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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十五)衰运连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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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看过去,溪边的少女明媚动人,有种说不出的清纯天真。
她身段娇小玲珑,偏棕的发色,依稀是个及笄的黄毛丫头。长长的头发分两边束起,每一边各绑许多条小麻花辫,看上去很是活泼。几串带了碧叶的紫色花藤缠在头发上,衬得她一张瓜子小脸圆润可爱。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干净清澈,仿佛不沾尘世纷扰。
看不出,余思远还真能勾搭。
那姑娘腼腆地笑了笑,一对酒窝甜甜的,穿着倒很随意,一袭绛红薄纱裹身,露了半边肩臂以及水红的抹胸,不似山下农家女子的保守。绣花粉鞋包着一双纤足,轻盈地踢着水花。双腕双踝各箍着一串铃铛金环,白皙的脖颈套了个镶红玉的项圈。
还是个不羁的山林野丫头。
说实话,两人还真般配。
“小叶子,今天再比比,看谁捉得快!”余思远挽袖子、捞裤脚,摆开摸泥鳅的架势。
少女晃着一头小辫子,蹦蹦跳跳蹭到他身边:“人家哪里比得过思远哥哥嘛~昨儿弄湿了衣服,回去还挨了骂……”
“谁敢骂你,哥哥我做护花使者,替你骂回来!”余思远把胸脯拍得梆梆响,生怕别人不晓得他有几块胸肌。
少女小脸绯红,娇滴滴地扯着他袖子:“思远哥哥对人家最好了!”
我和张雯楚差点吐出来。
这哪家的丫头啊,一点也不避嫌,真是没教养。
眼见着那两人卿卿我我,一副小夫妻的德性,我心里大叹世风不正、人心不古。
看,看,看,两人胳膊都碰着了,哟,余思远还拉她手腕!靠,脚滑要摔倒,你也不用摔到你家思远哥哥怀里吧!唉?两人低头干什么哪,该不会是趁机亲……
我努力地探出脑袋想看个究竟,张雯楚索性恶作剧地从后边推了我一把!迅速扒拉住一根树枝,我才勉强没摔倒。不过……已经惊动了溪边两只正欲那个什么的鸳鸯。
“老大!”余思远迅速抽身,脸红成了龙虾色,又窘又急还有点恼,“你……你怎么在这里!”
言下之意,你干吗来打搅人家风花雪月。
那姑娘怯怯地往余思远身后躲,像是害怕见着生人。
张雯楚阴着脸走出来,扬起脸来训斥他:“你小子有能耐啊。”
“我说你那欠扁的嘴怎么尽会说些低俗之事,原来是发春了。”我叉腰鄙视他,“看样子,是日日幽会诉衷情吧。”
余思远抓耳挠腮地讪笑:“哪儿的话啊……虽然不是大龄青年,谈个恋爱也符合基本国策嘛……”
“道院戒律规定,忌□□,你还嫌之乙的摧花辣手不够毒?”我冷笑,“害你不打紧,害了我们可就罪过了。”
“……呃那个啥,”他后退一步,把身后瑟瑟发抖的姑娘推给我们看,“这是棠叶,就住在这附近……我们,嗯那个,志趣相投,所以……”
姑娘低着头不敢看人,羞怯地作个福,又往他身后躲。
“你拐卖未成年良家少女啊,”我打量着棠叶,冲余思远挑眉,“胆子不小,又是闯禁地又是想女人……”
棠叶像个受惊的小鹿,揪了揪余思远的袖子,低低说道:“思远哥哥……我,我先走了,否则堇杨大人又该骂我了……”
“小叶子……”余思远回头想挽留,手过之处只拂到她一片衣角。
棠叶跃过草丛跑远,身影渐渐不见,只剩余思远一脸惆怅地发呆。
我清清嗓子,张雯楚干脆地走过去,一把拧住余思远的耳朵,面无表情地扯着他往回拖。
“啊啊啊!轻点,蚊子哥你谋杀啊!”某人叫得跟杀猪似的。
“走,回去。”我发令。
于是押犯人似的押着他往无尘峰走。
“你们跟踪我!真是的,偷窥人家隐私!”余思远不要脸地学小姑娘的埋怨腔调。
张雯楚抬腿就是一脚,狠狠踹在余思远屁股上,差点把他踢倒。
“不许再来左峰,”张雯楚阴冷着脸,极其不近人情,“你跟她的闹剧到此为止。”
“人家的美妙爱情才刚刚开始呀,初恋唉!”挨了一脚的人自我陶醉中。
“分开。你和她不可能。”冷若冰霜的张雯楚似乎在压抑怒气。
余思远扶了扶眼镜,回头装文雅地问:“为什么?”
