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花[民国]》风脉脉

19、第十九章

　　凌霄倒没有想到南稚和苏慧冲有通话。

　　“你打定主意不去了？”南稚问。

　　“嗯，”凌霄答着，暗自期盼南稚不要再追问，她只怕自己脸红起来，让南稚看出什么。

　　南稚果然没问，从门口远远看到二哥叙民出了房，南稚叫凌霄先去忙。

　　叙民沿着廊子向外走，南稚穿过中堂，在垂花门底下叫住他。

　　“二哥，”南稚便叫住人，便往外走。

　　“你要出门？”叙民看看南稚，那双旧粉色的缎面鞋还穿在脚上，两道黑印好似不如昨天明显，但却不是被洗过，而是鞋子整个面都脏了许多，黑印子反而不明显了。

　　他指指南稚脚下：“好歹换双鞋子，家里要打扫，你人也该收拾收拾啊，三妹。”

　　南稚同着叙民往外走，手背负在身后，笑嘻嘻的说自己不出去。

　　“那你跟着我做什么？”叙民斜眼看着妹妹，不知道她又要耍什么把戏。

　　“我今天才知道自己看错了人，”南稚笑道：“以前总觉得二哥不会说话，真没想到二哥最会说话。”

　　“瞎说，又拿我开心。”叙民被南稚说笑了，虽然是斥责，却并不生气。

　　南稚拖长了声调：“好，二哥不会说话的话，怎么能一晚上的功夫把人说的变了主意。我说二哥有本事，二哥却说我瞎说。”

　　“你都知道什么？”叙民问。

　　南稚被问的一愣：“知道什么？”

　　叙民哑然一笑，摇摇手：“别跟着了，快回去吧。还有，”他补充道：“凌霄要是再去电影厂，我就找你问话。”

　　南稚一扬下巴：“等妈回来，看她先找你问话。”

　　叙民正准备上车，听到这话，又折到门口：“先别跟妈说。”

　　“好..”南稚答应着，她原也不打算说，这是二哥和凌霄的心意，自然要让他们自己表，除非他们找上自己，不然她才不会预先说给母亲听，毕竟，母亲是什么样的态度，还不确定啊。

　　“二哥，大哥的病真的大好了吗？”南稚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我看着是大好了。叙民看看怀表上的指针，差不多该出门了。

　　“没什么，大哥平日不大说话，但往日里都在一处，去了这么久，又病了一场，也不知道身体全好了没。”南稚望望叙民，兄妹二人忽然都沉默了。

　　叙民道：“南边天气与北边不同，多住点时候，也就惯了。”

　　“嗯，”南稚点点头，对叙民道：“我先回了。”

　　一路想着父母和大哥他们，南稚一人回了房。

　　几个仆人洒扫了足足一上午，整个院子都焕然一新。

　　凌霄把自己的住处也收拾了一遍，虽然屋子里没有几样东西，但归置归置还是整洁许多。

　　“凌霄，外头有个姓葛的小姐找。”门房隔着窗户说。

　　没想到葛云慧来的这样快，凌霄拍拍身上的灰，略一拢头发，迎了出去。

　　凌霄原不担心葛云慧看到自己这样略显不齐整的样子，但见到葛云慧那一刻，她倒不好意思起来，

　　葛云慧穿了一身极衬身段的电光绸旗袍，颈上带着一只璎珞似的珍珠项链，一圈三层，又圆又大的珍
　　珠间开璀璨夺目的钻石，凌霄这样不懂首饰的人，也觉得这项链造价不菲。

　　来拜访的人穿的这样正式隆重，凌霄虽称不上自惭形秽，却也觉得老大不好意思，一是自己今日实在寒碜，二是生恐葛云慧觉得自己故意怠慢。

　　“葛小姐，”凌霄一时不知道该把葛云慧往哪里让，前两次都是有缘由，这才在南稚房间里同葛云慧讲话，这次倒是想着把她让到自己房间里，只是对方穿的这样隆重，实在羞于让人家进下房。

　　“凌小姐可有时间陪我走一走？”葛云慧问。

　　“要去见什么人吗？”凌霄猜世林有没有和葛云慧一起，自己这样的打扮可不好出门。

　　“不，只是我一个人。”葛云慧上下打量了凌霄两眼，深色淡淡的道：“便在这附近走走，我同凌小姐说几句话。”

　　“既然这样，那请吧。”凌霄示意葛云慧先行。

　　走出一段路，葛云慧也不说此行的来意，往日应答都是葛云慧说的多，如今她不说话，凌霄倒不知道说些什么。

　　再看葛云慧的神色，虽然盛装打扮过，脸色却总是淡淡的，说是生气倒也不至于，只是往日里的那灵动的热情消减了，以至于凌霄开始想自己是否哪里小小的得罪了她。

　　“凌小姐，你觉得白先生这个人，好吗？”葛云慧淡淡开口。

　　“自然是好的，”凌霄笑着回答，却不明白葛云慧的意思。

　　葛云慧眼睛在凌霄身上定定的看，看的凌霄有些疑惑了，这才又道：“我不是说面上的那些，我是说，凌小姐从心里觉得，白先生好吗？”

　　“从，心里？”凌霄不解她的意思。

　　葛云慧似乎也无意执着于凌霄的回答，细细的眉毛似扬非扬，幽然开口：“白先生喜欢过很多女人，但我从未见过他对谁这样的上心。我没想到，他这样上心的一个人，竟然丝毫没打算把他放在心里。”

