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之宴》认知失常

5、人偶

　　宅邸的主人起来的不算迟。
　　塞西尔刚刚吃完第一份茶点，德莫里萨还没有将正餐端上餐桌，朝阳的光辉悄悄地探过窗沿，轻飘飘地落到了花瓶里鲜花地花瓣上，吻过被承托包裹的露珠，主人家就在这个时候踩着木制楼梯，拖沓着鞋子懒洋洋地走了下来。

　　睡眼惺忪，头发散乱，衣领系带勉强勾着脖子，衬衣领口大敞着，露出了光洁漂亮充满着雄性气息的胸膛。

　　他脚后还跟着一串容貌绮丽的女仆人偶，踢踢踏踏地踩着木板，叽叽喳喳像一群活泼的鸟儿。

　　“梅菲斯托大人等等，您的头发还没梳好！”
　　“梅菲斯托大人等等，您的上衣还没理好！”
　　“梅菲斯托大人等等，您的鞋子还没穿好！”
　　“安拉们又没有帮梅菲斯托大人好好洗漱了！安拉们回去要被卡尔特女仆长说教了。”

　　在人偶们大呼小叫的嚷嚷声里，宅子就这样“活”了过来。

　　它们很危险。
　　塞西尔安然自若的喝了一口红茶，垂眼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膝盖面前的人偶。

　　小小的一只，黑头发，双马尾，红眼睛，小兔牙，有点病态瓷白的皮肤，看起来受尽了主人家的呵护。

　　它们身体里面的特殊能量并不比大厅的石像猫里的更多，但是这些东西更加密集，更加紧密，更加有规律。
　　那些力量流淌着，就像人体里的血液，流淌在属于它们的血管里。

　　这些对我来说并不是威胁。
　　塞西尔想到。
　　但是它们确实很有意思。

　　“你是谁呀？”这只人偶怯生生地问道，“我是菲利，菲利·斯塔图尔，这位客人，你坐了梅菲斯托大人的位置啦。”

　　塞西尔点了点头。
　　不动如山。

　　这只人偶显然没有见过这样不懂得礼貌，又不识抬举的家伙。它不由得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就像一个真正的女童，直愣愣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这是主人席，你没有被允许就坐了梅菲斯托大人的位置，这是不对的呀！”

　　菲利人偶诧异地看着塞西尔，期望这位无理地客人能够配合一下，明白自己的错误在哪里，然后给即将来到餐桌前的主人让座。

　　无礼之人当然不会顺从这位可怜的小女仆的期望。

　　塞西尔煞有介事地冷静点头，喝了口茶。
　　继续无动于衷。

　　菲利就这样傻乎乎地站在餐桌前看着这位不速之客，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它的主人梅菲斯托倒是完全没有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客人”所吓到，反而很自然地直接走到了餐桌的另一端做了下来，他身上已经挂满了人偶。
　　这些女仆人偶们着装统一，皮肤、头发、五官乃至性格都各有特点，它们有挂在前胸帮梅菲斯托系领带的，趴在两肩和后背帮他扎头发的，吊在腰上帮他整理衣服的，还有几个蹭不上去的帮忙在后头拿着外套饰品之类的东西。
　　作为主人的梅菲斯托瞧着倒是很享受这些。
　　他冲着傻在餐桌前不知道怎么是好的人偶招了招手，呼道：“菲利，过来，到我这来。”

　　菲利人偶瞅了瞅跟在主人前后的其他小伙伴，又看了看屹然不动的塞西尔，因为事情没办好而产生的沮丧之情一股脑地涌了出来，让它忍不住羞愧地低下了头。
　　“梅菲斯托大人……”

　　它的主人对此颇有经验，直接道：“我需要几块面包，还有一杯热牛奶，不要糖。”

　　“好的，梅菲斯托大人！”
　　人偶得到了新的命令，直接将这个处理不好的麻烦丢在了原地，飞快地向厨房跑去。

　　“看到你像现在这样毫发无伤地出现在这里，可算是我这个季节里听到的第二件好事了。”

　　看来这个人不是敌人。
　　当然，也不一定会是朋友，至少在现在，他活着对对方来说是需要的。
　　塞西尔不动声色地问道：“那第一件好事是什么？”

　　梅菲斯托大笑了一声：“我的王兄在年初的祭典上立誓，要把夜莱安建立成一个所有人都能获得幸福的国家，人人都有追求自由权力的国家。”

　　这句话给了塞西尔相当丰厚的消息。
　　比如说对面人的身份，比如说这个国家的部分情况，又比如说那个得到了他的秘密的人为什么会选在这里。
　　——这真是一个可以浑水摸鱼的好地方。
　　这个人可以从他的怀疑对象里面排除了。

　　“这听起来确实足够好。”
　　塞西尔没有感到意外，这当然不是因为他通过环境得到的信息让他能够判定这件事可能发生。
　　实际上，他的所见所闻能让他十分肯定，这个国家的国王想要解放他的人民无疑是痴人说梦。
　　在这种残酷的环境里，发出这样可笑的不切实际的誓言，必然会两头都不会讨好。
　　已经幸福的人不会愿意把自己拥有的交给那些一无所有的，而满大街的流浪汉则证明了，很多一无所有的人根本部愿意浪费时间和经历去得到那些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
　　塞西尔看了一眼爬到梅菲斯托头顶的人偶，说道：“你的王兄看起来对你不错。”

　　府邸外围的守卫很多，陷阱也有不少，但是它们都不够高明，那些驻守的骑士们缺乏锻炼，他们看起来像是空有装备和蛮力的莽夫，那些陷阱也粗鄙简单，顶多能逮两只野兽。
　　这些和府邸内部的防御完全不成比例。

　　梅菲斯托眯了眯眼睛，他的双眼的瞳色并不明亮，他眯起眼睛的时候，这双深棕色的眼睛就更偏黑了：“我的客人，你在说什么？”

　　塞西尔垂着眼睛将目光放在茶水中，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的王兄对你很好。”
　　他没有着重强调任何一个字，但是任何一句话乃至一个字从他口里出来都会变得十分可疑。

　　“看来你知道很多东西，那么就继续我们的交易吧，目盲者塞西尔。”梅菲斯托摸了摸坐在他腿上的金发人偶，然后拿出了它的眼睛。
　　一枚刻画着无数纹路的蓝色宝石。
　　当它被捏碎的那一刻，房间暗了下来。
　　宝石上的符号和纹路浮至空中，成了这篇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无名的力量奔涌而出，将这间屋子彻底封锁了起来。

　　现在，它是一个密室了。

　　塞西尔忍不住用食指摩挲了一下拇指。

　　他看着梅菲斯托安抚性地摸了摸坐在他怀里不断颤抖人偶，“好孩子，我的伊拉，不要难过，晚上我给你换一个新的。”
　　这位表面上温和随性的府邸主人本性中的冷漠在此刻表露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