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错》在别

62、第 62 章

　　谢致行一扭头，就看见陆重山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忍不住问出了心里话：“我是不是让你烦了？要是的话你就直说，我也不是听不得实话的人。”
　　“为什么这么想？”陆重山拎着矿泉水瓶，水珠从透明的塑料瓶上滑落，滴在掌心，将手指濡湿一片，他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感觉冰水好像越喝越渴，丝毫没有解渴散热的效果。
　　谢致行坐在沙发扶手上，长腿一迈，脊背好似无力地弯了下来，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他说：“不然住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卖房子，房子卖了你以后住哪？毕业工作不要地方住吗？”

　　在他看来，房子可以说是一个人或者家庭在这个城市落叶生根的标志，谢建国和陈慧青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出来打拼，辛辛苦苦奋斗就是为了能在这里扎根，而外公去世前几年就回到了和外婆曾经生活的祖屋，一个人守着偌大的院子，春去秋来，拒绝了子女们把他带到养老院修养的提议——病痛无望，但人还是总得留点念想，才不枉人世间走一遭。
　　可如果连根都不要了，人不就是一片浮萍么，风一吹水一动就能飘远，没有值得留恋的人和东西。
　　可是就谢致行所知，陆重山本地人，从小在这长大，亲人朋友，这个世界所有与他有联系的人都在这，他还能去哪？

　　陆重山微微倾身，弯腰视线与他持平，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让谢致行仰头看着自己。
　　“没有。”陆重山轻声道。

　　他的眼睛里好似一汪幽微深邃的湖泊，看似平静无波，但谢致行总觉得内里好像藏了什么让人惊涛骇浪的东西，让人忍不住一探究竟。
　　谢致行倏地抓住他的手腕，偏头在青筋凸起的位置轻轻亲了一下，嗓音发沉：“这段时间我偶尔会做梦，梦见你一声不响地离开我，无论我怎么跟你说话你都不理我。我有时候很幼稚，只想缠着你不放，时时刻刻都能见到你，但是你总是在忙这忙那，去年你出国，每一天我都觉得难熬死了，想把你抓回来关家里不让出门，可是我没办法，现在你又要搬家，你到底要去哪？”

　　说到最后谢致行的声音似乎带上了委屈的哭腔，陆重山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戳中，拳头大的心脏顿时微微凹陷了一块。
　　陆重山心头一抽，谢致行的话就像一根银针，一头扎进了他的太阳穴，脑海中掀起了暴风骤雨般的叫嚣。

　　他反手握住谢致行的手指，十指交叉，指缝严丝合缝的贴合在一起，感受着手指尖的温度，陆重山看着他的眼睛，在温暖的血液流淌下，一句没有任何技巧、顺从本心的承诺，就这样脱口而出：“我不会离开你的。”
　　“真的？”谢致行眨眨眼睛望着他，仿佛要把一腔真心都掏出来给他看。
　　在湮灭无声的叹息中陆重山长长舒了口气：“刚才就跟你说了，房产证上不是我的名字，我做不了主，不过我妈又不是只有这一套房子，住哪都一样——还有个事要跟你说，明年本科毕业我会出国读研，这是早就计划好的，不过毕了业肯定会回来的，也就两年，每年都有假期能回来，你要是不高兴我顶多也只能哄哄你，不能改变决定。”

　　陆重山先礼后兵，把丑话说在前头了，让谢致行自然无话可说，他琢磨了一下，事关前途的事，自己确实没道理让陆重山为了他做改变，这也太不是东西了。
　　眼珠子一转，他凑近陆重山的脸，用鼻子特意在他脸侧嗅了嗅，好似觅食已久的小猫闻到了小鱼干的味道，他顺着陆重山的话说：“哦，那你打算怎么哄我？光口头是不是有点没诚意。”

　　上下嘴皮子一碰的哄人的确太过轻松，为表诚意，陆重山付出了身体力行的代价，并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都不想再见谢致行了，甚至差点微信都不想回他的，最后还是谢致行百般撒娇才保留了每天一通视频电话。

　　吴婧这房子并不急着甩手，但好地段的房子从来不缺买家，五月初的时候陆重山从吴婧那得知房子转手了一个她很满意的价格，陆重山和陆展见面的时候随口聊起这事，陆展忍不住摇头感叹：“做事这么利索，你妈对这事处理的迅速程度搞得我以为她是进了什么传销组织，现在手上缺钱急需套现呢。”

　　五一假期最后两天，陆重山和陆展见了一面。
　　虽然陆展和吴婧的夫妻情早就不在了，但儿子还是亲生的，但每个月的抚养费按时到账，法律规定的探视他也一次不落，是个个合格的前夫。

