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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四)那日天晴 ...

  •   “那四件宝物是,元祗珠,万祉法螺,荒神仪天轮,癸祸牌。”余霸宸闭目养神,冷冷插一句。
      正争执不下的我们几个齐齐回头望着他,然后恭敬地俯首:“多谢圣帝大爷提醒。”
      “少假惺惺的,”他冷得好似万年冰雕,“王朝更迭不再,你们几个一定在暗自笑朕!若是当年朕修仙有成,千秋万代之后,这天下岂会由庸人治理。”
      “既然你明白,我也不妨直说,”我揉一把头发,不耐烦地瞥他一眼,“如今天下不是你的,你再不改改腔调可就是大逆不道,欺君罔上,这等罪名可不是你我能承担的。不是你的地盘,你做不了主……就像在咱这毒虫窝里,我才是老大。”
      萧飒和丛芊竺边惊叹少爷我发威的英姿,边心有余悸地瞅瞅那早该作古的帝王。对,他武功极好,我打不过他。但,我不怕他。因为这里不是冥仙地宫,而是无尘道院。
      “小子,对朕说这种话,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哼了一声,竟有些苍凉。
      “别提了,把你弄出来,我已经遭了八辈子不遇的天灾人祸……”我从桌边站起,揉揉胀痛的头,“事情就是这样了,你们口风给我紧点,少出去胡咧咧。吹灯休息,蚊子,明早我们去找太宛。”
      张雯楚已经昏昏欲睡,应了一声,转身栽到床上就会周公去了。我不得不给这混蛋脱衣盖被子,顺手掐一把他水灵灵的脸,反正不亏。
      回头,就看见丛芊竺歪着头冲我笑,估计又在想余思远给他灌输的不健康思想。
      “笑什么?要大哥我宠幸你么?”提高声音喝道,眼看美人惊了一跳,灰溜溜地钻进被子里蒙头就睡。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等余思远那祸害一醒,不卸他两颗门牙我就不叫严西岁。
      烛火被吹灭,银月辉光倾洒入窗,映着难得安静的房间。
      几个人细微的鼾声渐有渐无,我仰卧着却无睡意,只盯着黑乎乎的楼板出神。
      角落边的一张床上微影略动,似乎是床上的人翻了身,侧对着旁边床上的人。
      “你在生气?”是萧飒的声音,轻轻地询问。
      “哼。”余霸宸惯常的冷漠。
      “大哥他说那话是为你好,没有恶意的……我们谁也没有看轻你,毕竟千年前叱咤风云的人是你。”声音忽低忽高,吹气似的,不想打搅其他人。
      半晌,余霸宸淡淡一句:“朕没有怪你们。”
      “那就好,”萧飒松了口气,“为什么还不睡?觉得心烦不妨跟我说说,别像今儿下午那样,一个人在屋前练武,完全当我是空气……”
      “……跟你说?你会懂那种一梦千年、物是人非的感觉……”幽幽的叹气,却是高傲不减,独拥孤寡之席的姿态。
      皇帝总是自称寡人、孤人,大概是觉得这份寂寞也当是天赐的荣耀。
      “谈不上有多懂……从前跟爹娘盗墓,看见墓室奢华有余,可棺中人却看不到、摸不到,像个被忽略的摆设那样,孤零零地丢在金银玉石中落灰……被盗的墓,宝物扫荡一空,只剩那个不会动的人躺在废墟中没人要……我总会想,如果他睁眼看到自己在世人眼中的价值,是会哭还是笑……”萧飒顿了顿,“大概没有一个死人愿意活过来吧。”
      “那么朕,算是死人还是活人?”淡淡的声音低沉得意味深长。
      萧飒傻笑着:“问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怎么会知道。”
      余霸宸没有出声,黑暗模糊了他的脸。
      “天下分分合合难以预料的,千年间帝王那么多,如果他们都活过来看到今天,岂不是都得一人一声叹?没必要给自己这种烦恼吧……”萧飒嘟囔道,“虽然自己打的天下没了,可你不是还在么……”
      我突然觉得萧飒深得萧之虚真传,胡扯的话也是道理连篇。
      “你盗过多少墓?”余霸宸突然打断。
      “太多了,记不清,我是爹娘的跟班,他们俩眼光高,除了帝王陵墓其他都看不上眼。”萧飒来了兴致,“几朝几世的明君昏君都遭他俩毒手了……不过,还没有一座墓能比得上你的……唉,奢华有什么用,还不是荒坟一块,平日连个拜祭的人都没有……你说呢?还是活人堆子里好,对不?否则你也不会同意跟我们走了。”
      “你竟敢妄自揣测圣意!”仿佛被人发现秘密一般,余霸宸有些恼怒。
      “别老端着皇帝架子不肯放嘛,大家都让你改改腔调了。”
      “放肆!”
