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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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北其蜷缩在自己宿舍里，被子随意地搭在腿上，上半身没有东西遮盖，那里被人吻咬过的痕迹还是十分明显。但当事人好像没自觉似的，打开手机边听音乐边聊□□，不亦乐乎。
暑假过去了一半多，闻婳他们在那边连线打游戏，没注意就被他忽然弹出来的对话框给搅和了：“其哥你很烦啊，能不能别捡我们办正事的时候发消息！”
“刚好我也有正事要办。”顾北其毫无内疚地说：“你们谁还有老陆微信？他年纪大了不爱上网，几个月也没个动静，□□上找不到，是不是我清列表的时候不小心把他删了？”
“厉害啊你，团长都敢删。”
黎放急着打他的排位：“推给你了，晚点再跟你说话，先下了。”
老陆就是当初剧团刚成立不久就坐到最高位置的老艺术家，后来退休也经常去那带着孩子们玩，顾北其记得当初他和宋老师关系相当好。后来老陆因为钊峰的事儿一出，自己丢了脸不说，连剧团都被连带着差点经营不下去，此后便是杳无音信。
顾北其把切换到的那首慢歌划开，看着推送的新曲页面想了想，给自己冲了个会员。
“挺有进步啊……”
唱的是不错。
比较激烈的曲子，起伏跌宕的，放在平常人嘴里基本找不着调，词也作得很张狂，合在一块却愣是被歌手唱出来点不一样的味道。
那张专辑封面的男生摆了个很骚包的poss，一双桃花眼过分招摇，是这段时间内比较招小女生们喜欢的类型。顾北其翻了翻底下评论，超过999的数字标识，清一色的喊着“哥哥好棒”，“哥哥加油”。
顾北其忽然想起来江遥的音乐列表里似乎也播放过类似的歌曲，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的。
发给老陆的好友验证到了傍晚才通过。
老爷子上了岁数人也越来越糊涂，后面干脆直接在电话里谈，顾北其说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加上的“是小七啊”。听说他这个自己曾经间接带过的孩子最近有重新回去的想法，激动得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打了。
“我想重新回乐团，就是现在，那里新去的人我也不认识，不知道还有没有合适的老师带带我……”
老头长叹一声：“三教九流，什么三教九流的人这年头都能为人师了，我真是……”
他听见顾北其在电话那头低低地叫了一声“陆老师”。
“我不行，我现在这个样子……我不能带你。孩子啊——”
“诶。”顾北其企图引他慢慢说，老陆被他刚才那一声喊得耳根子都滚烫起来，仿佛那不仅仅是一个含有尊敬意味的称呼，而是一根针，朝他这些年来本已麻木凉透的心上狠狠扎了上去。
“当初是我做错了，可是我那时候，我，没法后悔……孩子，我对不住你。”
时间在这场对话中静静流淌，恍然间，两人好像又回到了数年前，什么都还没发生过的原点。
顾北其颔首：“我根本没怪过您，那时候，钊峰比我更需要那些机会。他都做爸爸了……有自己的家庭，妻儿要养，何况之后，他也很努力，没让您的心血白费。”
老陆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久。
“我很想回去，这回不是为了我妈和别的什么，就是我自己想，”男孩子语气中染上了恳求：“一日为师，您一辈子是我的老师，我这次找您其实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事……”
“宋老师她，三年前就没再跟我联系过了。”
那边忽然传来一阵杂音，伴随着杯子被摔碎在地上的声音，顾北其皱了皱眉：“……陆老师？”
“没事、没事。”那边好像在收拾着地上的狼藉，“回头我就我把时间安排一下，小七啊。”
“嗯。”
“想回来就，回来，随时都行。”
顾北其喜道：“真的！”
“我一把老骨头了，别的什么都得请人伺候着，可这琴啊，我到了九十岁还能弹。”
老陆还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地念着他们小时候的事，顾北其听着心里一暖，愣神间就听那边又道：“……那时候特别是你和小周这两个孩子，我是真的喜欢得不行，恨不得亲自带到你们全都成名成家的。嗐，我这脑子，你那时候已经可以出师了啊，这些年，琴可没扔下吧？”
大概是从学琴第一天起，顾北其就被要求过：只要走了这条路，手就一定不可以生。这些年来他无论严寒酷暑都想方设法地往有钢琴的地方跑，这大概是他在迷茫间还唯一坚持在做的事。
“没扔，宋老师的要求我一点没忘。”他笑得轻松：“如果我去比赛的时候她还能看见，我一定给她一个惊喜，可能她现在已经忘了我了，但是我还是想找到她，她以前经常往法国跑，会不会到那边发展去了？”
