
他头痛欲裂,但视线之中却出现了模糊的影子。滑稽可笑,他瞎了整整二十多年,却没想到在这绝无生天之地,换来一线光明。
他握住了他熟悉的手。
“我说过,只要我在,你不能伤她。”
他把那濡湿的身体从珊泽身下拉出来,珊泽的周身也被藤蔓所吸,这房间的活物仿佛都将成为藤蔓的养料。珊泽早已遭受重创,唯有眼睁睁的被藤蔓所困,沉沉之中,短暂的,坐在那边的佐藤原仿佛短暂的恢复了意识,他拔出身下的枪,模模糊糊对着穆莲的方向开了一枪,穆莲并没有半刻犹豫的,拽着钟娅海跌入了最里面的房间。
外面发出几声接连不断的惨叫,藤蔓变为利剑荆棘,吞没这空间的一切生命,而现下仿佛已经永远的将这空间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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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滴声………………
许久许久的寂静。
仿佛长梦醒来,那是噩梦,她以为,只是寻常的早晨睁眼,在自己的床铺,而软软的干草,看到教会的彩色玻璃,凝听米凯勒的讲经,只要她凑过头,就看到窗外阿雅绞着大锅,孩子们饥肠辘辘…………
天放哥会和马车在门口,她开开心心的吃着樱子送的柠檬松饼,背包里有谱子,摇摇晃晃的山路上,她会看几遍自己的手稿,然后,就可以见到雪姐姐,可以见到那个总是沉默,惜字如金,总是板着脸,但是帅不可言,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她总是偷偷仰望着,看着的那个人…………在她心里,他就是最亮的星星………
他对她,是有一点点喜欢的吧………………?
但……………
大家,却因她的选择,因她的贪恋而死…………………………
世界仿佛一夕之间完全的颠覆,她看到自己,从那山道如同幽魂一般爬起,手染鲜血……………………
点点水滴,她倏然睁开眼睛,长梦已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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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回到了这房间。
这,让人恐惧却不得不徘徊之地。
他在她身边,从未离得那么近,他将她抱在怀中,他擦拭着她脸上的鲜血。
“你醒了?”
夜明珠的幽光之中,他原本就是敏锐之人。
“你受伤了吗?”他又问了一句。
他从来不是无耐性之人,但,这句话他却问得很急。
这一面,如同等了数年那么久远。
“我…………变成了…………怪物……………………”
她颤声说道。
“你就是你。”他手微微怔颤,却坚定的说道:“无论变成什么,你就是你。”
她在他身下抖如落叶,全身蹭噌冷汗,只觉得进了这个房间,周身恐惧难耐,一时冷,一时热,她不知如何表达,只是瑟瑟缩入他怀中。
她杀了人……………………那不是梦………………她一路走来,仿若怪物……………………
他知道这一刻已经了无生机。这房间若被封锁,便很难出去。可以说绝无退路。
若说他此生有什么放不下,便是这姑娘…………她伴了他这个瞎子十多年,为他…………去而复返。
他轻轻将她抱起来,道:“我请天放去寻你。但,其实并不想你来。”
“他死了……………………”她唇边缓缓泛出绝望的话语:“樱子,阿雅,都死了。樱子……在栈桥送我被杀……阿雅,因我的心愿而回……天放哥,被日本人刺死在山道上了…………”
陈述事实一般,他的心倏然一震。
死了那么多人,连阿雅都……
她已经失了心智。
她的朋友,家人,这顷刻之间,都已完全失去。
她已经毫无生机可言。
“你听好,娅海…………”他缓缓地,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仿佛在深刻的描绘和记忆她的容颜:“他们并非因你而死。记住我的话,他们爱你,护你,因此即使失去生命,也绝无怨言。还有,你来寻我…………我心很痛,但,也很暖………我想,倘若再回到离别那一日,我会挽留你,我差你一句道歉,此刻……或许是我最宝贵的一刻……………”
…………娅海,我说你弹得不好,是骗你的…………因为在我心里,想像力很多次你生气沮丧的样子。这世上,只有我可以欺负你…………
……………原谅我,一直知道你的喜欢。我的视而不见,就是为了避免今日今时的你,被卷入穆家这糟之又糟的命运………………
“…………或许,早在第一次见面…………或者更早,我已经与你,命运相连……”
他温柔的,点点流光细语,他的手颤抖的抚摸她的脸颊,早在和珊泽对阵,他已经受了致命伤,而佐藤原那最后一枪,贯穿了他的腰腹。他整个人也如同她一般濡湿的,融入鲜血。
她怔怔的看着他,仿佛不明白他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惊恐地看着,他口中的血点点滴下,就好像天放哥那时候那样………………
她明白,她最终还是没有保护他。
他就要死了………………
她颤抖得厉害,她不敢动,怕惊扰他,但眼泪从她眸子里无声的涌出来。滴在他的手上。
他觉得自己的手一片温润的湿,那是多么温暖残酷的奢侈。
他觉得自己这一刻就是这世间最万恶之人,他竟然要抛下这么脆弱孤独的灵魂,如果连他都死了…………她万万不可能有活着的生机了。
太残酷……………………
她连话也不敢说,只是在那里忍着哭,他心痛万分,他想看到她啊!!他此生爱的人,他没见过她生得何种模样 ,这样倘若有下一世,他如何才能在茫茫人海寻到她!!!老天何其不公,命运和其残酷!!!!!