　　只不过后来陆重山年龄增长到了青春期，认为他这种走过场一样的“嘘寒问暖”实则是换了个人看着他，很是烦人，时不时下巴一台鼻孔朝天地不搭理人，俩人大眼瞪小眼跟傻瓜似的在游乐场内的快餐店一待就是一天。到了六七点陆展比他还着急地呆着人就去餐厅吃饭，开心的像个连续加班一个月终于能准时下班的苦逼社畜。
　　后来他公司拓展业务，陆展越来越忙，陆重山想嫌他烦都没什么机会了。

　　见面地点是陆展预定的粤菜馆，陆重山咬着吸管喝了口冰可乐，对陆展的话视若无睹，闷头吃了两口菜，说：“今天怎么有空找我来了，不用带你那女朋友出去玩吗？”

　　陆展今年不到五十，长得人模人样，平时也挺注意，没让自己变成中年发福的啤酒肚，两鬓生出几缕白发，穿着中年男士们尤为喜欢的polo衫，看上去依然风度翩翩。
　　离婚后他也没让自己与青灯古佛为伴，了此一生，光是陆重山见过的对象就有两任，最新一任是他的秘书，是个三十左右的年轻女人。

　　陆展喝了口酒，说话的声音慢条斯理的：“她怎么比得上你重要呢，你可是我亲儿子。”
　　“她还是你亲女朋友呢。”陆重山不紧不地接话。
　　“啧，我这不是想关心关心你么，前段时间忙着公司的事没怎么来看看你，转眼间你都上大一了，大学生活还适应吗？”
　　陆重山握着筷子的手一顿，顺势把汤勺搁在了碗里，抬眸朝对面的陆展飞去一眼，一字一句地说：“我已经大三了，下半年大四。”
　　陆展：“......”

　　他呵呵一笑，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打着哈哈：“那肯定也很辛苦，多吃点，看你瘦的，不提这个了，哈哈。”
　　陆重山拨拉了一下碗里的菜，不大在意地说：“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吃个饭？”
　　“啊，不然呢？”
　　陆重山垂下眼睫，轻不可闻地说：“没什么，我还以为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呢。”

　　接到陆展电话的时候陆重山本来是要和谢致行商量这几天去哪儿玩，假期人太多，他也没有出去看人头的想法，计划在周边地区随便逛逛就成，谁想谢致行居然拒绝了他的提议，说学校有事要忙，让他不用太想自己。
　　陆重山感觉惊奇，本想要去他学校看看，结果遭到了谢致行的委婉拒绝，表示学校的破事太啰嗦，就不用过来污染耳朵了。

　　正好陆展一通电话打过来，陆重山就放弃了去找谢致行的想法，勉为其难的在大好的假期见了陆展一面。

　　餐厅放着轻音乐，室内点了簇淡香，伴着音乐声陆展悠然自得地饮了口酒：“难得放假你也没出去旅游，就剩两天了也不出来溜达，活得怎么比我还清心寡欲，年轻人，多出来和朋友玩一玩不好么？”
　　“我原本是要和人玩的，然后泡汤了。”陆重山面无表情地忽略他话里某个不大符合的词。

　　可能是因为这些年和陆展没怎么生活在一起，两人的关系说生疏倒不至于，但要说很亲近也不算，更何况陆重山是成年人，心理上早就脱离父母的依靠，比起通过血缘关系来维系的父子，倒像是偶尔见个面的平等的朋友，有些话似乎也能含糊其辞的说上一说。

　　陆展轻轻“啊”了一声，似是恍然大悟一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带着一股欣慰：“现在能谈个恋爱也挺好，年轻人，多享受享受生活，要是你愿意可以带过来让我见见，不过也不用这么早就急着结婚。”

　　陆重山沉默地吃着菜，看上去是在思考他的话，淡香萦绕间，他深吸了口气，忽然说：“爸，我要是这辈子都不结婚呢，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吗？”
　　“恐婚啊。”陆展理解错误他的意思，“现在不是挺常见的么，就我公司前台俩小姑娘，前几天听见她们聊天都在说被家里催婚，放假都不想回去了。结不结婚的没那么重要，你看我现在不是过得好好的么。”
　　“你那是结了又离，性质不大一样。”
　　“在我看来没什么区别，人活着如果只是为了结个婚岂不是太没意思了。”
　　“可你不是还跟我妈结婚了吗？”
　　“所以我们离婚了啊。”陆展喝多了酒，有点上头，说起话来百无禁忌。

　　陆重山一撇嘴，忽然觉得可能是自己的出生严重妨碍了某人流连花丛，潇洒一生。
　　他喝了口水润嗓子，故意道：“我要是不结婚不生孩子不是影响你老陆家传宗接代了吗？”
　　陆展拿着酒杯的手一顿，皱着眉脸上泛起了显而易见的红晕，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件事，陆重山在心中默叹一声，还没感叹出个所以然，忽然听见陆展说：“是不是你妈给你灌输什么思想了，嘿我就不明白了，你才几岁啊，年纪轻轻的她就给你说些有的没的，至于么？她是有皇位要继承吗？我都没说话呢！”

作者有话说

　　高考加油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