“你……你想去法国？”老陆在那边扶在椅子上的手又开始颤抖。
“小七啊，其实……”
“嗯？”
该怎么告诉他？
老陆捡完那一地的玻璃碎片，他颓废地坐下去，脑子里盘旋着一个可怕的念头：他从乐团退休得早，并不知道这孩子对那位钢琴家的感情这样深，但是事情发生之后身边所有的人都告诉他不可以提，这是一个约定成俗的秘密。但如今钢琴家最出色的学生要回来了，顾北其今后会成为接替他老师位置的接班人，这是理所当然的，到那时候他也早晚会知道。
他带着信仰和期待从半山腰攀爬到顶点，本想着可以在那个高度见到他思念的人，可那终究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再无实现的可能。
“如果她不会再回来了呢？孩子，我知道你的想法，可你不能总是把自己局限在她的光环底下。你比她成名的早，你有这份实力，你站到那个位置上后，见不到她了，你有想过以后要怎么办么？”
“你不要把自己活成任何人的样子啊，小七。”
顾北其啜喏着说：“我不是，我只是，只是想再见一见老师，我想她。我也想过这些年她可能不再弹琴了，也许是回归家庭，不记得我了也没关系，我只是想让她看见。”
早些年时“再也见不到面”这个信息就一直在他心里挥之不去，而老陆的一席话无疑给他把那一点点希望的火苗也浇灭了。
顾北其的直觉在叫嚣：他们有事情瞒着自己，一定是。
整整一晚，一老一少谁也没能睡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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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训营的测试进度很快。
那一整个上午的天空都是蓝蓝的，几个女生太过紧张，连早点都忘了吃。等到宣布成绩的时候，所有人都像之前排在楼门口那时候一样，列成队列排队站好，一切都井然有序。
分数两极化很严重，白昊景的面色不是很好，几乎是压着火把结果宣读完了：“好了，这回是真的都结束了。最后那二十个人，出列吧。”
人群中一下子就有女生哭出声来，吸引了大片的目光，白昊景冲她们挥挥手：“不用哭，没什么好哭，一个多月总该分出优劣了，你们自己心里也都清楚，你们比那些一天十几个小时都放在舞蹈上的同窗们，强在哪了？有什么资格留下来？”
“很丢人吗？站在这，很难看吧。”
那二十个人全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头顶的太阳把发顶烤得焦热，脸也滚烫一片。
留下的那些人也在底下叽叽喳喳起来：“吓死了……我差一点就要被踢出来。”
“我也是，我以为我会垫底呢。”
江遥默默站在队伍里，手扣在背后。
“你们当中有几个是真心想留在这学的？自己举手我看看。”
没有人举手，或许是因为示众本身就过于难看，她们并没有直面失败的勇气。
“剩下的人呢？”白昊景强调了一遍纪律，示意他们安静：“不用勉强自己，你们来之前我一个一个和家长沟通过的，每个人的情况我都有数，不用觉得这一个多月没出过什么风头老师们就不认得你。不管你们是被父母逼过来也好，还是实在不想留在学校学文化课跑来混日子也好，想着分数线够不上靠着这个上个好大学什么的都无所谓，今天我们就是聚在一起互相说句实在话，每个人都来谈谈。”
“现在，把你们的手全都举起来。”
他们都不知道这是唱哪一出，但还是犹犹豫豫着举起了手，整个队伍都被胳膊打下的阴影笼罩了，看起来有点壮观。
“被爸妈要求来学芭蕾舞的，放下。”
四胞胎面面相觑，缓缓放下了手：“咱们是靠这个才进松源的。”
“不是，咱们没考上，老爸老妈塞了钱的，我问过一个人好像是几万来着……？”
二姐脸上红得要滴血：“快闭嘴吧！”
“想靠这个考个差不多的大学的，放手。”
人群被刚刚那四姐妹逗笑，气氛明显缓和许多，又有人陆陆续续地放下手去，眼里没有再藏着掖着什么东西。
剩下那么十来个人依旧举着手，手臂酸痛，额头都被太阳晒得沁出汗来。
“我那天和你一起去排练，觉得你真的跳的非常好。”一个在江遥身边的小女生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你是不是之前就特别特别厉害……她们说你拿过不少奖。”
江遥想了想，如实回答：“我一直都在跳，第八年了。”
“厉害，我也学八九年啦，但是我不如你。”
她凑过去看着男孩子的脸，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问：“你有舞伴了么？”
江遥被她这个问题问得一愣。
一般的芭蕾舞学校是会安排这方面的课程的，历代来也有不少男女舞者搭档久了成为伴侣的例子情侣间的身心更为贴合，默契度更高。在法国上学的时候江遥也不是没和关系好的女孩子们搭档过，只是那时候年龄小，大家基本没有很把这种事情太当回事，不过女孩子们之间争风吃醋的情况也实在是不算少。