      “嘘!别吵醒他们,否则明天余思远可要替你挨揍的!”萧飒打个噤声的手势,“你这点倒比不上余思远,他也跟我们差了三千年,不过这小子既合群又乖巧,不像你这锋芒毕露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哼。”又一声冷斥,余霸宸翻了身,不愿再理睬他。
      “别这么凶嘛……我们又不是不把你当朋友……还不都是你自命清高……”声音渐小,萧飒也无言再说。
      我听得一字不落。没想到傻子还挺善解人意的。
      不指望这位九洲圣帝能一下子想通,但至少,萧飒的话起码能触动他些许。
      对他来说,生死都是经历过的烟云,一切也不再重要。
      只是,我想不通,他到底还在执着什么。

      第二天一早,兴冲冲地把醒来的余思远修理一顿,逼着他对窗外过往的人大喊三声“我是贱嘴□□”方才罢休。
      结果这一喊,引来一群女弟子,挤在窗口七嘴八舌地问他是不是破尘之会上大显身手的英雄。这家伙居然厚着脸皮说自己是什么“拳皇转世”,招得女弟子媚眼乱飞。
      我忍无可忍地把余思远一个侧手摔撂倒,彰显其草包本色。女底子们大失所望,一哄而散。一日之间,让他出名又臭名。
      “行了,你们三个给我滚去之乙那儿,顺便告诉他,我和蚊子昨天被朱雀烧伤了,准备在心尘庐定居半个月,最近的道业课一律不去!”我挨个把他们踢出门,然后整理仪容,“蚊子,走。”
      “去哪儿?”
      “废话,当染是太宛的凌尘楼,难不成你想去心尘庐尝尝‘一嗅醒’?”
      “………走吧……”

      凌尘楼,太宛顶着两个核桃眼,有气无力地指指铸剑室旁的一个小门:“自己查去,我没空。”
      “哟,昨天狠洒了一夜伤心泪,是不?”我盯着她惨兮兮的脸色,摇了摇头,“心上人还不领情,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还不都怨你这个坏蛋!”她翻个白眼扑上来举起软绵绵的拳头又一阵狂敲,“你看见朱雀不会躲啊!还要师兄救你!”
      “我又没让太宁救,他非要多管闲事,我也没办法啊。”
      “谁让你以前说师兄会输的!”小丫头换个理由继续叫唤。
      “啥?”
      “那次我和师姐吵架,问你看好谁,结果、结果你说太宙会赢……”太宛简直要把眼珠子瞪出来。
      “哦,想起来了……”好像还真有那么一回事,“不好意思,我天生乌鸦嘴。”
      张雯楚笑了一声,在我肩上推一把:“又是你这天杀的毒舌,改天干脆弄哑了你,叫你一辈子不能出声咒人。”
      “别给我落井下石,”打开张雯楚的手,我撑着一脸假笑讨好那狗尾巴草的死丫头,“你看你师兄都舍命救我了,你还不能帮个小忙么?日后我肯定在太宁面前夸你能干、贤惠、善良、可爱、聪明……”才怪。
      太宛那虚荣的丫头在少爷我不懈的奉承之下终于表现出飘飘然的神色,清了清嗓子打断我:“说吧,想请教本姑娘什么高深的问题?”
      我和张雯楚对视一眼,默契地扬唇而笑。
      给她说完那四件宝物,太宛立刻冲进旁边的小门里,捣鼓半天又满头大汗地冲回来,把一本发黄的古书丢过来。
      “你说的这四件相克相生的法器,乃是四方不同教派炼化出的法宝。”太宛指了指古书,“拿去看好了,记得还我。”
      残卷古书已磨破了封皮帧线,像是从地下掘出来的古董。
      “坏蛋,我帮你忙可是要好处的哦,”太宛眨着肿眼撒娇,叫人觉得惨不忍睹,“上次写的诗,我念给师兄听,他笑了好久,一定很喜欢的!”
      那东西谁看了都会笑……亏得太宁顾及你自尊没点破,否则你还有脸在我面前炫耀?
      “这次想怎样?”张雯楚忍住笑,暗暗掐我一把,“不写诗改写词?”
      太宛红了脸,扭捏半天支支吾吾:“那个那个……你不是男的么……哪天和师兄共浴也是可以的吧……我知道你画技了得……人家,人家想拜托你画一幅师兄的出浴图啦……上次看见师兄沐浴,叫人家朝思暮想夜不能寐呢……”
      “……”你怎么不干脆让我画春宫图!不要脸也该有个限度吧!