别哭………………
别哭了…………………………
他的手也是颤抖,抹去她的眼泪,却没有注意到自己也湿润着眼睛。
迟了吗?已经……
“娅海,如果这一刻,就是我的永生永世,”他喃喃低语:“我想说…………我其实很爱你——————谢谢,还有……对不起,不能一直陪着你……”
他唇中泛出更多的鲜血,他的手,倏然静止了。
不舍之舍!
她躺在他怀中,呆呆的看着他。
这一刻,谁的心空了??????
这窄小的房间,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上一刻,他好像还在说话……但是现在……
现在,他只是睡了吗?
她闭上眼睛,就仿佛沉睡在他怀里。
只要做梦,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他说,他也喜欢她的……
这里的一切,只是一个梦?或者钟娅海的所有,都是梦?或许梦醒了,她就会发现自己早已死在儿时那场火灾。没有米凯勒,没有阿雅,没有穆莲,没有大家。
世界,寂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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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失去了意义。
荆棘包围了穆家大宅的每一个宅院,这就像一个巨大的林场,更像是坟场,几日后,日本人派人搜山,一无所获,只在山道截获了一些面目全非的尸体,那些道路弥漫大雾,南孚村死尸无数,穆家却凭空消失了。
秘密就是秘密,将永远的隐藏。
一个月的月圆之夜,一身黑袍的月出现在地底深处的房间,他解除了贺兰雪的封印,一切已经结束了。
贺兰雪作为唯一的幸存者,目睹了整个契约的完成。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命运的机括如何卑劣残酷的转动着。
一个月,他看着那女孩从人类坠入地狱,她的确已经不是人类了。她的脸上和手臂都布满了咒文,她成为了,宝物选择的新主人。反之,月身体的力量和咒文通过契约的完成而消失。
这一个月的每日每夜,贺兰雪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将梦将醒,她仿佛很多时候在发呆,没有移动,她仍然躺在那个人的怀中。
“造化弄人,她将你赠的手镯转赠穆莲,却不知道这手镯原本就是狐族长老最有力的圣物。穆莲尸身不坏,是手镯力量所致。”月悲悯说道。
“你早就知道命运无可改变。”穆家之宝,被封锁的诅咒,就是………………
不死之躯。
妖会死,人会死,但是,这诅咒之身,永远不会死。
她心口之伤,再不流血。但,她已经再无清明。
“贺兰雪,穆莲已死,穆家的家主已经另择新人。你的心愿,就让新的主人来决定吧。成为人类,抑或是,暂且保留这半妖之身—————我将一些要事交托在神木中的古卷,你若有不明,便去查探便知。”月的神情晦暗不明:“我已经没有什么能为你们做的了。”
他看向地上的钟娅海,终是不忍,俯身:“娅海妹妹,终有一天,你会醒来面对自己的选择。无论是好还是坏,都要等到最后。”
语毕,他就在贺兰雪面前,化为一道青烟。
消失得干干净净。
贺兰雪俯下身,他不知她是醒来,还是睡着,她活着,但已经没有了人类的呼吸。
他悲哀地眸子注视着她。
那是贺兰雪在数百年间从未流露的神情。
死或许才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