　　她嗤嗤一笑：“果然男人只喜欢对自己不上心的女人啊。凌小姐，我虽视你为情敌，但也问你一句，张二爷，待你很好吗？”

　　末了的一句葛云慧没有问出来。“比世林，还待你好？”

　　世林待人好，待她也好，但葛云慧知道，世林对她的好，多半是面子上。一旦她想要打破那个面子上的好，试图接近世林的内心，世林便关起那道门来，把两个人的关系维持在门外。

　　世林对凌霄却不一样，他不怕凌霄知道他想要对她好，甚至为了怕凌霄拒绝，而不肯过分对她殷勤。
　　如果她是凌霄，她一定很知足。可惜，她不是凌霄。

　　葛云慧看着眼前这不过是有个漂亮脸蛋的女人，不知道她为何有这样的魔力，引得世林喜欢她。葛云慧自知自己也是漂亮的，漂亮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高低之分。

　　葛云慧不在乎叙民对凌霄怎样，问也不过是白问一句，但她这一句“张二爷，待你很好吗？”却让凌霄想起一夜的旖旎。

　　心里的异样惹的身体出现极大的反应，凌霄脸上红的遮也遮不住，越是羞涩，红晕越发从脖颈里透出来，整个人都红的让人难得不注意。

　　葛云慧看她这样害羞，心里猜到了几分，说了几句台面话，又转头故作看风景。

　　凌霄知道她是为避开自己的尴尬，兀自又脸红一阵子，总算平静下来。

　　“没什么的，”葛云慧笑着搭了一句话，凌霄面上又是一红，只是很快褪了下去。

　　“还请您把这个代我还给白先生。”凌霄交出手中的纸包，里面是世林借给她的衣服和首饰。

　　葛云慧并不推辞，随手拿在手里，末了道：“祝你好运。”

　　一辆黑色汽车驶过来，司机摁着喇叭，两个人闪在道路一边看着汽车走远。

　　“您先回吧，凌小姐，谢你听我说些不像样子的话。”葛云慧抽出手帕，在嘴角上摁了摁，白手帕上沾染的红色口红格外显眼。

　　“还请有空再来坐坐。”凌霄客套着，知道对方再来的话，她也没有地方叫人家坐，但这样的客套话却总是难免。

　　又叙了几句，方才作别。

　　葛云慧叫了人力车，回到住所。

　　一见她，帮工大姐儿便说白先生在楼上等着。

　　葛云慧是清倌，除了应付酒局，倒是很少有客人上门来。即便是世林这样的熟识的客人，也很少来。

　　大姐儿上了瓜子碟，里面的瓜子却是不见动，世林坐在窗前抽烟，头上的帽子也不曾摘。

　　云慧走上去，取走世林手里的烟：“西服宽宽吧。”

　　世林伸开胳膊，配合地除去西装外套。

　　“她到底怎么了？”他问。

　　云慧知道他要问，待他问了，又忍不住半分揶揄道：“你真想知道？”

　　“怎么？难道是病了？”世林问。

　　把世林的衣服挂起来，又把凌霄托付的纸包打开，云慧道：“是病了，却不是为你病了，白先生，伤心吗？”

　　世林不答言，心浮气躁的去摸桌子上的烟。

　　也不用葛云慧点起火，世林自点起一支烟，吞云吐雾起来。

　　“还要我说吗？”葛云慧看世林不高兴，原本要说的话也不忍再说。

　　世林吐出一口烟：“说吧。她到底怎么了？”

　　葛云慧毕竟是个清倌，自己讲起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勉强止住不自在，道：“我大抵猜着，她和张二爷，好了。”

　　世林别过脸来，看着云慧：“什么好了？”

　　葛云慧不答。

　　世林回头去，在烟灰缸上弹了弹灰：“这都是你瞎猜。”

　　葛云慧不怒反笑：“你不信，还叫我说。要我说，八九不离十呢。”

　　两人正谈着话，大姐儿咯噔咯噔上楼来，在门口一站，笑嘻嘻道：“白先生，今天可是要吃酒的呀。”（吃酒：头次留宿的意思。）

　　葛云慧原还是大大方方对着世林坐，听大姐儿这样一说，身子拧了拧，想要叱一句，又忍住，只低着头看世林。

　　世林抬脸看着大姐儿，笑道：“劳烦您取外套给我。”

　　大姐儿笑吟吟从衣架上取下西服外套，世林从内侧口袋里取出皮夹子，点了两百元的现钞。点完仍把皮夹子塞回口袋里，也不叫人帮忙，自己穿起外套，把两百元现钞塞在大姐儿手里：“这钱请你们吃酒，我有些事，不能陪，抱歉的紧。”

　　说完，便要往楼下走。

　　大姐儿忙拉人：“别，别呀，”

　　老妈子早在一楼楼梯口等着，也嚷着：“白先生别走，”

　　世林敷衍着向外走。

　　葛云慧从二楼窗口里探出头来，道：“拦什么呀，是怕白先生不来了？还是这钱不够吃酒？”

　　大姐儿见拦不住，忙笑着下楼，边笑边道：“十台酒都够了，只是白先生这次不赏脸，下次可是一定的唔。慧姐儿，你也下来送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