      张雯楚阴了脸凑近我:“怎么,想象着鸳鸯共浴戏水图呢?”
      “是啊,一想到你和他鸳鸯共浴,为夫的好伤心。”我把蔑笑还给他。
      “啊?”太宛闻之大惊,连连后退,好像我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你们……你们两个……是、是断袖?”
      张雯楚哼了一声,爱理不理地撇过头。我见状,手搭上他的肩头,故意撩拨他,不忘冲太宛抛个轻浮的眼神:“小丫头,你可知道寂寞的时候,只要长得好看,不分雌雄都能入了眼哦。”
      “你……”她急了,“天哪,不许勾引师兄!”
      “唉,共浴入画之时,想不勾引都难。”我假作为难。
      太宛一副悔青了肠子的模样,连连摆手:“那、那你还是别画了……离师兄远点、远点!”
      “好!”我暗笑阴谋得逞,“不打搅你休息,我们走了啊。”
      说完,拉起张雯楚就跑,生怕那丫头又提个什么匪夷所思的要求来代替。

      出了门,随便找个树阴,席地而坐,翻开古书看起来。
      元祗珠,极北虚弥山佛寺之宝。相传乃地藏菩萨舍利子,与冥府的幽火、弱水共淬合辉而炼成。
      万祉法螺,西域昆仑山仙魔异兽的内丹熔炼所化,怨气极重,螺响如哀号悲歌。
      荒神仪天轮,东海深处蓬莱仙境,散仙修炼时集天地伦常于一命运□□上,诸仙飞升后,肉身也一同凝化其上,使此轮俨然已成天理伦常的徽征。
      癸祸牌,南蛮苗疆巫族之宝,聚万千咒灵,乃破福祸、混天道之魔器。
      这四件宝物,偏偏能相生相克,互相牵制。
      佛法向来降魔除恶,所以元祗珠克制癸祸牌;怨气幽生却是破除佛法慈悲之力,所以万祉法螺能克元祗珠;伦常天理又能化怨气入轮回,因此荒神仪天轮可制住万祉法螺;巫咒偏是扰乱福祸伦常的邪道之力,因此癸祸牌是荒神仪天轮的克星。
      “如此说来,四件法器相克相生,使地宫安生,”我合上书,略加思考,“元祗珠被盗,打破了地宫的平衡,癸祸牌的邪力也无法克制,才生出了恶鬼。”
      张雯楚抢过书,又翻看一遍,抬头望着我:“你可知道,四件法器制衡着镇守地宫,这种平衡是很难打破的。要盗走元祗珠,非得打破这种平衡。”
      “所以么,那个妖精偷走一件就损耗不少力气,再偷那三件就无法全身而退。”
      他微微一笑:“‘黄雀’算是捡了便宜,平衡已失,要盗宝也容易了。更何况,这家伙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一起盗走,免得被牵制。”
      “哼哼,我觉得这只黄雀跟那妖精交情不浅,否则怎会对地宫如此了解……甚至是四件法器也了如指掌。”我仰了身子,躺在树阴下,遥望澄蓝一片天。
      “我们的敌人可真不少啊。”张雯楚撑着身子俯视我,眉眼弯弯,清丽动人。
      “怕了?”
      “鬼才怕。”一缕青丝垂到我鬓边,带着清爽的气息。
      我笑了笑,信手绕起那缕长发,抚在手中沁凉柔顺:“这样多好,闻不着铜臭味。”
      “你那官场腐败味,我可觉着更重了。”他的身子压下几分,让我清楚地感觉到他轻柔的呼吸,“不过,没以前那么讨厌了。”
      “是么,”我眯了眼,趁他不备突然撑起身子,“这样呢?”
      话音落,我迅速在他唇上轻轻一触,然后观赏他瞬间愣住的神情。
      瞪大的眼睛难得的清冽澄澈,双颊红得鲜嫩,微张的朱唇轻轻颤动。
      “你……”他怔着不知如何是好,眼神怯怯地瞅向我。
      我得逞地笑一声,伸手搭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喂喂喂,有点出息好吧,不就昨天被丛芊竺取笑了么,至于闪神么?反应自然点,搞得我还以为你看上本少爷了。”
      “你个混蛋!”他的脸一下子全红了,鬼眼杀气腾腾瞪过来。
      “喂,你怎么了,开个玩笑也能当真?”我哭笑不得,站起来躲他的拳头,“我说真的,不就亲了你一下么……你要觉得亏,少爷我让你亲一下?”