张雯楚哼了一声,神情轻蔑:“她是个妖精,你看不出来?”
“我知道,”余思远拔根草叼在嘴里,无所谓的样子,“她是紫藤萝妖,这有什么了?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不是正好么?”
“人,妖,殊,途!”张雯楚清冷的眼睛里开始冒火,好像恨不得抽他一巴掌似的,“你这只贱□□给我清醒点!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四处召祸,已经自身难保,你还要节外生枝!”
余思远吐了那根草,梗了脖子反驳:“丛芊竺不也是妖!有什么关系啊!”
张雯楚没料到这小子会反抗,气得鬼眼里直要生出一把刀来。
两人僵持片刻,张雯楚伸手拽过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发什么愣,平日官腔挺足的,关键时候屁也不放一个!”
我那白眼翻得……吵输了才想起本少爷的毒舌……
无奈,把这两个满头青筋的倔驴子拉开,拍拍这只摸摸那只,然后清嗓子发言:“其实嘛,上天有好生之德,人和妖也没什么……合在一起顶多也就是人妖……”
张雯楚不厚道地掐了我一把。
我懒得理他,转身撑住余思远的肩:“按理说,你爱上什么东西、或者不是东西,我都管不着,反正禁果你们尝,苦果你们酿,碍不着我。”
余思远听出话里的刺了,困惑地斜眼瞥着我。
深吸一口气,我收了脸上戏谑的表情,严肃几分:“蚊子说的不错,如今我们麻烦一堆,光是你那要命的祖宗就够叫人头疼了……黄雀伺机下手,之乙睨着眼找我们茬,真的经不起折腾……总之,现在不是你耍风流的时候。”至于那个小妖精接近你究竟是何目的……
我知道抉择很难,但我相信余思远听得进我这大哥的话。
片刻,他木木的脸突然抽了抽,随即爆出一声大笑,贱兮兮地指着我乐:“大哥你这表情好像我妈唉!”
我硬是放下了想揍他的手。
“你们真是的,为一点小事至于么,”他回过身继续往前走,“玩玩她而已,道院里又不缺美女。别担心了,癞蛤蟆迟早也会吃到天鹅肉的。”
张雯楚松了口气,却仍垮着一张脸。
我摇了摇头,想叹也叹不出。
余思远,你不敢回头面对我们说这句话,是怕控制不住情绪吧。萧飒说的对,你确实很乖巧听话……算是大哥对不住你,等咱这风波过去,管她棠叶是人是妖,我都把她抓来送给你洞房花烛去。
只是,现在不行。
我甚至能感觉到,身后某个隐蔽的角落,藏着黄雀虎视耽耽的目光。
张雯楚抓住了我的手,我看了他一眼,心照不宣。
回去的路上,余思远恢复贱人本色,哼着些莫名其妙的歌,歌词很不雅地都是什么“我爱你你爱我”之流,听着让人想往他嘴里塞泥巴。
“喂,你怎么喜欢那种干瘪小丫头?”我百无聊赖地问他,“下回带你去京城四大牌坊溜溜,见识见识极品美女。”
张雯楚冷哼道:“声色犬马,无耻之徒。”
“你‘有耻’,”我不屑回敬,“太宁师叔输了,你也不去慰问慰问,自己在这儿风流快活。”
“安煌也输了,你怎么不去找他!”