现在想想，还真是蛮有意思的。
“好了你不用告诉我。”那女孩一看他的表情，直接喊停：“……这么优秀的男生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是我想多了，对不起。”
“……”江遥不知该怎么解释给她听。
前面的白昊景还在继续道：“我希望留下的这些手的主人，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继续向我证明你们对舞蹈的这份热爱。”
“只有这二十多天了。”
“都把手放下吧，江遥出列。”
“又叫你了。”刚刚那个女生幸灾乐祸地笑，手悄悄绕到后面推他出去：“你可真是个宝贝啊。”
江遥顶着压力钻出来。
前面的男生忽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噗嗤一乐，连带着身后的人也反应过来，于是笑声就这样扩散开去，传染一样。
最后连白昊景都忍不住咧嘴。
他们想到的是江遥刚刚来集训营被扬舟师哥和白昊景捉到那天的情形。少年扎着头发，头上顶盆怀抱香蕉，又瘦又小的、从一群人里面钻出来，诚惶诚恐地立在那打哆嗦，像个偷地雷被人发现的小傻蛋。
江遥此刻依旧立在那。
但这次他身上什么遮挡物都没有，腰背挺得如同一棵劲松，稍微留意一下就会发现，他连身量都好像比之前高大了一截。
顶天立地的样子。
再难的训练，再苦的环境都无所谓，好像什么东西都无法击垮他。
白昊景单方面和他的学生进行眼神上的交流，看着那人仍旧一脸呆，他无语地叹息一声，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傻逼：“考第一什么感觉？”
江遥：“……我是第一吗？”
“男生组里给你打了最高分，别看我，不是我打的，之前教你的女老师们一起合的平均分。”
这个人，到了这种时候还是那么的心口不一。
“看在你这段时间的表现上，”白昊景接着道：“从今天起，你可以不用来练了。”
啥？
啥意思？
班里同学全都懵了：考第一名就不给练了？不让他继续跳了？第一名原来和最后二十名一样的待遇吗？
白昊景更加坚信了“这届生源真的是不咋地”的信念，简直快对这群猴孩子们的智商无语了，特别是江遥，平常看着精，跳了一个月的舞，把脑子给跳丢掉了：“傻兮兮的……你还要不要回家见你爹了？”
江遥发出了一个“啊”的音节。
他的瞳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燃起炽热的光亮：是江盏要回来了，他可以回家了。
回家。
回家！
大班的男孩子们：“他为什么这么高兴，这么早被遣送回去，不怕被家里打死的吗……”
他们都呆滞着看着刚刚还一身正气临危不乱的江遥忽然像磕了药的神经病一样原地蹦起来，白昊景对他退避三舍，这样子一点都没有身为舞者的风度，让他忍不住出言训斥：“发什么疯？还不赶紧回去打包你那堆破烂东西，你那个死哥……你那陪读的已经在收拾了，再晚点买不到票可没有人送你们走。”
江遥压根儿没听见他说的什么，只看见那一开一合的嘴，心说反正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干脆不管他，继续蹦哒。
白昊景忍无可忍：“停下！”
江遥直直朝他蹦过去，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
这是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从这倒霉孩子嘴里听不见的两个字。
回家要比考第一名还开心。
江遥想疯了父亲，也想疯了自己的家，家里的花花草草客厅阳台，还有他的猫。
少年眼里缀着星星，已经处于一个极度兴奋的状态，白昊景从未见他笑得这样快活过，恍惚间觉得，这样倒也不错。
到底还是个臭小鬼，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流火般的一个多月悄然逝去。
绿树成荫，微风吹拂的夏天，土瓦房堆砌而成的小镇，收到快递的青年提着包裹往回走。
江遥打开门就和他撞了个满怀，顾北其不由分说地搂住他：“考完了？快乐了？还有更快乐的事要不要听——”
“我要回家。”江遥攀着他胳膊就要往上爬：“我要回家，回家回家回家回家回家……哥哥。”
“……”顾北其又炸成了一朵绚烂的烟花，刺啦刺啦往外冒着火星子。
“回家。”
这么乖，卡着身子一提就给他拦腰抱起来，江遥腿一环，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埋在他肩窝里咯咯地笑。
眼里仿佛融进去亮晶晶的蜜糖，灌了对方满心的欢喜和依恋。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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