      他的攻势更猛了。
      “天哪,你怎么经不起调戏啊……喂,住手,不然我再亲你一下!”
      “我让你耍风流!有种别跑!”
      “谋杀亲夫……”
      突然间,我觉得,天气不错,阳光不错,追在后面的人,也不错。

      事实证明,萧飒那晚的劝导还是有效的。余霸宸虽是改不了自称“朕”的习惯,但至少那冰冷恶劣的态度有所改观。
      偶尔,余霸宸醒着的时候还会指教点拳脚功夫,不过以他苛刻的要求,每次见着我们的招数总会眉头大皱。
      “够了够了,我们这几个毒虫能练个三脚猫水准已经是上天开恩了,大爷您歇歇吧。”我热得敞了领子,不耐烦地抹汗扇风。那三个除了萧飒仍在发挥不死臭虫的顽强精神,其余的早就瘫在地上只顾喘气。
      “你当我们是御前侍卫啊……武功差点不碍着咱找天玺玉……”张雯楚愣是从丛芊竺手里抢过水壶,一口喝干再还给他。
      “你们这般懒散庸才,难成大器!”余霸宸板着脸训斥,“严西岁,嬉皮笑脸不专注;张雯楚,功底极差没天赋;萧飒,楞头楞脑不变通;丛芊竺,简直笨得无可救药!”
      美人一展水桶功夫,赖在地上哭得淅沥哗啦抽抽搭搭。
      我点头哈腰赔笑:“大爷莫气,小的们一定勤加练习!呃,那个,时辰差不多了……”
      余霸宸哼一声,坐在椅子上闭目凝神,好把余思远换回来。
      由于我等的威逼利诱,终于让余霸宸同意,正常情况下每天占用这身体两个时辰,若遭遇打架斗殴等非正常情况,可随时随地地往外跳。
      至于为什么要在这大下午的把余思远换回,那是因为又到了给之乙干苦力的“美好时光”……五斤泥鳅,我就不信余霸宸放得下身价去捉。
      “唉,”余思远醒了,戴上锃亮的眼镜,又是理头发又是整衣服,“祖宗他太不够意思了,教你们武功不教我……”
      “他会不就等于你会么,”我送他一巴掌,直拍他后脑勺,“找你的泥鳅练功去!”
      “老大,我摘果子去了……”丛芊竺哭哭啼啼地支吾一声,刷地遁地移形走了。
      “……今天好像有很多公文要抄,我也去了……”萧飒晃晃悠悠地荡出门,“晚饭别等我了。”
      “也别给我留饭了。”余思远兴冲冲地提上一个布袋就跑。
      片刻后,我望一眼还在灌水的张雯楚:“还喝,再不跟上人就没了。”
      “走……”他擦了擦一头的汗,踢开横趴门槛上挡路的白眼,跟着我一并鬼鬼祟祟地出门。
      去哪?
      废话,跟踪余思远。
      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这小子近来古怪得很,每次捉泥鳅都兴高采烈,非蹭到月头高挂才回来。莫非他被之乙虐得精神分裂了?
      我甚至怀疑是不是余霸宸借这个机会去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当然,也害怕死□□捅篓子,所以早跟张雯楚密谋了一场跟踪。
      我们两个蹑手蹑脚,距余思远百步之遥,瞅着他一路又唱又跳,活像个杂耍卖艺的猴子。
      布袋搭在肩上,短发被风吹得动倒西歪,不过那张春风得意的脸倒是有几分卖相。
      跟着跟着,终于发现问题了。
      无尘峰山麓不就有溪流么,他有必要翻过山沟跑去左峰?!
      要知道,左峰可是传言有魔窟的禁地啊!
      与张雯楚对视一眼,无奈无语无怨无悔地继续跟上。
      左峰上树林茂密,鸟鸣花香,风景确实比无尘峰好上许多。眼看他绕过一丛突兀山石,径直走到一条清澈的小溪边。
      余思远把布袋丢在草地上,左看看右看看,嘴里嘀嘀咕咕,像是在等什么人。
      我和张雯楚紧贴着山石而站,探头出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举一动。
      溪流对面的灌木丛一阵簌簌摇响,有个身影轻巧地跃出树丛,落在溪边。
      “你来了!”余思远的声音扬了调,抑制不住欣喜。
      来人一声娇笑,语音如百灵鸣歌:“思远哥哥,你又比人家快!”
      山石后,我和张雯楚齐齐瞪大了眼,差点叫出声。
      妈的,这贱小子居然会泡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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