……越吵越掉价。
一路吵进了道院后门,走过一处平日人迹罕至的苑楼,发现这里种满了名花宝珠茉莉,香沁人心,悠远畅然。
蜂蝶在花中流连,看着格外清净安详。
“花挺香的啊。”余思远随手摘一朵,闻了闻,然后趁机插进张雯楚鬓间,缩回手笑着跑远,“蚊子哥戴花喽!”
张雯楚恼怒地扯下来,追过去砸向他。
我咳嗽道:“攀枝折柳不是好品性,你们两个有点文人素养行否?”
两人无视,停下来摘花互砸。
我那个心痛……如此珍贵之花,就被这两人渣如此糟蹋……
“谁允许你们来这里的?”突然响起个稚□□音,带着点不悦。
那两只住了手,侧头看,只见不远处花丛中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清秀女子。一身青灰道袍,乌丝一半绾髻盘于头顶,束以乌木钗;一半披撒肩头,笼着清瘦的脸庞。
“谁允许你们摘花的?”她提高了声音质问,一双黑瞳深不见底,有一丝不似这个年纪的威严与老成。
“又是个小丫头……”我叹道,走上去拍拍余思远的肩,“去,你对付小丫头最拿手了,再掳个芳心试试。”
他还真跑上前,递上一捧刚摘的花,笑得贼贱:“小妹妹,鲜花赠佳人,收下花消消气。火气太旺会变老的。”
她脸色一凌:“放肆!”劈手一击,把茉莉尽数打散。
余思远吓了一跳,连退三步:“没、没说你老,妹妹你清纯动人,可爱无敌……”
“哼,这种无礼妄言也敢乱说!”她很有架势地扬起头,神情藐视,“谁的门下弟子,居然这么没教养!”
我愣了。这丫头好像来头不小啊……
“哎呀,小妹妹不要这么古板啊,”余思远调戏道,“回头哥哥给你买糖吃。”
女孩居然面不改色地阴着脸,沉稳之态实在不像二八佳人。
“就会挑小女孩下手……衣冠禽兽……”张雯楚冷不丁地评价。
这边正处于对峙局面,远远地又传来一阵娇叱争执。
“摘个茉莉花回去泡澡啦,师姐你太大惊小怪了。”
傻兮兮的腔调,一听就知道是太宛。
“你脑子被门夹啦!滚回去!老娘我不想陪你死!要是惊动了……”八婆太宴突然顿住了,眼神正瞅中我们几个,“这么多人?集体找死啊?”
太宛正乐颠颠地抢了一捧落花,拽着太宴跑过来:“人多好,帮我摘花!人家打算给师兄准备花瓣浴呢!”
集体抽搐呕吐一把……
太宴恶狠狠地甩开她的手,目光一转,却看见了那个一脸冷漠的女孩。随即,她愣了片刻,盯着对方又细细打量一番,恍然大悟般开口:“你是——”
“是谁?”太宛抬了头,细看了半天,也愣了。手一松,花撒了一地。
女孩冷冷瞪了她俩一眼,拂袖转身便走。两个傻掉的丫头惊了一跳,回过神跟了上去。
“她们……干什么?”余思远好奇地张望,“我们去看看?”
我朝他头上敲一记:“少管闲事!尤其是女人的闲事!”
余思远抱头赔笑,抢在前头跑了。
张雯楚漫不经心地撇嘴:“你怎么看?”
打个响指:“少跟道院的女人接触。”那女孩,看上去不是一般人。
于是绕过茉莉花丛,追着余思远寻找回去的路。
在这陌生之地绕了又绕,愣是没找着道,反而转晕了头,搞不清东南西北。此刻,我们三个在一片梧桐林里绕了一圈又一圈,满眼皆是班驳树枝和暗黄的落叶。
“我们好像……误入了什么奇门遁甲……”张雯楚停了下来,淡淡说道。
“……背运啊今天,什么霉事都遇上了,是不是要再来个什么大劫大难的?”我干脆往满地梧桐叶上一坐,望天叹气。
“乌鸦嘴!”张雯楚摸一把脏兮兮的叶子砸过来。
余思远张望了一下,指着东边叫:“那边好像有人!”
