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端》麒思

1、序章

　　爱情这种东西，对于有些人来说，最美好的状态还不是认识且彼此稔熟，而是素未相知时所怀有的那份不期而遇的悸动和爱恋。

　　比如盲哑人，就可以是很好的恋人。
　　他们不吵不闹，对相貌体态没有诉求，父母也只希冀于孩子能老有所伴。

　　但是再近点儿，就不一样了。

　　会有层出不穷意想不到的烂事冒出来折磨你的每一段神经末梢，噬及骨髓，直至遗忘。

　　在目睹了无数场由生死难离发展到无疾而终，甚至是反目成仇的恋情后，许颂钦便不止一次由衷地生出这样的感慨。

　　恋爱猛如虎。

　　既能有猫科动物那般的富态撩人，令人魂牵梦绕甘愿做奴，自然也可能在瞬息间暴露本性将人噬骨剜肉，吞得渣都不剩。

　　工作后的许颂钦仍常常做同样一个梦，翻红的眼尾，歇斯底里的闹剧，触感清晰，或怒或悲，交错缭乱。

　　他如同旁观者般垂目默然，给出该有的反应。

　　只是画面的最后总是白茫茫一片，看不真切，像朦胧的云雾，同时冷涩得犹如置身于高山雪峰。

　　一双璀璨冷锐的眼睛通常会在这时出现。

　　许颂钦轻叹一声，那是他肖想过无数次的一只孟加拉虎，只游走在高冷郁闭的喜马拉雅针叶林间，高贵而阴冷，非常难以捉摸。

　　然而，许颂钦做梦也没想到的是，在他几经游移准备领养只乖顺温柔的布偶时，那只占据了他大半个青春期的独一无二的孟加拉虎逃窜而出了。

　　尖锐的刺痛感在大脑皮层留下几道残影。

　　许颂钦猛地惊醒，坐了起来。

　　紧挨着的中学早读铃声已经响了两遍，明亮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钻了进来，洒在冷白的墙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或许是因为半个月前的一个聚会。许颂钦抬手碰了碰淡红色的唇，右手覆上胸口，好像忽然明白了自己难过的根源。

　　急促的门铃声陡然响起，短暂的几分钟，按动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像是已经响过好几阵。

　　“来了来了——”

　　许颂钦趿上拖鞋，慌忙向门口走去，抓了抓乱糟糟的发顶，边想着自己这星期有网购了什么东西。

　　这个片区的投递员很喜欢赶在上班族走之前来派发物件。

　　他没什么精神地打了个哈欠，在拧开门的瞬间，许颂钦倏地僵住了，微微瞪大眼睛：“……是你。”

　　门外的人没有任何停顿，沉声回道：“是我。”

　　氤氲翻卷的水雾下，被沸水舒展开的雀舌在澄亮崭新的玻璃杯中渐渐沉底，释出清润明亮的颜色。

　　这是许颂钦在毫无准备的条件下，勉强拿得出手的最好待客仪式。但在对面的这位不速之客面前，依然显得有些掉价和不伦不类。

　　“……你说什么？”

　　还穿着睡衣的许颂钦拘束地坐在沙发上，脸上还带着昨夜在公司加班到凌晨的倦意，蓬松微卷的短发不合时宜地翘出几撮。

　　他呆望着近两年常出现于杂志报刊经济版的那人，缓慢地再次重复道：“你刚才说什么？不好意思，我没太……”

　　“我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烦躁的暑意也没能遮掩住谢翊一身冷厉的气息，他挑起一边眉尾，倨傲得像是在谈下一个势在必得的项目。

　　“跟我结婚，或者换个说法，嫁给我。”

　　许颂钦怔了许久。

　　在暗恋了整整三年的谢翊面前，他一向没什么反驳质疑的底气，也几乎没有心思去思考谢翊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住址。
　　许颂钦有些恍惚，微张着唇，连一句为什么都说得这样清弱无力。

　　他悄悄掐住自己的大腿，指头攥得发白。

　　到底是自己疯了还是梦没有醒，多年未见的初恋只是参加了两周前的一场同学会，便找上门来要跟自己结婚？同性婚姻合法化也不过年前才通过。

　　他甚至怀疑谢翊是要玩一场名为角色扮演的游戏。

　　住在窗前银杏树上的山雀早已苏醒，在枝叉上蹦跶着求偶，仅隔了两段围墙的学校也闹闹哄哄地逐渐填满学生。

　　许颂钦佯装镇定地维持着微笑，艰涩地听他说着什么既得利益跟婚前协议。

　　低沉的声音继续在耳边落下。

　　谢翊似乎是自动忽略了这个关键问题，只是拢着眉抬手看了眼腕表。

　　“登记处八点上班，现在是七点半整。许颂钦，你还有半个小时可以收拾好自己，然后带上证件跟我去注册成为合法夫妻。”