爬起来一看,还真有个人,蹲在一棵梧桐旁发呆。
“过去!”我一招手,三人分三路包抄而上,把那人围在中间。
逼近了,看见那人发齐肩头,暗红色软甲袍,正郁闷地拿树枝戳地。
“请问……”
那人猛地抬头,警觉地扫我们一眼,看到我们这低级弟子的打扮又不耐烦地挥挥手里的树枝:“走开走开,小爷我烦着呢!”
我认出来了,这不是那天败给宗礼的少年么,好像叫宗成,是安煌的得意门生。
“我们哪不想走啊,问题是走不出去唉,”余思远瞪着一双真诚的眼睛,“帮个忙指个路啦!”
“没空!”小子挺拽。
我大概猜出这是谁的地头了。冲宗成笑了笑,然后故意往某处一眺:“唉?安煌?”
那小子立刻跳起来东张西望:“师傅,我没偷懒!”望了半天,却没瞧见正主,随即明白被我耍了,恶狠狠瞪一眼,又蹲地上哀声叹气。
“我就说嘛……师傅才不理我这个丢脸的徒弟呢……”
明白了,这小子以为自己失宠了。
张雯楚也认出了他,皱皱眉:“安煌不理你?”
“居然败给了宗礼那个白痴……”宗成支着脑袋愁眉苦脸,“师傅肯定觉得我丢了他的人,这些天都不来验查课业,也不传我心法……”
这师徒两人都挺积极上进么,满脑子都是学习修行。
我拍拍宗成的肩:“你师傅可不是小气的人,那家伙定是气不过自己又输了,才心灰意懒不闻不问的。”
“你是谁?”宗成斜睨我一眼,似乎不满有人揭他师傅的伤疤。
“我们是煌哥的朋友!”余思远拍胸得意。
宗成站起来,丢了树枝盯着我看上半天,忽然笑了笑:“我知道了,你就是师傅说的那个‘把符画成蚯蚓’的大开‘阳’!”
又是符!又是开“阳”!少爷我阳气足了点,跟开洋虾米有什么关系!
“开阳兄,”宗成一把握住我的手,一脸正经的乞求表情,“师傅对你印象不错,帮我个忙吧!”
我被他吓得抖了抖:“你……说说看……”
“帮我跟师傅说说情,请他老人家原谅小徒,继续把上次的心法教完……”宗成像哈巴狗似的摇着尾巴甜笑,“当然,请他重新振作也很重要……不过,他这两天正在火头上,我都不敢见他……拜托你了,开阳兄!”
妈的,一口一个开阳兄,少爷我跟你不熟!
撇过头,正对上张雯楚玩味的眼神,看得我心里发寒。
“人家盛情邀请你叙旧谈心,严四少爷赏不赏脸呢?”这家伙慢条斯理地说道,眼角弯弯,似乎在笑,可那眼底仍是冰冷的。
“开阳兄,去吧!”宗成完全搞不清内部矛盾,硬是推波助澜,“你去,我给这两位小弟子指路出阵!”
这不是威胁是什么!话说这破梧桐林还真是个路阵……
“用不着逼他,”张雯楚轻蔑地哼一声,“他早就想去看你家英俊潇洒的师傅了。”
“喂,你干嘛这么排斥我和安煌来往?”我实在不明白这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如今跟安煌拉好关系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他有什么好别扭的!
张雯楚咬着唇,怨恨地瞪我一眼,转身冷冷地向宗成发话:“指路吧!这破梧桐林,多待一刻就叫人恶心!”
余思远也愣了,完全不明白他在生气什么。
宗成厌恶地扭过头,指着北边:“沿着那排细枝梧桐一直往前走,看到一株半枯半荣的梧桐时转向东边,走到尽头就出阵了。”
“□□,走!”张雯楚甩袖便走,气势如虹,“让他一人风花雪月去!”
余思远答应着,无辜地看我一眼,赶紧跟上。
我心里那个热浪滔天、阴风怒号的,这混蛋越来越不可理喻!
亏我还对他……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